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
洗完澡后的热气依然在蒸腾, 将镜面模糊。
贺烈提着瓶口,挨个挨个闻。
找到了曾在楼月西身上闻过的味道。
清淡的草木味道。
是这瓶。
还有大半瓶。
和现在满浴室的热烈又人工的花香不同。
贺烈仔细嗅闻,在浓烈的甜味中捕捉到一丝腥甜。
是血?
“早上吃面可以吗?”
客厅传来楼月西的声音, 贺烈应了一声, 又将沐浴露放了回去。
他腿上的伤口经过治疗已经结痂可以碰水了, 贺烈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流浸湿了乱草一样的黑发。
贺烈闭上眼睛,任由水流冲撒在眼皮和鼻梁上。
溺水感传来的一瞬间,梦中晦暗不清的画面一闪而逝。
一个穿着白袍的、纤细的……少女?
待他正要看清那人面容,浴室的门咔哒响了一下。
楼月西倚在门外。
手上拿着锅铲,穿着浴袍,头发半干不干。
“忘记问你了, 要几个鸡蛋?”
你知道的, 如果他打开浴室的门来问你。
就不是问你这么简单。
——
“看什么?”贺烈眉毛一挑。
孙飞晨连忙收回视线。
因为甸仪村这一鬼域已经属于大型鬼域了, 所以灵异局今天有个案情分析会, 要求参与此次行动的人员都参加。
但是直到PPT都打上去了, 贺烈和楼月西才踩着点进来。
孙飞晨觉得有些奇怪。
明明六点来钟的时候楼月西就已经回了他昨晚发的消息了,这么早起来,他们又住的不远, 是为什么迟到呢?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逝。
这种分析会都是又臭又长, 大部分材料都是孙飞晨整理的,他对这个会议自然没多大兴趣。
单手转着笔呢, 一不小心笔掉了。
他弯下腰去捡。
就见斜后方两人交握的手。
一只手修长白皙,一只手骨节分明。
两人的肤色差异明显。
深色的那只手还慢慢摸索着那人白皙的腕骨。
继续往上, 盖住手腕的白色衬衫被卷起来。
露出一个红色的痕迹。
像是一团红色的云。
是、是吻痕吧。
他猛地起身, 头不小心磕到了桌椅,发出“嘶”的一声。
身边的同事低声问了句没事吧, 孙飞晨连忙起身。
半晌,他克制不住地往后回头,就见踩点来的两人坐在他斜后方的位置。
楼月西仪态一向是无可挑剔的,坐着的时候脊背挺直;贺烈就不一样了,毫不掩饰地打了个哈欠,背倚在椅背上,只差把什么时候结束刻在脸上了。
见到他回头,贺烈挑起眉,无声地问了句:“看什么?”
孙飞晨一个激灵,连忙坐直了身体。
他握紧笔,无意识地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直到主持会议的人点头致意时孙飞晨才回过神来。
他定睛一看,后半部分的分析大会他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满本子洋洋洒洒鬼画符一样写着实锤两个字。
贺队,他敬仰了多年的男人,终于有了一个不近女色的原因。
——他好男色!
“贺烈,留下来一起吃饭,小楼也来吧!”贺烈正要走出会议室的大门,就被后面的杨局长喊住了。
一起去的还有孙飞晨。
“这次你又立了功。”杨局长和贺烈走在前面,他拍了拍贺烈的肩膀,“腿上的伤怎么样了?”
贺烈回答没什么大碍,杨局长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上面决定撤销对你的处分,那本来也不是你的错。”杨局长继续道,“又来一个新人,你要像带小楼一样好好带他。”
一旁的孙飞晨听到比贺烈还来得激动:“我贺队可以复职了?!”
杨局长瞪了孙飞晨一眼:“什么复职,本来也没有撤他的职!”
孙飞晨被瞪了一眼也不敢反驳,但还是撇撇嘴暗自咕哝道:“那还不算撤他的职?都不让他去参与任务,不让他带队了……”
杨局长懒得理会孙飞晨在嘀咕什么,一行人来到包间,里面的人已经坐好了,见是他们连忙站起来迎接。
“啊?!这就是我们队来的新人?!”孙飞晨率先叫了出来,只见眼前的青年扎着高马尾,穿着卫衣,朝他们举手打了个招呼。
竟然是乌子默。
孙飞晨没和贺烈他们一起进鬼域,对乌子默的印象还停留在【讨人嫌的小屁孩】上面。
但是却见贺烈和楼月西都对这个新人的到来表示很平静,乌子默甚至还帮贺烈和楼月西倒了杯茶。
孙飞晨:???
