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排红瓦别墅整齐地排布在山脚。
灾后重建的选址自然是比较安全的地方, 这里离河流较远,地势也比较平坦,更适宜居住。
小道上都是移植的树木, 用四根木架支住, 防止被风吹倒。家家户户的楼顶上都安有太阳能热水器, 然而设施的齐全也掩盖不了人烟的凋敝。
“搬过来住的村民很少。”楼月西轻声道,“缺少人气也会滋生阴气。”
“大难刚过,正常的。听说阴平适合种植茶叶,你不是喜欢吗?回去可以带点本地的绿茶。”
一旁想要打探消息的朱文华竖起耳朵,没想到听到的是这样日常的对话。
11队是9个人,坐两辆车有些打挤,而贺烈一行除却孙飞晨就只剩下三人, 于是11队的朱文华就被塞了过来。
几人没下去打探消息, 孙飞晨昨晚早就说清楚了灾后重建的情况。甸仪村不是唯一受灾的地方, 却是伤亡最大的地方之一。
落后的村落本来用砖瓦砌墙, 抗震能力弱, 加之遭遇泥石流,有近五分之二的居民死亡。
贺烈决定直捣黄龙。
上山的路原本是村民自己出资修建的,政府又拓宽了不少, 但是一场地震让它毁得七七八八, 为了鼓励居民搬迁,这条路没有大肆重建, 只是草草修复,勉强能通行罢了。
开到后面的时候, 坐在后面的朱文华都看得心惊胆战, 那路坑坑洼洼的,窄的地方好似车身都探出了悬崖, 只有四个轮子在地面上履着边儿滚一样。
车内很安静,只有挂在后视镜上的平安福时不时被晃得飞起来砸在车顶。
车与车之间保持着很长的距离,大家都怕一个不小心一起翻车了。
“咸哥,怎么让贺烈走到了前面?若这次他立了功,上面肯定不会再压着泗盘的事儿不放,十九队就又开始招人了。”何彭祖被颠得东倒西歪,还不忘问坐在后座的咸元恺。
“你懂什么?就算他贺烈先到了,也得等我发口令才能行动。而且这甸仪村里面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先用他当个探路石也不错。”咸元恺冷笑道。
他也收到了5队和8队会相继赶来的消息,这次行动的危险系数比他想的还要高。
贺烈能从泗盘活着回来算他运气好,可是运气是不会总眷顾一个人的。
下午约一点的时候,贺烈一行抵达了甸仪村。
此时正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地面吸收了太阳辐射热量后,再通过辐射、对流等形式向空中传导,又是八月,地表温度仍在逐渐升高。
但所有人都觉得背脊发凉。
在出发之前,大家都看过一份文件。
上面注明着,甸仪村常驻人口207人,地震后死亡96人,失踪28人。搬迁至政府安置房的约60人。
也就是说现在村落里居住的居民应该不足30人。
可现在,他们的车停在地势较高的山坡上,从上俯视。
农忙的壮汉,送饭的妇女,树下乘凉的老人,还有追着嬉戏打闹的孩童。整个村落一派生机,完全不像是仅有30人的村落。
“……回村的一般都是老人,少有壮劳力,为了帮扶村民,椒榆市有为他们提供更多的工作机会,所以……”怎么村里会有这么多人?
朱文华说得期期艾艾,就看见了贺烈看傻子的眼神。
“蠢货,村里的阴气都快实质化了。”乌子默声音有些发凉。
那萦绕在空中的不是炊烟,而是阴气。
“等人来齐再进去。”贺烈说道。
贺烈并不想插手十一队的事,但也不能把他们扔这不管,否则不知道咸元恺这个蠢货能干出什么事来。
第二辆车在二十来分钟后抵达了山峰,咸元恺下车时见到被阴气笼罩的山村大吃一惊。
他的队员很快从车上将阴气测量仪搬了下来,漏斗形的仪器在地上静置几分钟后响起了滴滴的警报声。
“五、五十二!”
现在可是正午!他们离村庄起码还有几百米的距离!阴气值就已经到达了红色范围。
咸元恺盯着测量仪,半晌,他开始部署工作。
他很快将自己的队员安排完毕,话锋一转,对着贺烈笑了笑:“贺队自便,精英队的队长,我可不敢指挥。”
谁知贺烈并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只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进村?”
