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月西猜测, 虽是小角,但那皮囊也有点用处吧,韩琪自刎是戏中安排, 但是血却实打实地飞溅出来, 染红了幕布。
皮影争抢新皮的竞争如此激烈, 秦香莲扑向他时,不可能放过这块儿肥肉,所以一定也取用了他的皮囊。
看女人的表情,他又猜对了。
包公派去的人很快查看了韩琪的尸首,回来抱拳禀报道:“回包大人,韩琪的脸皮没了。”
古代断案的证据链不像现代这样完善,而且包公想除秦香莲心切, 竟然立马便派属下铡杀秦香莲偿命。
就像他原戏中铡杀陈世美一样地利落。
铡落, 皮影的头折了下去, 良久才顺着刀口落下来。
断头上, 她又黑又长的眼睛瞪着楼月西, 一旁沉默了许久的皮影突然开口:“哎呀,太可怜了,送她火葬吧。”
一道火焰就顺着他筷子似的剑, 一抡, 轰地将女人的头燃烧起来。
包拯猛地回头,秦香莲的妆容精细, 也是不知道多少套皮囊才斗出来的,此时竟然又被贺烈烧了!
“大胆!你胆敢毁尸灭证!”包拯大喊道, 就见贺烈飞身向舞台冲去。
他啪一声落在地上, 好在皮影轻,他没受什么伤。
贺烈一边跑, 一边高声叫道:
“皇姑——包拯以下犯上,要杀了我啊!”
站在楼上看众人追他而去的楼月西不禁失笑,贺烈这家伙还挺声情并茂的。
皇姑还立在幕布后面,戏中皮影的身份等级明显,她并非主演,是没有资格冲出幕布的。
此刻见一个三十厘米高的陌生皮影冲过来,皇姑也愣了一秒。
但她马上反应过来,高声道:“好你个包拯,妄图一手遮天,我乃金枝玉叶,我夫为皇帝半子,你竟不分青红皂白杀人,莫非是想反?”
这戏里所有的皮影都有自我意识,只是或高或低,他们的角色不一,但目标却是出奇一致的——获得更多的皮囊。
皇姑自不例外,也是逮住机会就往上爬。
包拯也傻眼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最后关头,这人会跳出来自认陈世美。
毕竟陈世美在这出戏中是必死的结局。
可是他也不想想,秦香莲都被他铡杀了,这部戏中唯一一个坚定要陈世美付出代价的角色消失了。
在皇权面前,包公也不是没有两难过啊……
在皇姑的厉声呵斥下,包公的乌纱帽也被摘了下来。
此时,一个穿着朴实的皮影身侧,楼月西突然出现了。
“主演全部下课,瞿粟大人还有心思继续看吗?”
那店小二蓦地回头,他高声笑道:“好好好,你俩现排的戏永远是最精彩的。”
“这里如此,酆都也如此。”
他手一挥,被摘掉乌纱帽的包拯突然被火点燃,其余的皮影接连消失。
瞿粟的声音消散在空中:“这日月图是他故人遗物,便送给你们了哈哈哈哈——”
丝竹之声骤然消失,台上幕布也消失不见,一切回到了原点。
客栈没有灯的走廊中,一方白色在黑夜中极为显眼。
楼月西在贺烈动作之前捡起它。
也捡起贺烈。
走廊中的感应灯随着楼月西的动作骤然亮起。
那方白色赫然是包拯头上的日月图,而贺烈还维持着皮影的模样。
“瞿粟?”贺烈喃喃念道,一些画面自他脑海一闪而逝。
“就是喜好皮影戏的恶鬼。”楼月西肯定道。瞿粟不仅喜好看皮影戏,还喜欢参与其中。
楼月西那时就觉得这小二的设计有些多余,他屡次接近二人,却又不动手,对其他皮影趋之若鹜的人皮也不怎么青睐。
而且,他从未给旁边的富家公子参茶,这也是不符合小二这个人物设定的。
他才怀疑这人是瞿粟。
贺烈看着楼月西,哑着声音道:“那日月图,是他们的……”
楼月西一顿,缓缓点头。
身怀异术,所以他们的皮囊才有着某些功效。
不惧贺烈的真火。
两人回到房间里,沉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良久,贺烈突然开口道。
“楼月西,给我照照镜子。”
他突然反应过来,他现在还是皮影的造型!
灯打开了,楼月西拿起他,一起来到了镜子前。
长相艳丽的青年,眼下没有一丝熬夜带来的淤青,镜子中的他每一寸都是美的。
而他的手上,拿着一个套着宽松T恤和长裤的皮影。那皮影做的精巧,样貌描绘精致,看得出几分俊朗,连表情都活灵活现的,十分生动。
当然生动,因为这皮影不是别人,正是贺烈他自己。
“……”贺烈拧着眉头看向镜中的自己,“这都出鬼域了,为什么我还是这幅鬼样子?”
