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烛摇晃, 男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楼月西紧紧盯着地面上的影子。
吃掉他!
杀了他!
吃掉他吃掉他吃掉他!
楼月西的眼睛变得血红。
这本来就是他的目的!
这个男人把他忘在地底两年,他要杀了他!他本来就是来杀他的!
比剥皮抽筋烈火焚身还要痛苦百倍,他为什么要白白受着?
贺烈根本就记不到了他了, 更别说许下的承诺!
他好痛!
杀了他一切就好了!
杀了他!
贺烈手上的血砸在了地板上。
非常轻微的声音, 却好像砸在了楼月西的鼓膜上。
他瑟缩了一下, 随机鼻翼翕动。
好甜。
贺烈的血……
吃了他就好了,就不疼了。
楼月西的指骨因为渴望而紧紧扣住地面,好似下一刻,没有皮肉连接的骨头就会分崩离析。
“楼月西,快点。”
男人还不知死活地把手往前面凑,他根本不知道案几下不再是他温柔良善的爱人,而是一只厉鬼!
“别浪费。”男人继续道。
贺烈血液中浓郁的阳气让楼月西感到无比渴望。
他觉得四肢百骸都叫嚣着渴望, 他的舌头知道贺烈的血有多甜, 他的胃也需要它的滋润。
他的眼睛也很痛。
手指也痛。
浑身上下都痛。
贺烈是极阳之体, 大补之物。他知道只要吃下贺烈就好了。
什么都会好, 不管是爆发的阴气, 还是腐化的□□,还是呆在地底时不断躁动的、不断哀求的他的心脏。
他等了两年三个月零四天。
每一天他都在想,贺烈会不会出现。
但是他一直没有来。
一直没有。
那就吃掉他!吃掉这个说谎的男人!
——他全身都是将贺烈拆吃入腹的企望。
可是他的心为什么还在哀求?
他的牙齿已经穿破了贺烈的皮肤, 他感受到从男人身上不断传来的脉搏。
多么顽强的生命力, 撬动着他的牙齿,击打他的心。
“小兔子。”耳边传来贺烈的笑声, “原来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炙热的泪水从楼月西眼中大颗大颗地往下砸。
他的舌头重重舔上贺烈的伤口,听到男人轻微的嘶声, 楼月西心中满是疯狂而扭曲的快感, 他流着泪将贺烈腥甜的血液尽数吞下。
他没办法杀死这个给他带来无尽痛苦的男人。
他没有办法!
楼月西伸出舌头,慢慢地, 亲吻他咬出来的伤口,手背,然后是指缝。
他都一一舔过。
长出血肉的手指终于敢搭上贺烈的手臂。他抑制不住地颤抖。
贺烈的手开始往回撤。
楼月西把所有的重量都交移给了这只手臂。
他就像是被骨头诱骗的狗、是拔出萝卜被带出的污泥一样,被带出了案几。
是飞蛾该死的向旋光性。
可他被抱住了。
高大的男人把他抱在怀里,然后试探性地靠近他的脸。
“哭了?”
楼月西发现他眼睛上蒙着黄色的布巾。
是从符布上撕下的,还有着红色的朱砂印。
楼月西看见贺烈轮廓深刻的、硬朗的脸,即使看不到他最爱的眼睛,但只要是这个人……他就永远无法下得了手。
在酒吧也是。
重逢的时候他多么想杀了他。
那双眼睛虽然看着他,却毫不在意地转了过去。
他忘了他。
这个男人掐他的脸,把血抹在他的唇上。他真想长出獠牙咬断他的脖子。
可是他没办法。
“怎么不说话?”男人继续问,用长出青色胡茬的下巴去触碰他的脸。
他一直守在门外。
没有作假。
他说了不看,就真的蒙上眼睛。
所以他也会遵守以前许下的承诺,对不对?
楼月西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不想再管旁的事情。
就让男人一直抱着他。一直抱着就好。
“贺烈,你的手……”
楼月西小心的捧起贺烈的手,轻轻的在伤口周围啄吻。
破开的皮肉就开始愈合。
贺烈制止了他的动作。
“好了,再休息一会儿。”贺烈慢慢摸到了楼月西的脸颊上,都是冰凉的泪水。
楼月西任由男人的手在脸上抚摸,其实贺烈的手也不干净,把没有完全干涸的血渍都蹭到了他的脸上。
半晌,楼月西用仿佛气音的声音问道:“你不问吗?”
问他的事,问骆氏的事。
谁知贺烈摇摇头,有着胡茬的脸蹭的他有些痒。
“什么都不问?”楼月西抓紧他的衣袖。
贺烈想了想,凑近他:“还痛吗?”
