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浸泡过的土地松软湿滑,脚踩上去都很难拔出。
迟年掉了一只鞋,被泥水冲到沟壑里,消失不见。
窒息感让他大脑眩晕,迟敬中正用力捂着他的口鼻,将他往森林深处拖。
他的头部承受过硬物的重击,很痛,他使不上力气挣扎,被拖着走的时候脚步也虚浮凌乱,以至于跌倒无数次让迟敬中耐心耗尽,开始对他拳打脚踢。
“起来!狗杂种!”迟敬中用力十足力气,每一下都极重,迟年很快痉挛呕吐酸水,他支着手臂往起站,掌心被树枝碎石刺破,他疼得直抖,脑震荡让他头重脚轻,被迟敬中拽着衣服提起来的时候只能脚步蹒跚地跟上。
……
半个小时前,墓园。
嵌在大理石上的墓碑被凿开歪倒在一边,泼了红色的涂料,下面挖了一个深坑,坑里已经积了许多雨水,白菊花散落一地,连根瓣都扯断。
迟年看着眼前的场景,这一瞬间对迟敬中的恨意到达了顶峰。
他的母亲活着的时候就被迟敬中的阴影笼罩着,未曾过过一天好日子,没想到死了也不得安宁。
迟敬中为什么不放过他们,这个问题痛击着迟年的内心,让他久久不能平静,他甚至有一秒钟想杀了迟敬中,哪怕是同归于尽。
“什么时候发现的。”他问管理员。
“守墓人换班的时候才发现的,只有门口有监控,墓园里面也没有监控,你要去看看吗?”这事算工作人员的失职,但墓园本就不是需要严防死守的地方,只要是死者的家属都可以进去,因为根本没有人会去挖别人的墓。
“不用。”迟年知道是迟敬中,他根本不需要查看监控。
雨水冲刷掉红色的涂料,溶解之后像血水一样流淌而下,墓碑表面渐渐被清洗出一小块,卢珍的名字迎着下坠的雨显现,像破土而出,迟年走上前将雨伞放下,遮在墓碑上。
他伸手盖住“卢珍”二字,希望母亲能安息。
墓园里面没信号,迟年走出去一些准备给陆封覃打电话,现在只有陆封覃能帮他,他也只想起了陆封覃,这一刻他根本没有考虑向别人求助。
一直下了长阶,走到大路边的站台旁才有了信号,迟年躲在站台下面,身上没有一处是干燥的,手机沾了水,半天解不开锁。
找到陆封覃的号码准备拨出时,迟年的眼前投下一片阴影,挡住了昏暗的路灯。
他抬头,面前站着一个人,雨衣遮住了上半张脸,但迟年第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迟敬中。
尚未开口剧痛就迎面袭来,额角被迟敬中用什么东西狠狠地砸了一下,迟年扶着背后的广告牌弯下腰,疼得呼吸都哽在喉咙口,发不出呼救的声音。
“好久不见啊。”迟敬中抓住迟年的头发将他拽起来磕在后面的牌子上,逼近,面目狰狞,雨水沿着他脸上崎岖的沟壑流下来,他的面部肌肉颤抖着,是发病的征兆。
迟年的头两次受创,疼痛和眩晕让他直泛恶心,他用力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他掰着迟敬中的手臂,嗓音艰涩地说:“你要什么,我们可以商量。”他很清楚,这个时候不能和迟敬中硬碰硬,迟敬中是一个目无法度的亡命徒,坐牢和杀人他都不放在眼里,迟年不能赌上自己的性命。
迟敬中看着迟年,若不是迟年眼中浓稠得化不开的憎恨,他真的要以为迟年在向他求饶了。
“躲着我,又叫人跟踪我。”迟敬中手下用力,掐紧迟年的脖子,“你真是长本事了迟年!”
