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舟衍带了花。
原本准备的是红玫瑰，是新栽培出来的花种，颜色浓稠艳丽，花型饱满地紧簇成一团，花瓣丝绒触感，刺少而常开，几乎集结了市面现有品类的所有优点。
但是太张扬了。
戒舟衍想。
他的心思一览无遗。
最终戒舟衍只能相当遗憾地放弃了那一捧灼烈的、像是一团火焰的红玫瑰，重新挑了一束花。
芬芳被精心包好，盛放的白蔷薇重瓣舒展，中间是嫩黄的花芯，间杂着尤加利叶作为点缀。
戒舟衍已经准备将花带走，但他看着，又独独抽出了一枝来。
最中心处的、开得最好，最娇嫩的一枝白蔷薇。
＊
元欲雪很准时。
这次他们是在另一个校门口见面的，因为是小门，又比较偏僻，进出的学生不算多。
戒舟衍见到元欲雪的时候，快步向前走去，靠的很近的时候才猛地停了下来。将手中的东西往前一塞。
元欲雪微怔，下意识接住。
戒舟衍那样迅疾的速度、面无表情的脸，几乎要让人误以为他是往元欲雪手里塞炸弹。
不过元欲雪低头，看到的是一枝鲜翠欲滴、漂亮芬香的白蔷薇。
花被精心包好，旁边是作为点缀的几枝风信子，也开的很好。
元欲雪不讨厌鲜花。
他抬起头看向戒舟衍，似乎是有点询问的意思——
戒舟衍的唇抿紧了一些，低声解释，“这附近有人在卖花，所以我……顺便给你带了一枝。”
元欲雪抬头，看到身旁从校门外走来的零星几个学生，确实都拿了一枝白蔷薇。
细心一点，还能听到他们讨论——
“哇，那个人好高好帅。还以为他抱着花要送人呢，没想到是卖花的……他看着还挺凶的，这难道就是反差萌？”
“还便宜，十块钱一支。我记得这个品种的白蔷薇很贵的，这品相新鲜的就像是刚从花园里摘下来一样，我们赚了。”
“不会是表白失败，送不出去才卖的吧……”
元欲雪收回了视线。
那些学生里拿的白蔷薇也很新鲜好看，芳香四溢。
但他们手里的花没有包装。也没有相配的白色风信子。
元欲雪微垂下眼，接过了花，对戒舟衍说：“谢谢。”
“我很喜欢。”
戒舟衍低下头，有一会没出声。半晌才听到他应了一声，“嗯。”
耳朵又红了。
他们走出去的时候，身形健壮、一身黑西装的高大男人，正好要将剩下的几枝白蔷薇都扔进垃圾桶里。
元欲雪的动作很快，他上前，喊住了男人，“等一下。”
男人非常警觉地望过来——他见到元欲雪的第一眼，微晃了晃神，古铜色的肤色上竟仿佛能看出蒸腾起一片的红霞。
只紧接着，他又看到了元欲雪身边的戒舟衍，脸又白了白。
元欲雪很有礼貌地询问，“听说你在卖花，剩下这几枝不要了的话，可以卖给我吗？”
男人的视线好像微妙地漂移了一下，漂到了戒舟衍所在的方位，被冷冷地看了一眼后，立刻收回了视线，额上渗出了点冷汗，眼珠子却是锁定着不敢胡乱漂移了。
“送、送给你吧。”男人流着冷汗道。
元欲雪：“……嗯？”
戒舟衍：“。”
感受到某种死亡视线，男人忍住流泪冲动，改口，“不，五块钱都卖给你吧？”
元欲雪似乎带了点笑意，很随意地询问了一声，“这么好看的花，只要五块钱吗？”
戒舟衍：“。”
“十块……十五、不，”男人反复改口，最后非常艰难地说道，“要不您说个价吧？”
他小心翼翼、非常斟酌地道，“反正是……快要扔掉的花，多少都可以。”
反正是给你的花。多少都可以。
最后，男人坚持着只收了五十块——正好剩下五朵，以一枝十块钱的价格大“甩卖”了。
元欲雪抱着一枝包装的很精美的白蔷薇并风信子。又抱着另外一束虽然好看，但被拆的只剩下五支花和尤加利叶的花束——戒舟衍其实有些懊恼，如果早知道元欲雪喜欢的话，就算做的太过明显，他也只想送元欲雪完整的、最漂亮的一束花。
而不是这样被破坏拆开的。
不完美……甚至很糟糕的礼物。
戒舟衍暗暗想，眉头无声皱起。
只是突然间，那五支花被递到了他眼前。
“谢谢你送我的花，我也想送给你。”元欲雪落落大方，他微弯唇笑了一下，漂亮的眉眼间，瞳孔里倒映出皎白无暇的白蔷薇，和戒舟衍的面容。
“虽然只值五十块——但依旧很漂亮。”
带回家放起来吧。
这是今天的惊喜。
戒舟衍默默无言地看了元欲雪一眼，和对方对视的同时，他几乎是情不自禁地靠近了一点。
越来越近了。
是有些危险的、远超安全距离的接近。
元欲雪似乎有些奇怪，微微侧了下头，但他没有躲。依旧看着戒舟衍，睫羽卷翘而长，掩着下面漆黑清透的眼珠。
戒舟衍想——
这很糟糕。
我想亲他。
为什么还不躲？
不躲的话，他……
