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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34自首

自由行 白滚水 3986 2025-04-23 07:23:19

七彩流光在玻璃杯间辗转,与吟唱声相互映衬,轻盈地闯入心脏,剖开一道豁口。心事自然而然地一泻而下,一如此刻的光影。

吧台里值班的是一位陌生的男调酒师,章寻坐下,点了一杯“黑心汉”,江仪听这名字挺玄乎,也跟着要一杯,不料调酒师抱歉地对他们笑笑。

“这个我不会,酒单没更新,这是之前的同事胡乱调着玩的,她现在辞职了。”

“辞职了?”章寻一怔,“什么时候?”

“就这周。”

江仪问章寻:“你认识?”

“一面之缘。”

江仪没多问,那调酒师倚着吧台看她,嘴角一勾,谄笑道:“要不要点杯长岛冰茶,我最拿手的酒。”

章寻本要替她婉拒,江仪秀眉一挑,说:“玛格丽特就好,我女朋友等会儿来接我,喝太醉她不高兴。”

汤可林死死盯着吧台,调酒师一笑,他就嚼一嘴爆米花,嚼得嘎嘣响,不消片刻,爆米花没了半桶。钱晟坐在他对面不知和谁聊天,对着手机春风满面,就是背景音乐中穿插着一道恼人的噪音,破坏心情。

钱晟循声望去,见那二百五的腮帮子一刻不停地鼓动,不知不觉把自己的爆米花解决了。钱晟不悦地横他一眼,把装盘拉回自己面前。

“你们店员的态度挺好。”汤可林嗤笑着说。

顺着汤可林的目光看去,钱晟看见那新来的调酒小哥对着章寻和他朋友笑容灿烂,八颗牙齿闪瞎眼。他收回目光,揶揄道:“得了吧,人家喜欢女孩。”

汤可林鼻子哼出一声,“曼丽呢,怎么把人换了?”

“你以为我想啊?曼丽说她要去别的地方闯,绝对不在一个地儿留三个月,说走就要走,我能怎么办,那只能祝她多赚点money咯。”

“留不住人在那找借口……”汤可林撇撇嘴。

钱晟讥笑,“留不住人在那啃爆米花。”

汤可林斜睨他一眼,钱晟继续和人发信息,敲字敲得叩叩响,喜上眉梢。汤可林好奇地探头看,钱晟往后仰,遮遮掩掩。

“谁啊?”

“上次去酒会碰上的,你不认识,可会说话了,我问他今晚有没空,他说陪我就有。我问他定哪的酒店,他说带我去露天汽车影院。你知道的吧,待车里,还跟我搞这套。”钱晟站起身,捋了捋衣摆,“所以我现在要和他去看电影了。”

汤可林狐疑地看他,“你?看电影?小电影?”

“粗俗。”钱晟昂头如高傲的花孔雀,鄙夷地觑他一眼,“那电影叫《美丽的天使》,有够纯情,把我当小孩哄。”

他仰头大笑几声。

汤可林搜肠刮肚回想这个名字过于直白的电影,颇感无语地纠正这文盲,“是《天使爱美丽》吧?”

“哦。”

钱晟面不改色走出两步,又折返回来,清了清嗓子问:“我今天的形象怎样?”

汤可林正嚼着爆米花,差点咬伤舌头,他收了收下巴,看钱晟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不忍打击,上下打量一番,说:“丑中带帅。”

“汤可林,你闲着没事别老呆我店里,”钱晟冷冷地飞去一记眼刀,昂首挺胸往门口走去,“我这里不是停尸房。”

不是停尸房,却有人哭丧。吧台一角,江仪盯着杯中晶亮的气泡酒,毫无预兆地啜泣,泪水接二连三砸进酒里,泛起阵阵涟漪。

章寻现在对旁人不打招呼的变脸已经见惯不怪了,他淡定地去找纸巾,耐心等待旁边的泪人平复情绪。

十分钟后,江仪把桌上堆积如山的湿纸团往垃圾桶一倒,闷声闷气道:“我爸要我去和男孩相亲,逼我去和男孩结婚。”

她喉咙一哽,肩膀抖了两下,又潸然泪下。章寻干脆问店员要来卷纸,说:“不讲道理。”

江仪把脸抹得通红,发狠地把纸团往垃圾桶一掷,开始倒苦水:“对,没道理可讲。我问你,男的和女的可以搞,男的和男的可以搞,凭什么女的和女的就不行?!他自己在外面包二奶三奶,有什么资格插手我的感情?居然说我年轻玩玩,难道他对我妈认真了?他对外面的女人认真了?认真个屁!同一款式的包包买三种颜色分开送,他把谁当傻子?阿娇是练体育的,脚上全是茧,我给她买袜子的颜色都没重复过,还每晚给她涂脚,我就问我爸有给我妈涂过一次手吗?!”