遮雨棚上的水滴落在迟年快要泛白的眼眶里,又顺着眼尾面颊落下,他呼吸困难,掰着迟敬中的手也逐渐卸力。
“我来讨债了。”
迟敬中说完就钳制着迟年离开大路边,往不远处的林子里走。
这是一片很大的针叶林,通天的冷杉将滂沱的雨水和雷电声都掩盖在外,唯有灰鸦的叫声响彻幽深而潮湿的树林,像密不透风的地狱。
迟年被迟敬中拽着头发和衣领拖行,空气中的黏腻气息附着在他的神经上,让他的反应变得迟缓,但他还是屏住呼吸朝迟敬中挥起了手,他手里攥了一块石头,是刚摔倒的时候借机捡的。
石头砸在迟敬中的后颈,迟年用尽了全力,血顺着迟敬中后颈破开的伤口汩汩流出,迟敬中脚步晃了一下回过头。
迟年猛地转身往出跑,脚下的泥土牵绊着他,他从未如此竭力奔跑,然而没跑出几步就被迟敬中从后扑倒了。
“敢打老子,贱种!”迟敬中坐在他身上挥拳如雨,重击一下下落在他的头上、胸口、脸上,他能做到的只有举起双臂挡着,迟敬中身高体胖,压制得他无力反抗。
终于打累了,迟敬中喘着粗气站起身,踹了迟年一脚,说:“起来。”
迟年整个人早已看不到原本的样貌,血水糊满青肿的皮肉,他的手臂脱臼了,按在泥水里,起不来。
不知道是眼眶太肿还是迟敬中砸脱了他的视网膜,他的视线很模糊,好像看不见了。
失明让他极度恐惧,比被迟敬中暴打还要可怕,一片混沌中,迟敬中拽着他走,不知道方向是哪里。
迟敬中知道有人跟踪自己,尽管暂时脱身了,但他还是觉得速战速决比较保险,因为他不清楚跟踪他的人到底是谁。
走到森林的另一边,远离墓园了,他将迟年扔到一棵杨树下。
“那些人是谁?”他踩在迟年受伤的脚腕上,问。
迟年痛得躬起身,浑身战栗,他根本不知道迟敬中在说什么,“什么人,我不知道……”
巴掌声盖住了未说完的话,迟年原本就疼的脸一瞬间火辣发麻。
“跟踪我的人是谁,别骗老子,小心我在这弄死你,荒山野岭的,喂野狗让你连个全尸都没有。”他们在一个死角,四面八方没有多少可视范围。
迟敬中的话让迟年心里一紧,是陆封覃安排的人吗,他心里快速盘算了一下,说:“放了我,不然你会死的。”
迟敬中嗤笑一声,“吓唬谁呢,我在监狱里的时候你他妈毛还没长齐!”
失去视觉让迟年的大脑思维变得更清晰,他斟酌着措辞试图稳住迟敬中以找寻转圜的余地。
“跟踪你的人我认识,你放了我,我不会让他们动你,我已经消失一个小时了,你也被跟丢了,他们知道你来过墓园吧,现在一定已经找过来了,如果找到你,他会杀了你的。”前面几句确实是在吓唬迟敬中,但迟年确信,陆封覃如果看到他这个样子,一定不会放过迟敬中。
他的话起了效果,但也只是让迟敬中怀疑了一瞬,迟敬中是个精神异于常人的人,杀了迟年和被别人杀死,于他而言并无两样,相较之下,从迟年身上讨还他憋了十几年的怨气对他来说更重要。
迟年听到迟敬中离开了几步,又回来。
迟敬中捡了一块被雨冲干净的石头,站在迟年。
迎面而来的寒意让迟年心一惊,他蜷缩起手臂和身子护住头部和腰腹重要部位,心里无端默念起陆封覃的名字。
“那就让他杀了我吧。”迟敬中的声音不带丝毫情绪,听起来却比厉鬼还恐怖。
重物砸在肉体上,声响沉闷又伴随着液体飞溅,一下又一下。
迟年的声音哽塞在喉。
……
带血的石头被丢进河里,很快被水流洗干净,树叶下的血迹也慢慢被雨水冲淡,直至消失。
迟敬中擦了擦手,面无表情地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迟敬中下一章下线,大家集思广益一下,让他以怎样的姿势下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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