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 楼月西倏地抬头。
他明白贺烈的意思。
几个月前,轩轩向他们哭诉在床前看见了一个黑影,但是他们二人前去查看过, 那个黑影并无恶意。
那只是一个茫然呆滞、并未作恶的亡魂。
当时他们一直想不通那女鬼为什么会守着轩轩看, 只以为是轩轩刚从鬼门关走了一回, 三魂六魄不稳容易撞邪,现在想来却可能是因为轩轩身上带有此香。
所以那女鬼只是单纯的被这腥甜的‘灯灭’所吸引。
她虽神智已失,但是无所归依的灵魂还保留着寻找躯壳的本能。
“可是当时楼涵润只是在他体内植入了一颗蛛卵,若他要用那具身体,他不能——”将那具身体毁掉。
“是后来。”楼月西反应过来,“是在轩轩出院后才下的‘灯灭’,一开始楼涵润没有准备用那具身体的, 孩童的身体太过孱弱, 他不会满足, 但是我治好了轩轩的伤。”
“他体内有我的阴气。”这让他的身体更能接受外来灵魂的摧折。
楼月西顿了顿, 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声音冷淡地道:“说不定,林宇轩是楼家的血脉。”
三人俱是一默。
确实是有这个可能的。
林家富庶,崛起的却突然, 谁也不知道他的原始资金是怎么积累的。
“而且我们救下了轩轩, 从某种程度来讲,我们将他划为了己方正营。”
“所以我们对他不再有防备。”即使他已经有了伤害贺烈的前科。
“他是楼涵润的一步暗棋。”
就在这时, 门口传来刨门的声音。
屋内凝滞的气氛顿时一松。
是贺旺财。
果然,等贺烈一开门, 贺旺财就拖着自己的不锈钢狗碗进来了。
几人在房间里呆的太久, 已经错过了它的午饭时间。
它叼着盆,一屁股坐在地上。
贺烈失笑, 这家伙,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
谁知下一刻,贺旺财就开始疯狂地打起喷嚏。
它一边打,一边死死咬住盆。
一对耷拉着的狗耳朵都要甩飞了。
“嗙”的一声,它口中的盆也飞了出去。
这下更是打开了某种神奇的开关,贺旺财无所顾忌,喷嚏一个连着一个,像是失控了的水龙头。
这场景怎么有些眼熟。
贺烈猛地想到了那天贺旺财就是从进了灵异局就开始打喷嚏的。
狗的嗅黏膜的面积约为人的四倍,论嗅觉更是不知灵敏多少。
是什么引起了它的喷嚏?
“‘灯灭’!”
楼涵润竟然藏在灵异局中!
火光电石之间,贺烈回想起当日的场景。
——“谭局可比杨局鼻子灵,他前段时间才嫌味儿大,给所有办公室换了新风系统!”
——“以后这些长毛的,不要带到单位上。”
——谭才均。
还有更早之前。
——“其实……四队和七队是被后续抵达的六队找到的,当时六队带队的正是谭才均,多亏了他,不然那一次……”
谭才均去过东将山。
“咦,没听说过狗还能闻到这味道啊。”青浣道长觉得有些神奇,狗嗅觉虽灵但毕竟是活物,他伸手把贺旺财抱起来。
贺旺财喷嚏打个不停,四只硬挺挺的白色爪子在空中乱刨。
“难怪,四蹄踏雪。”
黑狗白爪,即四肢末端呈白色的,像是带了白手套穿了白鞋一样,俗称“四蹄踏雪”。
很多老一辈说家中养这种狗会遭来不幸,是因为华国古代有人去世时,送葬人会身穿黑衣,脚踏白鞋。
实际上,这种狗最为通灵,它能看到阴差,所以在主人离世前往往吠叫,然而百姓不懂,只觉得这种狗吠叫起来就会带来不幸的丧事。
“四蹄踏雪,胸怀明月。”说得文艺,其实翻译过来就是黑狗,白爪子,白胸。
青浣道长拨弄了下贺旺财的胸口,果然找到一小撮白色的毛,他夸赞道:“这狗灵性,得好好养。”
见贺烈挑眉,青浣道长哈哈笑了两声:“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俗语,黑狗白胸膛,不死主人旺。”
“据说,最旺的就是财运呢,这么说来,贺旺财这个名字倒是取的贴切。”青浣道长说完便见贺烈脸色古怪,他和玄云道祖关系密切,突然想起了贺烈的命格。
烈火熔金。
怕是旺不了。
他干咳一声,转移话题。
“我此行便是为了告诉你们这‘灯灭’香,我看你们应该还有话要说,就不多叨扰了。”
两人将青浣送到了门口,贺烈才发现这道士竟然开着一辆豪车。
贺烈啧了一声。
颇有些不平。
说实话,他们这行钱去的快,但是来得也真快。
像贺烈这样的真是少之又少,若不是贺烈傍了个大款【贺烈:?】,现在他还窝在单位提供的十平米的宿舍里呢。