戒舟衍还是狼狈地扭开了脸，又往后退了一步，保持着安全距离。他伸出手，试探地接过元欲雪手上的花，但因为不敢看他，仓促间，手指也相碰撞了一下。元欲雪指尖微凉，摸上去像是玉石一般莹润，但又很柔软。
戒舟衍收回了手。
花束的底部被他紧紧地攥在掌心当中，几乎要压榨出鲜嫩的汁液来。意识到这点后，他又猛地放轻了手，有些茫然无措地整理散乱的花枝。
这一束花他随时都可以买到同样的，拿来堆满整个花园都可以。但因为是元欲雪送的，顿时就赋予了不同的意义。
他第一次收到花。
戒舟衍已经想好，要怎么让专业人员将其精心养护起来了——虽说被修剪过的花枝也活不了多久，但他可以在花束凋零前做成干花保存起来。
“对、对不起。”戒舟衍为自己刚才冒犯的行为辩解，“因为第一次，收到花，所以我有一点……激动。”
他心虚的连看都不敢看元欲雪。
元欲雪似乎也微妙地沉默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从戒舟衍刚才的举动当中，窥出了一些别样不同的含义。
在戒舟衍懊恼而不安的时候，他听见元欲雪轻笑了一声。
“是吗？”
“那我很幸运。”
能做第一个送你花的人。
＊
戒舟衍请元欲雪吃饭的地点，订的有点远。
他们在车上的时候，元欲雪看着外面的景色掠过，确定已经驶出了学院附近的那整条街道，开始驶向中心繁华区的时候，问了一句。
“抱歉。”戒舟衍又开始对元欲雪道歉了，“确实有点远，没有考虑到这点——下次，我会挑选附近的餐厅的。”
元欲雪侧过身，轻笑了一下，“你这是在向我提出下次的邀约吗？”
“……”戒舟衍迟怔了一瞬间，虽然他心底当然抱着下次还要见面的想法，但这会并不是在趁机提出邀约。这样未免太不正式，过于随意，像是话术中的陷阱一般。
他显然结巴了一下，“不、不是。”
“那是我误会了。”元欲雪说。
戒舟衍更着急了，他又解释，“没、没有误会——”
他想邀请的。
元欲雪颇有些无奈，他问，“那还有下次的邀请吗？”
戒舟衍：“……”
他沉默片刻，老实地顺心而言，“有。”
元欲雪：“那我答应了。”
被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冲击，戒舟衍迟钝了一下，才开始欣喜。
只是那张常年冷漠、覆着寒冰的面容上，半晌也只是微微弯了弯唇角。发烫的指尖轻轻敲打在膝盖上。
前面的司机：“……”
听到这一切的他恨不得自己的耳朵突然聋了，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想死。
司机跟了他很多年，也眼见着戒先生独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往身边带人。司机当然也大跌眼镜，当注意到那名年轻学生有多么漂亮后，竟然有觉得有些理解了。
戒先生说到底也是人，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这样出色漂亮的名校高材生摆在面前，心动也是很正常的事——但直到这个时候，司机都只觉得，对方是情人之类的角色。
哪怕是受宠的情人呢……修成正果也要多等些年吧。
但这么一会，两人的相处模式很是颠覆司机的想象。
在政商场上叱刹风云、杀伐果断的大佬，这会却这样小心翼翼，发乎于情止乎于礼，因为没有经验，甚至显得有点笨拙了——竟让司机产生一种，戒先生被随意玩弄在鼓掌当中的感觉（……）。
这想法太大逆不道了。
司机只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不会被灭口。
虽说这会的情况，就算他大咧咧说出去，也绝不会有人信——
车终于开到了地方。
司机下来准备开门，但这会戒舟衍已经下来了，帮元欲雪打开了车门。
莫名胆大的，司机又极快地瞥了元欲雪一眼，此时的心境已经与先前截然不同，他几乎是敬仰地看待这位“驯服恶龙”者。
有脑子的都想的出来，戒先生绝对不是随便玩玩，是真想谈恋爱——哦不对，恋爱都没谈上，是真想追人才对。
老房子着火，一触即燃了。
戒舟衍当然不知道司机内心的腹诽，他一边带路，一边和元欲雪小声介绍这边菜色。
明明是繁华市区当中，竟藏着这么大一片宅子。从外看去，只觉得是普通自住的地方，但里面却还藏着规格严密，只为一人服务的私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