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给您端进来可以吗?”门外是佣人的声音,迟年不想说话。
过了两秒钟,门打开,佣人端着餐盘进来。
“起来吗?”已经是第三次了,佣人站在床边叫迟年,迟年无法阻止她。
这是个东南亚籍的佣人,对迟年说话的时候很恭敬,她将餐盘放在一边,拍拍迟年的被子,像一个母亲叫孩子起床那样,“起来吃饭吧,总不能一直躺着。”
这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迟年一瞬间鼻腔发酸,差点忘记自己的处境。
他在枕头上转过头,语气很倔,“我要离开这里。”
佣人似乎有点为难,权衡之后说:“抱歉,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迟年猛的坐起来,手用力攥着被子,压抑的情绪倾泻而出,“别再说这句话了!让我走!”
每一次上来送饭,他们的对话内容都是这样,一成不变。
迟年无法报警,他能被带出来,说明连刻默许了,报警如果查到黑市对他没有好处,那些人一丘之貉,想给他找麻烦简直易如反掌。
他现在只想离开这里,离陆封覃远远的。
“你......冷静一下,我需要去问问,你别冲动。”佣人试图安抚他。
“快去。”迟年执拗地转过头,不想让自己不争气的眼泪被人看见。
陆封覃坐在黑色的长桌尽头,看完屏幕演示,目光扫一圈,说:“重新设防火墙,或者重新布网。”
下面有几个人面露难色,连大屏旁边站的人都紧张地扶了扶眼镜。
见无人吭声,陆封覃将视线落在那几个负责人身上,钢笔放下发出不大但很清脆的声音,“有什么意见吗?”认真的询问,但语气听在众人耳朵里却是另一番不动声色的压迫。
那几人没有被点名却一瞬间如坐针毡,推三阻四下,组长带头答话:“防火墙已经买了最贵的了......”言外之意他们已经尽力了。
“嗯?”陆封覃转头,直视着他,眼镜的光折射在那人的胸前。
“资金不够?”他意有所指地说,“需要我帮你们问一下A组,他们是如何用同样的防火墙做出不同的防御指数吗?”
“或者,”又看一眼其他几个组员,目光轻描淡写却带着威压,“再从我的钱包里给你们拿点?”
枪打出头鸟,组长瞬间汗流浃背,脑门上油光发亮,像一个瓦数很高的灯泡快要负荷过载爆炸了,“不......不用了......”他的声音很虚,隔着空气不敢往前传递似的。
“不用就改。”陆封覃语气冷下来,会议室的温度一瞬间降至冰点。
桌上的手机陡然震动,所有人屏气凝神,陆封覃不耐烦地一把抓起,看了来电显示后皱起眉,接通。
“喂,陆先生,那位,一口饭都没吃......”佣人为难地说着,更多的是害怕,毕竟跟陆封覃交流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陆封覃正烦着,一时间没想起“那位”是谁,摘下眼镜随便应到,“嗯。”
见他态度冷淡,佣人更觉得电话烫手,支支吾吾地说:“他执意要离开。”
陆封覃这才想起迟年,不合时宜的画面涌现出来,他按着太阳穴,沉默着。
佣人也不敢催促,静静地等待发话。
陆封覃本质上是一个比较随和的人,他对一切事物都保持着松散的掌控感,强势掠夺让他觉得粗鲁,他更享受让对方自觉跪服。
对迟年的一时兴起已经让他觉得有失分寸了,他不太喜欢这种野蛮的求欢方式,尽管这确实是一次绝无仅有且令人沉醉的欲望快餐。
但也只是快餐。
他思考了几秒钟,说:“让他走。”
“这是陆总给你的,你现在可以离开了。”迟年坐在床上,面前是陆封覃的助理递过来的一张卡。
他有点不好的预感,“这是什么?”