一进屋,贺旺财还在转着圈的打喷嚏,见两人来了,贺旺财默默地退远了好几步,只是仍哆嗦着把它的不锈钢饭盆顶过来。
贺烈一边给贺旺财添粮,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儿啊,你爸能不能发财就看你了,你得争点气啊。”
见楼月西越过他就往房间里走,贺烈突然拽住了青年的袖子:“对了,叔叔,你多少岁你还没给我说呢。”
“哦,叔叔是不是辈分不够。”他的语气中透着股贱意。
“叔叔?爷爷?太爷爷?”贺烈嘴角勾起,“不会是从清朝活过来的老古董吧。”
“你得占我多少便宜啊。”贺烈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摸了把自己的脸,“像我这样的,是极品嫩草了吧。”
“刺啦”一声,青年的袖角应声而裂。
面容白皙昳丽的青年侧过头来,高挺的鼻梁如玉,手一拂,竟把贺烈这么大个块头的男人甩了回去,摔了个大屁股墩儿。
门嗒地一声被关上。
贺烈坐在地上,拽着半截坏的衣角,哑然失笑。
“旺财,你爸不高兴别人说他年纪大呢。”
贺旺财听不懂,只打着喷嚏将不锈钢盆儿拽开,背对着贺烈干饭。
——
耍贱一时爽,追妻火葬场。
贺烈晚上坐在饭桌前的时候,发现只有一桶泡面。
小心眼儿。
他还没来得及笑,就见楼月西提着食材,在桌的另一边烫起了火锅。
贺烈:???
平心而论,楼月西的吃相真的非常优雅。
但他真的能吃不少。
贺烈支着脑袋,和楼月西坐在长方形餐桌的两个短边。
炸毛的样子真可爱。
贺烈想起当时楼月西提到办公室的爱心早餐,一迭肠粉,三个虾饺皇、三个叉烧包,还有四个牛肉烧麦。
一样样的,做的可精细了。
连筷子都掰好了才递给他。
一幅温柔小意、知书达理的模样。
啧,哪像现在,让他坐在对面看着他吃火锅。
男人啊,把他骗到手了就不懂得珍惜。
或许是贺烈脸上挂着的笑容太刺眼了,楼月西越来越食不知味。
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放,就要起身来收拾餐具。
“别。”贺烈站起来,“哪里敢让您老人家动手。”
“让小的我来。”
戳肺管子还是得看他贺烈。
本来就沉着脸的青年此刻彻底阴转雷阵雨了。
贺烈站起身来,却挡着青年不让他走。
“我来收我来收。”
一边说着,他长臂一伸,不像是拿餐具,反而把青年禁锢在怀中。
双臂和餐桌将青年围困在里面,他一张白皙的脸上长眉紧锁:“放开我。”
“不放。”
炙热的呼吸喷洒在青年颈间,激得他微微战栗。
“你不是嫌我老吗?”楼月西冷声道。
多能唬人。
连桌上的餐具都因为青年压低了的气场而乒里乓啷地响起来。
果然是厉鬼。
生气的时候和恐怖片儿里演的一样。
贺烈心中暗自发笑。
就见搭在他胳膊上的手指都长出了又长又尖的黑色指甲。
哈气的布偶猫。
亮出爪子的布偶猫。
“怎么会?”贺烈的吻落在青年的头顶,“老树结的果才甜。”
楼月西闻言气得眼睛发红。
就被吻烙在耳垂上。
布偶猫的耳朵也是粉红色的。
猫咪颤抖得厉害,贺烈都能想象它微微抖动的胡须。
可爱。
真tm可爱。
贺烈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甜的。”
“甜的。”
“甜的。”
“这里最甜。”
当天晚上贺烈饿着肚子,但是饱了。
也是当天晚上,楼月西吃了东西,但是白吃了。
——
两人闹归闹,正事还是没忘。
“谭才均今年才四十二岁,但是资历却算很老的。”贺烈翻着数据,“他十二岁就在局里挂名了,可以说灵异局成立的头几年,他就已经在里面了。”
“十九队出事后,东将山的救援任务他也参与了,虽然侥幸将队员带回,但是他也受了重伤,至此逐渐淡出一线。”
“应该就是在他重伤的那个时候,楼涵润对他下手了。”
“所以后来他力保你能重回灵异局,为的就是引我出来。”楼月西道。
“但是他为什么没有对我立即下手?”贺烈有些疑惑,“重骨也在我身上,趁着我没有记忆的时候成功率岂不是更高?”
“而且我一直疑惑的是,林婉阙既是楼涵润的人,为什么她不在阴平山的时候就把我……”
“你的伤很重。”楼月西低声道,“而且楼涵润也元气大伤,若是楼涵润强行换魂到你身上,说不定你们两人就同归于尽了。”
“至于林婉阙……”
楼月西的脸色苍白得有些鬼魅。
“她可能……”
“是我同父同母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