“还请贺队和楼、楼哥,多多指教。”乌子默率先说道。
和当时坐在车上拿着公函说事的讨人嫌模样天差地别。
几人碰了个杯,孙飞晨感觉自己被背叛了。
杨局长下午还有工作,吃完饭没有多留就走了。
现在也没有什么案子,剩下四人大眼瞪小眼。
楼月西善解人意地开口道:“要不去看电影吧?现在上映的一部听说还不错。”
孙飞晨想着能明目张胆翘班也很不错,正要点头,突然感觉自己脚被人从桌下踩了一脚。
他右手边坐的就是乌子默,他疑惑地偏过头正要骂他,就见乌子默维持着面部表情的平静,同时用力地眨了一下左眼。
那一瞬间福至心灵。
“一起去?”贺烈站起身来。
就见孙飞晨疯狂摇头:“我想起来我下午还有文件没弄好,得回去上班。”
而乌子默则说:“我还得去办点手续。”
电影院不远,贺烈和楼月西准备走过去。
走在路上,楼月西轻笑一声:“他们俩都知道了。”
贺烈:“嗯?”
“我们俩的事。”
“嗯。”贺烈回答的轻描淡写,同时伸手在街上握住了楼月西的,“没准备瞒着他们。”
“你本来就是我的。”
“公开出柜?”楼月西的声音含着笑意。
“当众表白。”贺烈回答道。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像普通情侣一样看电影,逛街,漫无目的地在公园里瞎转悠。
当然也有旁人异样的眼光。
但他们都不在乎。
回去的路上,街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贺烈偏头问楼月西:“我没约过会,这样安排是不是不太好?”
楼月西握紧他的手,慢慢摇摇头。
“那你有什么地方想去?”
楼月西沉思了片刻,对着贺烈展开一个笑容。
“游乐场。贺烈,我没去过游乐场。”
贺烈挠挠头,掏出手机买了两张游乐场的票。
“明天去。”
他虽然也没什么童年,但是杨局长是带他去过游乐园的。在杨局长拍的照片里,坐在旋转木马上的贺烈满脸写着【这有什么好玩的】,却在杨芮静的要求下陪她坐了一次又一次。
不管是坐云霄飞车还是旋转木马,他通通都是一个表情。
完全不像个小孩。
路灯下,青年的眼睛亮了起来。一时间,贺烈分不清到底是路灯投射进去的光影还是他本身的希冀。
楼月西……也没有童年吗?
贺烈握紧了青年的手。
青年的来历,他的过去,今早浴室里极力掩盖的血腥味。
像是迷雾一样。
——
眼前一片漆黑。
贺烈短暂地闭眼来适应塔内的黑暗。
可依然什么也看不见。
他进来的门已经完全合上了,整个塔内像是完全与世隔绝一般,一丝光线都透不进来。
即使贺烈的视力远超常人,他也无法在这样的环境中看得清楚。
盘桓吸咬在贺烈四肢的生物已经悄无声息地退去。
好似识破了贺烈想要直捣它老巢的伎俩。
整个塔内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方才被拖进来的白袍女人好似早已死去了,贺烈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地上的
贺烈在原地站了几秒,开始摸索着向塔内走去。
在视觉完全无法使用的情况下,他只能依靠听觉、嗅觉和触觉。
但他的每一步依然走得很稳。
他时不时会踢到一些障碍物,贺烈弯腰捡起来,有些轻而脆,抓一下就碎了。
是人骨。
石塔内部的空间比外部看起来大很多,贺烈还有闲心地想,可能是黑色显瘦。
手下的触感发生了变化。
粗糙的石壁变成了打磨细腻的石板。
一只怪物需要这样光滑的石板吗?
应该是不需要的。
这里面还有东西呢。
他继续摸索,那怪物不知道藏在了哪里,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贺烈摸到了一个平台。
整个抬起来的,边缘都打磨得异常光滑,如果不是塔里太凉,这东西摸起来甚至有种玉石般的质感。
这是……床?
接下来,他又摸到了柜子。
更离谱的是,还有书。
很多书。
甚至有一面墙都是。
这样暗的环境,怎么可能看书?
塔里面一定有光源。
他本来还担心用引火符没东西烧,只能烧自己衣服了,结果塔里有书,这就好办多了。
贺烈随手点燃引火符,这塔里有古怪,玄云道祖画的引火符在里面都只冒了一丝微弱的火光。
要知道,这本来是玄云道祖画来帮助村民烧秸秆的,他画了不少,结果后来焚烧秸秆这事因为环境污染严重被禁止了,才留下这么多,被贺烈摸走了几张。
怎么说呢,好在有书。
就在他要点燃书的一剎那,一道声音响起。
“别、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