助理始终保持着礼貌得体的微笑,说:“这是陆总给你的一些补偿。”
果然,这就是上流社会的做派,迟年觉得可笑,他拍开助理的手,卡片掉在地上。
助理机械般的脸裂了一瞬,也只是一瞬便很快恢复,他将卡捡起来,放在迟年的手边,保持微笑到最后一秒。
“请慢走。”
迟年几乎是逃似的离开这栋房子。
虽说回到了熟悉的环境中,但迟年却好几天都不能放松神经,他始终保持紧绷的状态,谁来碰一下他就害怕。
“哗啦”,桌上的电子秤倒下一片,迟年恍惚的神思倏地回笼,他手忙脚乱地扶起桌上的器材,抬头很不好意思地跟大家说抱歉。
“你怎么了?”旁边帮他一起整理的同学小声问他,他看起来状态不太好。
迟年很勉强地笑了一下,表情苦涩,“没事,有点累,不好意思啊。”
“你先去休息吧,我来整理就好,没剩多少了。”
“没关系,两个人快一点。”
这两天,迟年不管做什么都很容易走神,他总是很累,一直断断续续地偏头痛,晚上睡觉也总是做噩梦,恐怖的怪物样子和陆封覃的脸交错出现,然后吓醒他。
他甚至有点不愿意出门见人。
结束实验室的工作,他回到家倒在沙发上,疲惫和紧张得到些许纾解,他闭着眼想眯一会儿,结果就这么睡着了。
“哥,哥!”一阵外力推搡,迟年在被挤压变形的梦中醒过来。
他条件反射地直起身,看着迟月,眼神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迟月蹲在沙发边,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担心道:“你生病了吗?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迟年晃了晃一团浆糊的头,揉着眼睛说:“没有,就是有点累。”
“那也不能睡在沙发上啊,灯也不开。”迟月起身走到一边打开灯。
“你怎么跑回来了,学校没事吗。”
“我给你发消息打电话你都没回,就跑回来了。”迟月坐到茶几上,和迟年面对面,那双唯一和迟年不怎么相似的眼睛在暖色的灯光下熠熠发亮。
迟年问他:“有什么好事吗?”
“今天李剑伟找我了。”
“李剑伟?”迟年按着太阳穴回忆,想起这是那个跟学校谎报资料要求撤掉迟月的资助的生化院院长,他抬起头,眼神变得清明了许多,“他找你事了吗?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说完又想起自己睡得黑白颠倒电话不接根本联系不上。
“没有,他是来找我道歉的你敢信?”
好像听见了什么极为荒唐的话,迟年感觉头更疼了。
迟月一直拿着学校的各种奖项,甚至在上学期末做的原子配对课题被东区机关直接买断,这笔钱的二分之一都投给了院里的实验室。
曾经迟年没有休学的时候,总有人说他们兄弟智商加起来有三百五,阚舟大学捡了一对宝,然而这些言论都在迟年申请休学的那一刻消失了,此后出现人前的只有迟月的种种优秀。
木秀于林总会挡到其余的树吸取阳光,李剑伟的儿子就是其中之一,他和迟月同在一个组,可惜一直表现平平,李剑伟非常着急,走了一个迟年,还有一个迟月,大半荣誉都被这两兄弟收入囊中,他想给他儿子谋取一二都无计可施。
前不久GNC和学校谈合作,不需要竞赛又能拿一笔巨款的荣誉总算是让李剑伟等到了,他看准了迟年两兄弟无依无靠,加上他还跟校领导攀亲带故,这次他恨不得连迟月也赶出校门。
迟年为了这事一个月都没睡好觉,四处奔波却屡次碰壁。
最后还把自己送到了陆封覃的手里。
“道歉?”他不相信李剑伟会找迟月道歉。
“对,你没有听错,”迟月倾身双手按着迟年的肩,眸光亮亮的,“而且,GNC的资助名额,又给我了。”
灯光下,迟年的瞳孔颤了颤,他不相信校方突然毫无缘由的态度转变,更不敢相信自己荒谬的猜测。
“怎么回事?”他蜷起手指,试图握住不安跳动的心。
“我也不知道,就,突然一个大反转!”迟月笑起来,又恍然想起什么似的看着迟年,“好像听说GNC的人来学校了,具体为什么来的就不清楚了。”
“什么时候来的。”
“嗯......前两天,周三好像。”
迟年回想,他周一在黑市,当晚就被陆封覃带走,离开的时候是周二下午。
如果不是陆封覃的意思,GNC的人怎么可能刚刚好这个时间去学校,李剑伟紧接着就来道歉。
迟年两手抱着头,如此换来这个结果,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一件交易物。
胃里波涛汹涌,他猛地起身跑向卫生间,几乎是撞开门。
迟月坐在客厅,看见迟年趴在马桶上干呕。
【作者有话要说】
先让小年的屁股缓一章,下章挨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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