“瞿粟是厉鬼,兴许过一会儿就好。”
“……楼月西,我怎么觉得你在笑?”
“你感觉错了。”
青年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平淡恬静,他垂眸看贺烈的动作透露出几分情浓与爱怜。
“贺烈,还有几个小时才天亮。”
贺烈的眉拧得更紧,如果是平常,这句话绝对、百分之一百是一个暧昧而缠绵的邀请,但此时,贺烈担心自己恐怕是连作案工具都没有!
他这样想着,铁青着一张脸去摸自己的□□。
楼月西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贺烈,贺队……”他一边笑一边轻轻低头吻手中的皮影,“你这个样子真可爱。”
“楼月西!”缩小的贺烈丧失了他的身高带来的强势与压迫感,楼月西心中只觉得自己以前太傻了,为什么想杀掉贺烈呢?
把他这样做成小小的人偶,最好能塞进兜里随时带着的,岂不是更好?
贺烈是想不到自己外表格外温柔美丽的男朋友,心里涌动的是这样变态的想法。
两人最后还是一起躺在了床上,楼月西把贺烈放在枕头边,侧脸对着他。
“贺队,生气了?”
楼月西放低声音,他方才逮着贺烈一顿揉搓,用手指摸他的小手、小脚,还有肚子,还碰了碰他的脸,最后被贺烈不轻不重地在指尖咬了一口才堪堪收回手来。
他颇有些遗憾,于是又伸手碰了碰贺烈缩小的脚。
贺烈坐在枕头上,好在他不是关节被钉死的真皮影,还能勉强抱住手臂,他低头睨了神色低落的楼月西一眼,索性跳下来,走到楼月西眼前。
明知道他是装的,却还是会心软。
他低下头在楼月西的眼皮上轻轻啄吻片刻。
“楼月西,我劝你还是快点找法子把我变回来。”贺烈哼笑一声,笑得有些嚣张,“你看,我的脑袋和嘴一样大,连和你接吻都不行。”
“还是我整个儿抱着舒服吧。”
楼月西闭着眼睛,从鼻腔里发出一个略带粘稠的嗯,这才没多久,他就想念贺烈的双手圈在他背后的触感了。
这下轮到贺烈心疼了。
贺烈坐在楼月西的手心中,有些无奈地把头架在他的手指上。
“给你摸给你摸,行了吧?”他语气有些恶狠狠的,“有来有往,楼月西,我迟早摸回来。”
楼月西手指收拢,把贺烈带得离自己更近。
“贺烈,我好想把你揉进我身体里,怎么办?”
床上的青年半闭着眼睛,睫毛纤长,红润的嘴唇说出黏人的、动听的情话,听得贺烈想将他翻过来办了。
该死!
这该死的皮影!
该死的瞿粟!
第二天一早,玄云老祖刚从睡梦中醒来,还没来得及打哈欠呢,就接道一个电话。
“吵死了,哪个兔崽子……”他一边骂一边拿出手机,上面赫然写着【小兔崽子】四个大字。
“小兔崽子,大清早没事干是吧?”玄云老祖破口大骂,就听到青年温和的声音。
“哦,是你啊。”玄云老祖丝毫没有形象地翻了个白眼。
听楼月西讲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玄云老祖捻着自己的美髯道:“所谓望闻问切,医之纲领。我连他现在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如何判断是哪里出了问题?”
紧接着他就听见那头传来熟悉的咆哮:“老头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老头儿这个称呼,倒是好久没听见了,颇有些亲切呢。
玄云老祖脸上笑意更深,充满了幸灾乐祸。
“既然你不愿给我看,那就自己想办法吧。”
说着好似要挂断电话。
“稍等。”青年的声音适时传来,几秒后,视频通话就打了过来。
玄云老祖露出得逞的微笑,他整理了一下表情,这才点击了绿色的接通按钮。
画面中,青年的脸依然哪看哪儿不顺眼,但是他桀骜乖张的小徒弟,此刻正气鼓鼓地站在一旁,被青年用两只手指抓住了腿。
哟,腿看着没有手指粗啊。
于是,玄云老祖看青年就从手指开始顺眼了起来。
他端详了半晌,欣赏着皮影徒弟脸上丰富的表情。
贺烈不耐烦地扬起眉毛,黑黝黝的眼睛像是两颗小豆子似的看向他:“老头儿,笑够没有?”
“哈,怎么能说为师在笑呢?”玄云老祖再度捋捋美髯,“你四肢灵活,除了模样,其实和皮影相差甚远,再过不久,应该就能恢复立体。”
“至于恢复原样,怕是还需要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