她劈里啪啦说一长串话不带喘,气得面红耳赤,深呼吸几下,继续说:“好,说到阿娇,我爸瞒着我给她家搞小动作。她家不太富裕,她妈妈经营一个小小的早餐店,三天两头被人找茬,一会儿挑食品安全的刺,一会儿又让停业搬走。不用说就是我爸手下那群搅屎棍搞的鬼。这点困难,大家一起克服不行吗?我能搞定我爸,我能推掉相亲,她就不能多给我点儿信任,这么轻易就和我提分手?!”

江仪讲得激动,用力一拍桌子,杯中的酒溅出几滴到桌面,也像泪滴的形状。章寻安抚地拍拍她的肩。

“我爸平时和我半句不交流,现在为了关系往来要我去见这见那,他有把我当他女儿吗?有把我当人看待吗?他连我上回做腰椎手术都不过问,都是阿娇推掉训练陪了我三天三夜,我麻药过了之后痛得要死,阿娇就一直守在病床边,按摩我的虎口。三天,我吃喝拉撒都是她照顾,我手术后尿失禁弄得床上又脏又臭,她皱都不皱一下眉,给我换床单换裤子,那时候我爸在哪?我妈在哪?”

江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抖似筛糠,“全世界都在管我爱谁,有问过我意见吗?他凭什么管我爱谁,先管好自己吧!她又凭什么和我提分手,我就这么不值得被喜欢?”

章寻被她说得眼睛也湿了,一瞬间想起前些日子遭遇的破事:相恋六年的爱人恶语相向;相识俩月的“情人”假情假意。

我就这么不值得被喜欢?难道我就没有一点优点值得被认真对待?

章寻的心绞出两滴血泪,眼睛流出两滴清泪。他低头掩饰失控的情绪,眼泪淌进酒液里,再饮进腹中,形成一次闭环。泪落不尽,只好续杯再续杯,掉出的眼泪全部吞咽回去,变成酒精挥发,麻痹痛感。

两人一声不吭地借酒浇愁,是酒吧里最认真品酒的客人。一位男子走到江仪身边,堆起一脸笑搭讪:“听说人在伤心时掉的泪……”

“我有女朋友。”江仪打断他的话。

男人脸色一白,觉得没劲,瞥见章寻身边有位置,便绕过江仪往那走,岂料屁股还没坐下,又听她说:“他结婚了。”

章寻没关心周围来了人,只是觉得这句话戳心窝子,再砸两颗泪。

男人的脸霎时变得铁青,避瘟神似的骂骂咧咧走开,走至门口,发现靠门的卡座那有个男的朝他挑眉谑笑,他激起一阵鸡皮疙瘩。被误认为同性恋不止,还被同性恋看上,什么“黄道吉日”?匆匆离开。

吧台边的两人一声不响喝掉八瓶黑啤,江仪喝得醉醺醺,接到来自阿娇的电话,口齿不清道:“你不是和我分手了吗,还打我电话干嘛?”

电话里的人不知讲了什么,江仪身形一僵,起身朝外走去,章寻也跟着起身,无视坐在门口的瘟神。师兄妹二人摇摇晃晃、相互扶持走出“十巷”,瞧见门口站着个高挑的女子。

江仪颤巍巍扑到女子怀里,身高矮了一截,气势也矮了一截,变得小鸟依人。

章寻愣了愣,这是他第一次见江仪的女友,没料到这位阿娇原是一位一米八的女孩,身材健美,肌肉匀称,皮肤是黑亮的小麦色。阿娇把一身朴素的运动服穿出威风凛凛的气势,立在灯牌下,幻变的灯光投到她深邃的五官上,好像给雕塑上了色,她微微蹙眉,不怒自威。

江仪趴在阿娇胸脯上,心碎地嚎啕:“姐姐!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

阿娇扶住她的肩,拉远了两人的距离,她声音含着愠怒:“江仪,你一天天就气我吧!”

“我干了什么又把你气到了?你就不能念我点好的地方?”

“你看看你醉成什么样?你知不知道你手术完不能喝酒,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我再也不想管你了!”

江仪往阿娇深色的外套上留下一摊泪迹,她瓮声瓮气道:“你跟我分手,我难过,喝点都不行?你要是和我复合,我再也不喝了,我就爱被你管,你再管我一次行不行?我爸不管我妈不管,连你都不管,我就这么讨人嫌?”

阿娇垂着眼帘端量她,半晌,抬手轻抚江仪的背,“不是我不愿意管,是我没办法管。”

她咽了咽,轻声说:“你们家要送你出国,我们家没法支撑我出去,我只能留在这,你去那么远,难道我的手能伸那么远去管你?”

“你每次都替我瞎决定,我说我要去了吗?”

江仪小声抽泣,讷讷道:“再说你成绩这么好,你迟早要出去比赛的,你去哪比,我就飞去哪看,你还怕见不到我吗?我一晚上不给你涂脚就闲得慌,还是说你想换谁给你擦药?”