楼月西整个人缩在贺烈怀里:“痛,贺烈。贺烈,我好痛。”
他攀着他的脖子,右手去扯贺烈蒙在眼睛上的黄带子。
“你亲亲我……”
贺烈的眼睛还没适应烛火,就被覆上来的唇舌打断了思考。
两人呼吸相闻。
楼月西的唇齿之间还有血的腥甜味道。
窗外大雨瓢泼,一只黑狗蜷缩在纸壳打得窝里。方才的喧闹褪去,它已经在窝里把鼻子掩在毛茸茸的前腿下睡得香甜。
祠堂内昏暗极了,两点烛火,一室寂静。
贺烈怀里抱着已经睡着的青年。
整个祠堂里没有任何可以休息的地方,该放着蒲团的地方只有四条锁链。
地面上有血痕和磨损的痕迹。
他盘坐在地上,开始检查青年的手指。
果然全都被磨出了血。
这些痕迹都朝着门外的方向,一直延伸到了门口。
最远的是门板上红色的血印。
很痛吧。
贺烈摸着青年柔软的头发。
铁链两长两短,短的拴在脚上,束缚着青年不能跨出去。
手链却足够长,长到他能够摸到门框。
留在祠堂的手机屏幕上也沾染了血迹。
楼月西隔着门和他发信息的时候,是怎么用磨烂的手指打出笑脸的呢。
这个笨蛋。
贺烈感觉到心口像是被人抓住了。让他不得不屏住呼吸让那阵疼痛过去。
怀里的身体有些冰凉,但不至于毫无温度,他的胸膛微微起伏,睡得很熟。
贺烈撩起他的袖口。
手腕伶仃白皙,阴气蜿蜒而上。
紫色和青色的血管埋在皮肤下面。
但是没有脉搏。
贺烈抿唇。
他没有受伤的手将青年揽得更紧。那只手穿过青年的腋下碰到了他的胸膛。
呼吸的起伏是有的。
但是左胸膛中却没有跳动的东西。
他的手轻轻离开了些楼月西的胸膛,只隔着长袍虚虚的揽着他。
良久,他感觉到怀里的人轻轻动弹了一下。
隔着衣物,贺烈重新感受到了律动的心跳。
楼月西醒了,只是依然很虚弱。
贺烈垂眸,只见怀中青年煞白的脸,昏黄的烛火也不能给他添一分血色。
若不是这般虚弱,楼月西他可能也不会暴露。
“有点冷,贺烈,我们回屋好不好?”青年伸手摸了摸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
男人没说话,伸手慢慢环住他。
两人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就躺在了床上。
贺烈发现楼月西没有穿那件丝质的白色睡袍,而是换了件米色的薄绒睡衣。
现在农历七月十五,换算成阳历也才八月底,正是热的时候,虽然下了场雨,但怎么也不到穿薄绒磨毛睡衣的时候。
见贺烈有些惊讶,楼月西解释道:“我有些冷。”
贺烈一伸手,洗漱过的青年果然冷得和冰块一样。
楼月西一边钻进贺烈怀里一边道:“我穿厚一点,你不能嫌弃我。”
像是撒娇。
他把手贴在贺烈脖子上。
“嗯。”
“不嫌弃。”
楼月西抬头看了贺烈一眼,但从男人深黑色的眼眸中并没有看出什么多余的情绪。
他消耗太大,很快陷入了半睡半昏迷的状态。
良久,好似睡过去的男人睁开了眼睛,再次把手掌轻轻覆盖在青年的左胸上。
依然没有心跳。
贺烈轻叹一声。
这才是楼月西穿薄绒睡衣的原因。若是他方才没有察觉,现在他也不会发现。
贺烈不是傻子。
再结合楼月西的一些举动,他哪里还不知道,怀中的青年……
不是人。
心跳是楼月西用法术模拟的,若不是损耗太大,他大概会一直伪装下去。
祠堂的材质特殊,能够封闭阴气,既不让阴气进来,也不让阴气溢散。
若不是今日铜狮被撬,丧失了大半的守宅镇压之效,二三十个骆氏死魂全数进入院中,只怕楼月西依然不会让他发现这个秘密。
那今晚撬铜狮门环的人是谁?
贺烈眸色转深,针对来的这般明显。
幕后之人对楼月西有着极深的敌意,并且十分了解他。
还有上次摄影展中突然被蜘蛛寄生的男孩,寻常鬼蛛哪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瞒过他?
还有那绿色的鬼火。
后来楼月西含糊其辞,贺烈便没再深究。
现在想来,怕是那摄影展中也有此人的手笔。
这家伙当时还骗自己说是焰色反应。
想到这里,贺烈有些失笑。
不过,这说明他师父玄云道祖算的那道卦,是真的。
楼月西是死人,那他呢?
楼月西睡在他的怀里,挺直的鼻梁在他的脸上投下阴影,睫毛也是,瞧着有些憔悴。
双手已经裹上了纱布,却还是紧紧拉拽着贺烈的衣服,丝毫不怕痛。
楼月西,若是一只鬼,那为何会来接近自己呢?
并且不会被自己的阳气灼伤?
贺烈心思急转,最后却只是伸手拨开了楼月西额前的碎发。
反正已经撞到自己怀里了,该做的不该做的,也做了个七七八八。
就算是个鬼媳妇,他也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