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敬中出狱的前一天,迟年去找了陆封覃。
他从来没有主动给陆封覃打过电话,以至于把通讯录翻了个底朝天才找到那个没有备注但依稀有点印象的号码。
“可以给迟月转院吗……再找几个人看着他。”他犹豫了一下,考虑到自己有求于人,决定坦诚一点,“迟敬中要出来了,他很危险。”
陆封覃貌似在外面,有风吹过的声音,他沉默了一会儿说:“过来找我。”
明明是电话里就能说清楚的事,非要迟年过去。
迟年早料到陆封覃不可能轻易答应,毕竟他从来没有主动要求陆封覃为他做过什么,那么老奸巨猾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做赔本的买卖。
陆封覃正在园区看完工的设施,项目组长和负责人跟在他后面介绍,他们从楼里出来就看到迟年从大门口进来。
尚未开放的私人度假园区从里到外都是崭新锃亮的,连行车道都宽阔得能并行好几辆车。迟年往进走的时候像一个外来人,他刚看到陆封覃一行人就被拦住。
“喂!你从哪进来的?”项目组长指着他大声问,园区建设中,现在禁止入内。
迟年走到他们面前,一脸淡然地看着那个组长,正准备开口,组长气势汹汹地说:“你是哪来的?谁让你进来的?”
顿时没人敢说话了,毕竟陆封覃在,谁也不敢随便出风头。
迟年瞥了一眼陆封覃,那人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眼底带笑当围观群众。
迟年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知道陆封覃就是想让他当众和他套近乎,好让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不正当关系有什么好让人知道的?迟年真的很无语。
他抿起嘴角以防自己忍不住翻脸走人,指着陆封覃对那个组长说:“他让我进来的。”
除了陆封覃和迟年,其余的人通通在这一瞬间石化了,一个个眼睛瞪得像铜铃。
“吃饭了吗,饿不饿?”陆封覃倒是悠哉,手抄兜在几道目光中走到迟年的跟前问他,音量不大,但足够所有人听到。
迟年看到组长呆滞惊讶的脸,心里动了动,他靠进一步,与陆封覃轻贴在一起。
“好饿。”他抬头看着陆封覃,嘴角浅浅弯下去,表情委屈。
迟年很清楚自己的样子,只要他想,他就可以让任何人为他心动,尤其陆封覃。
陆封覃怔住了。
其余人也傻眼了。
唯有迟年心里暗爽,他眼尾一飞,转瞬即逝的表情像狡黠的狐狸。
人都被支走。
“快点,让我亲一口。”陆封覃捞着迟年的腰身,迫不及待的样子像个入瘾的登徒子。
迟年推开他,他转而要牵迟年的手,迟年用力揣进兜里不让牵,两人拉拉扯扯卿卿我我……
“让你过来你就过来,今天怎么这么乖。”陆封覃牵着迟年。
他握得紧,迟年五指被他牢牢锁住也懒得甩开了。
“给迟月转院吧。”迟年说,末了又别扭地补上谢谢。
“迟敬中有精神疾病?”陆封覃犹豫了一瞬,问迟年。
对于这一点,迟年觉得没什么避讳的,从迟敬中杀了他母亲的那一刻起,他就是个杀人犯,不是个可以脱罪的病人了。
“嗯,很严重的狂躁症,还有暴力倾向。”
陆封覃看着迟年,他的侧脸轮廓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晕,柔软又好看,把那冷漠的表情都衬得温暖了几分。
他问:“他打过你吗?”
迟年笑了笑,目光落在很远的地方说:“他应该很想打死我和迟月。”
陆封覃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迟年转头看着陆封覃,他的眼神轻飘飘的,什么情绪都没有,“因为是我们报的警,在法庭上一口咬定他的罪。”
他的语气像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然后一路送他进了监狱,他出来之后不会放过我们的。”
暖的日光和温度,迟年的话却犹如寒冰。
两人牵着手绕着主楼一边走,是正对着太阳的方向,旁边楼下外围是当季初次盛开的晚香玉,有专人修养,长势非常好,花期也难得延长了一个月。
陆封覃牵着迟年慢慢地走过,沿路的晚香玉气息将他们包围,他们像一对甜蜜的情侣。
“你想怎么处理他。”陆封覃放慢脚步,交握的手轻轻捏了捏迟年的手背,他的声音低而稳,沉落在迟年的心里。
迟年看着脚下,沉默片刻,待到心口静下来,他说:“我只想他离我远一点。”
陆封覃等他说完。
“活着吧,活着比死了更让他痛苦。”
迟敬中怕死,但他活着的每一秒都比常人要煎熬太多,控制自己癫狂的心还有废墟般的意识和大脑,又不断失控,徘徊在崩溃的边缘,这些抓不住又沉重的东西不停地摧毁他又唤醒他。
而他毫无办法。
幼年时的迟年经常看到迟敬中发病,他砸碎家里的一切大型家具,用刀砍破墙壁,抓着他们母亲的头发狠狠地撞桌角,然后抽搐、发抖,他不像一个人类。
迟年和迟月旁观着这一切,从开始的恐惧到最终的漠然,他们甚至开始可怜他。
“希望他活下去。”看着湛蓝的天空中自由盘旋的鸟,迟年叹息着说。
风吹得花园里的草木簌簌地响,声音听起来清爽治愈,迟年耳尖突然一凉,他转过头。
“好看。”陆封覃摘了支晚香玉别在迟年的耳后,他看着迟年,很认真地夸迟年漂亮,目光像慢慢融化的冰川,带着微不可查的动容。
迟年怔愣在原地,颊边的花瓣被阳光照得近乎透明,风吹来时,颤颤地贴着他摇摆的发丝。
陆封覃倾身将迟年拢进怀里,手掌很轻地顺着迟年的后脑,直至脖颈,一遍又一遍,是一个安抚的动作。
他说:“一切都会如你所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