“当然是了解情况以后,贺队,我的队员不比您队上的精英,我这个队长冒不得险的。”咸元恺说得看似谦和,实则在暗讽十九队于泗盘大幅减员一事。
泗盘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连乌子默这种编外人员都有所耳闻,他不动声色地扭头看了看贺烈。
关于此事众说纷纭,但其中有一种传闻是说,十九队队长贺烈贪功冒进,才致使十九队全军覆没,只留他一人。贺烈畏罪潜逃,于阴平被发现,便装作失忆来逃避责任。
只是灵异局上面对贺烈一直没有处罚,这种说法才被渐渐平息下去。
乌子默正思考着,就见贺烈凑近咸元恺的耳边说了句什么。
咸元恺脸色铁青地离开了。
三人简单收拾了行囊就开始步行下坡,进入村庄。
乌子默回头看了眼在山坡上扎营的十一队,迟疑地开口对贺烈说道:“他们会对你不利。”
“害怕?”
乌子默抿嘴,觉得提醒贺烈的自己简直是个傻逼。
“怕就回去。”贺烈挑眉,“趁现在还没天黑。”
贺烈本来准备把乌子默扔给十一队的,楼月西的情况他并不想让外人知道,谁成想这小屁孩竟然非要跟着他们走。
“谁怕了!我只是觉得比起咸元恺,你会活的更久一点!”
乌子默大步朝前走去,贺烈停下来等走在最后的楼月西。
“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吗?”贺烈问。
刚刚三人走上小道,楼月西突然折返回去说忘了点东西。
“拿了点驱虫剂。”
贺烈失笑,几人很快走到了村口。
他们的出现引起了村口几个乘凉的老太太注意。
“搞末子咯?伢仔。”很快有大娘挥着大蒲扇招呼走在最前面的乌子默。
乌子默一张脸生得极为白净,平日里总穿着宽大的长袍,一幅世外之人的模样,可现在为了进阴平山,早换了一身方便行动的运动服。
他年纪小,现在被当成了未成年人也不奇怪。
“我们远足,车抛锚了,想在这里借住一晚。”见大娘脸上呈现出犹豫的神色,乌子默连忙从包里拿出几张红纸币塞进大娘手里。
大娘看三个年轻后生都年轻,长得又俊,想了想笑道:“那就去我家随便吃点东西吧!”
“现在过了饭点儿了,山上没啥好吃的,你们别嫌弃。”
三人连忙说麻烦了,大娘姓王,一路上都很热情,拉着乌子默介绍着村子。
村口的老太太们还聚在一起,不时用扇子指指他们,看得出来他们成了谈资。
走出十来米后,贺烈低声问楼月西:“能看出来吗?”
楼月西摇头:“这里的阴气太重了,我分辨不出。”
生人泡在这浓稠的阴气里,就是还活着气息也和死了没啥两样了。
两人都抬头看了一下天上白晃晃的太阳。
鬼域里的太阳啊……
王大娘家不大,有一个小院子,左边堆着柴火,右边有一排鸡舍。
他们一进去,就有个小孩子从鸡舍前匆匆跑开,一溜烟钻到房子后面去了。
地上只剩下一个小铁盆,装了一小把玉米粒儿。
“嗳,那是我孙儿,才五岁多,怕生的很。”大娘招呼他们坐下,随手端起饲料盆,几把就撒了出去。
院子里的鸡就哒哒哒地跑了过去,啄食起来。
大娘很快去煮面去了。
贺烈盯着鸡群几秒,说道:“那只公鸡没有吃她喂的食。”
那是一只毛色靓丽的公鸡,头顶上的冠又红又大,尾巴上翘起的黑色羽毛长长的,几乎垂在地上。
它不仅没有吃地上的玉米粒,偶尔还会驱赶啄食的鸡群。
在座的都不是笨蛋,都很快反应了过来。
在民俗祭祀、祛邪化煞当中常常要用到公鸡血。
公鸡打鸣时为卯时;鸡冠红色为午火;鸡的属相是酉金;鸡年叫做酉年;取鸡冠的血为子水。注1
子午卯酉齐全,阳气旺盛,故而能驱邪。
公鸡也是很有灵性的一种动物,它对阴气的感知比人更敏锐,因而很多盗墓贼都会放公鸡入墓中探路。
“那待会儿的面怎么办……”乌子默脸色有些难看,他一路上几乎是和大娘贴着走的,他竟然丝毫没察觉她是人是鬼。
楼月西道:“食物不一定是阴间的。”
“这鬼域形成至少有几天了,公鸡的毛色却依然油光,这个院子里有‘人’在给它喂食。”他强调了人这个字。
难道是那个跑开的小孩?
王大娘很快端着一盆面上来了,她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咸肉是自家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胃口!”
“够不够?不够我再去给你们煮点土豆去。”
她的笑容热情,和刚才一样,脸上两团红晕带着农村妇女特有的质朴。
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乌子默只觉得她一过来整个屋子内的温度都变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