阿娇嘴巴紧抿,睫毛微颤,最终叹出一声,把下巴靠在江仪的发端,“你下次再一个人出来喝醉酒,我就真和你掰了。”

江仪圈住阿娇的脖子,往她颈上蹭了蹭泪,“不是我一个人,我和我师兄来的。”

阿娇往廊檐下一瞟,瞧见江仪的师兄喝得酩酊大醉,站都站不稳,软趴趴的眯着眼靠在柱子上。

不太靠谱的样子。她问江仪:“你师兄喝醉了,他怎么回去?”

旁观这场哭戏已久的汤可林蹦出来说:“我送他回去。”

吊儿郎当的样子,阿娇又想。她没空管别人,把烂醉如泥的江仪背走,两人的身影逐渐隐入黑夜中,影影绰绰,消失成点。

章寻看江仪走了,直起身要下台阶,眼见一个人蹲在他跟前挡住去路,那双狐狸眼回头看他,说:“我背你。”章寻绕开他,踉踉跄跄步下阶,走一步,那人又挪到他面前,拍拍后背。

“我来背你。”

章寻拧紧眉看着这拦路虎,心想,给你机会解释的时候把自己吹得有多逍遥自在,现在不想见你了,又上赶着来倒贴。作风随心,阴晴不定,难道地球转东转西都得依你的心情?你是人,我也是人,我为什么要迁就你?

你们汤家的男人,老的道貌岸然,大的倚老卖老,中的玩世不恭,小的虚情假意,没一个好东西,凭什么我一姓章的就得伏低做小顺着你们的意?

他涨红了脸,大为光火,往男人背上狠踢一脚,“你们姓汤的都给我滚!”撂完话后跌跌撞撞冲到马路旁打车。

汤可林没料到他突然发火,猝不及防打了个趔趄,脑袋发懵。他稳住身形揉了揉背,忙追上去,章寻已经拦下一辆计程车“啪”地甩上车门走了。

司机师傅听见这摔门声就肉痛,他看向后视镜横了一眼这位醉汉,“我说老弟,你悠着点,你生气别拿我的车泄愤啊,我大晚上出车赚的钱还没加油花去的钱多,我混口饭我得罪......”

“坏了我赔。”章寻望向车窗不再言语。

汤可林也拦住一辆计程车追上去,那司机师傅乐呵道:“嘿哟,抓贼啊?”一踩油门飞上去。

“你看我长得像正派的样子?”

“不像,那就是贼人自首。”

“......大哥你会说话吗?”

师傅打着方向盘,与他推心置腹:“你们这种情形我见得多了,前面那车坐着你媳妇儿,你俩闹掰了,玩你追我赶。老弟,听老哥一句话,闹脾气无非一哭二闹三上吊,你就一哄二跪三低头,再笑、再讨好,回回奏效。”

汤可林现在碰上半路杀出的人生导师就犯憷,摸了摸裤袋,钱包还在,于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两辆车一前一后停在“御水湾”小区门口,汤可林下车,想起司机师傅的言传身教,遂挤出微笑追上章寻,偏头一看,笑不出了——

章寻微垂着脸,颊边挂着斑驳的泪痕,也不眨眼,生怕眼眶掉出泪;也不说话,只轻轻地吸鼻子。泪水模糊了他的眼,使他看不清路,他只凭印象横冲直撞地往单元楼走。

汤可林在他快踢上路牙石时给他正了正方向,一路缄默不语,尾随他进电梯。

电梯间无其余人,章寻按了五楼,站得笔直,不看身边的人一眼。汤可林掏出一条手帕递过去,章寻不接,汤可林便托着手帕移到章寻下巴那接泪,眼泪一滴一滴把手帕洇湿,有的流入汤可林指缝,他觉得有些烫手。

小小一个电梯间,令人窒住呼吸、乱了方寸。广告牌里的人都在笑,嘲笑他们的蹩脚。两个成年人,感情处理得一塌糊涂,不比婴儿的哭笑来得直率坦诚。自作聪明地卯足心机试探,亲手葬送真心。

电梯抵达五楼,章寻出去,汤可林也跟着出去。章寻擦了擦泪,像输银行卡密码一样开锁,左手捂住键盘,右手盲按数字。

锁开了,他再一次甩上门把汤可林拒之门外。

夜色浓重,汤思哲进到小区,瞟见他小叔绕着门口的花圃抽烟,他本想装看不见绕过,却听他小叔莫名其妙说:“我在消食。”

汤思哲一顿,“哦”了一声走开,想到上回被汤可林占车位的事就恼火,害他跑老远去停车。汤思哲冷笑一声,暗忖,你消食告诉我干嘛,你消失都不关我事。

汤可林停下脚步凝望汤思哲远去的身影,一路灯光相送,把人送进单元门。

真够光明正大。

汤可林愈发觉得自己像见不得光的老鼠,居无定处、人人喊打,所有心思都只能掩藏在黑夜里。

他收回目光,把烟捻灭了。

作者感言

白滚水

白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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