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冕是时岫的雷区,每次只要提起他,时岫就无法保持冷静。
因为身处别墅,时岫不想把事情闹大,只是沉下脸,警告地看着关劭,“别说了。”
为什么不能说。
关劭已经受够了顾冕给时岫带来的不良影响。
时岫本可以成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却因为顾冕的死,把自己束缚在名为责任和义务的牢笼里,病态地通过奉献自己,拯救哨兵来赎罪。
可是他真的有罪吗?
“顾冕的死是人为灾难,该怪总局的向导捧高踩低,怪哨向人员数量设置不均衡,怪领导没能正确处理顾冕的牺牲,但是唯独不该怪你。”
关劭摁住时岫放在桌上的手,他看出他打算离开,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医者不自医,你是真觉得自己该为顾冕的死负责,还是说你其实清楚一切,但是太过痛苦走不出来?”
关劭希望时岫告诉他,他是后者。
让关劭失望了,时岫明确地告诉他,他觉得自己该为顾冕的死负责。
关劭失神的瞬间,时岫拿开他的手,起身离开餐厅。
在他身影消失在拐角之前,关劭叫住了他,“我明天回帝都汇报工作,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时岫停住脚,但是没有回头。
他低声说了句:“一路顺风。”
关劭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挫败地用双拳捶向桌面。
沉木的桌子裂开一道口子,弧形的线条像是在嘲笑关劭的自不量力。
他永远都无法取代顾冕在时岫心里的地位,别说三年,就算再过五年,十年,顾冕对时岫的影响也不会改变。
……
时岫上楼,碰到段干忱和姬粼从黎祟的房里出来。
他将下沉的嘴角往上提了提,营造出一种无事发生的平静,出声询问:“怎么样,顺利吗?”
姬粼一脸的不可思议:“容桥不知道拜了谁当师傅,进步神速,疏导做得很成功,黎祟的状况已经平稳了。”
既然一切顺利,时岫累得很,揉着肩膀说:“我回房间休息了。”
目送着他走进卧室,姬粼望了段干忱一眼,“是我的错觉么,时岫情绪好像不高。”
何止是情绪不高,段干忱以为时岫会对容桥突然提升的向导能力提出质疑,他竟然什么都没问。
楼下只有他和关劭两人在,难道是和关劭之间发生了不愉快?
时岫把自己重重摔到床上,望着光白的天花板,不知怎么想到了盖着顾冕尸首的那块裹尸布。
一样的白,白的刺目。
时岫当然该为顾冕的死负责,因为在顾冕死前的那几个月里,他曾经数次跟时岫通话,希望能跟时岫见面。
顾冕拉不下脸直接跟时岫说他需要做疏导,他只说最近任务繁重,太累了,身体有些吃不消,好久没见,希望聚一聚。
每字每句,都是求救信号。
而那时的时岫正在南极拍星空,一年之中,极光只在有限的几个月出现。
他不舍得错过这样的美景,一次次的推脱,玩笑,让顾冕耐心等他两个月,等他回国,一定第一时间去见他。
后来时岫回国,连顾冕的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他看到的是躺在太平间里,顾冕冰冷的尸体。
顾冕的母亲趴在儿子的尸首上嚎啕大哭,世上最令人绝望的无外乎白发人送黑发人。
时岫是顾冕的好朋友,他曾经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拯救好友,可他却因为忱于爱好,敷衍顾冕,没听出他向自己发出的求救信号,永远的失去了好友。
得益于过人的家世,时岫不需要工作也能养活自己,顾冕曾经数次在闲聊天时怂恿时岫到总局工作。
他说有了时岫这个SSS向导坐镇,像他这样的S级哨兵,乃至等级更低的哨兵,就不愁没有向导愿意帮助他们做疏导了。
可那时的时岫刚从学校毕业,满脑子都是去全球各地最接近天穹的地方观测漫天星辰,心思根本就不在找工作上。
顾冕死后,时岫被负疚折磨的夜不能寐。
失眠严重的影响到他的生活,他去找心理医生,医生听完他的故事,建议他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设在帝都的特管局总部人员复杂,既有真才实学的实干家,也有走后门进来的摸鱼关系户,除这两拨人之外,还有一些结合了两拨人特质的超能者——家世好的高阶哨兵和哨向。
这一小部分的人有个共通点,他们都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做任务遇到危险,让低等级的上去蹚雷,任务失败,低阶扑街,任务成功,他们享受嘉奖,升职加薪。
顾冕属于踏实本分的实干家,S级哨兵,在人才济济的总局处在中不溜水平。
不上不下,最容易让人拿捏。
特权让他送死,自恃高傲的向导一心攀结权贵,才不舍得把精神力浪费在他这种没有背景的小杂鱼身上。
于是日复一日,积劳成疾,顾冕死在了一次A级任务上。
不是死于异兽暴乱,而是精神屏障破裂。
遮蔽不了的五感像是酷刑一样折磨顾冕,没扛住回到局里修补屏障,他在路上就死了。
而跟顾冕有一样处境的哨兵,在总局还有很多。
那之后,时岫成功加入总局,负担起了那些边缘的低阶哨兵的疏导工作。
时岫不后悔加入特管局成为一名向导,他应当为自己的过错赎罪。
至于赎罪的期限,时岫闭上眼睛,如果有一天,哨向的比例能达到均衡值,不再出现哨兵因为缺乏疏导死亡的情况发生,他就能放过自己了。
一夜多梦,第二天时岫扶着发涨的脑袋下楼,楼下餐厅已经摆好了早餐。
桌上四个人,少了关劭。
段干忱注意到时岫的打量,告诉他:“关队天刚亮走的。”
他顿了下,补充一句:“没留话。”
看来他俩昨晚吵得很凶。
时岫没说什么,表情平淡地拉开椅子坐下,“今天一中的第一门考试在上午九点,我们最好提前一个小时到现场伏击。”
段干忱对此没意见,他已经有了对付那个科场鬼的具体方案,准备跟时岫商讨下细节。
这边刚张嘴,对面的黎祟抢先一步开口,“你怎么都不关心我能量枯竭,对身体有没有伤害。”
时岫头也不抬的给面包涂果酱,“不是有容桥给你做疏导么,听说很成功。”
因为黎祟跟时岫搭话,脸色不太好看的容桥闻言本想谦虚两句,就听黎祟接着说:“很成功不代表没后遗症,我需要你帮我仔细检查身体。”
黎祟顾着逗时岫,全然忘了这话在容桥听来,像极了他不相信自己的能力,需要时岫善后才放心。
容桥握紧了装牛奶的玻璃杯,把一切看在眼里的段干忱轻咳,“一中情况紧急,时岫没时间帮你做检查,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等我们回来之后再说。”
黎祟还想说什么,姬粼在桌下踩他的脚,眼睛用力往容桥那边甩。
他的暗示起到了作用,黎祟还了他一脚,笑着安抚容桥,“我跟时岫开玩笑的,你别放在心上。”
他都主动解释了,容桥当然不能揪着不放。
何况他今天还会和黎祟出去做任务,他会让黎祟知道,他现在的能力一点儿都不比时岫逊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