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元欲雪点头，“怎么了？”
陈梦被元欲雪注视着，脸又慢慢变得更加通红起来。
他有些不自然地抓着衣服，往后蜷缩了点，自己都搞不清楚，他刚刚大惊失色个什么劲——
纠结半天，才支支吾吾地道，“我、那、那你男朋友在这，我留在这里会不会不大方便？”
正好端着点心进来的戒舟衍：“……”
这什么茶言茶语！
元欲雪失笑：“没事。这有什么不方便的？”
戒舟衍：“。”
很不方便。
“欲雪。”
虽是这么想着，但戒舟衍面上仍是沉稳大气，手边端着的荷花酥放在了桌面上，淡淡瞥过一眼面前的人，“这是？”
“我同学。”元欲雪答，“他有点不舒服，在这休息会。”
戒舟衍那几百个心眼子猛转，但最后只是平静答了一句，“嗯。那好好休息。”
戒舟衍看过来的时候，陈梦其实是有些怕他的——他其实不认识戒舟衍。就是戒舟衍这个人天生有股凶戾气，陈梦本来就胆小，对这方面相当敏感。
但因为元欲雪在旁边，陈梦又想到，既然是元欲雪挑的男朋友……大概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尤其戒舟衍人看起来也挺正常的。（戒舟衍：。）
陈梦局促了一会，小心回答元欲雪的话，“我不饿……也不用给我倒饮料，不渴。”
“还有，就是……”陈梦说，“换了衣服，我想回去参加宴会。”
元欲雪微顿，看了他一眼，思索着道，“你现在的情况，我不建议你和你父亲再进行直接的接触。”
陈梦有些紧张，但还是努力解释道，“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我就是想，当面拒绝他一次。”
“之后，我总要面对他的。”
这的确是陈梦避不开的难题。
他抿了抿唇，“所以第一次，选在这个场合，比较好。很……安全。”
元欲雪一下就想明白了。
陈梦脑子转的还挺快，他要和父亲翻脸，在戒家的宴会上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陈父绝对不敢直接动手，也不敢大声辱骂，以免引发骚乱，会被戒家的安保“请”出去。
从这方面上来看，居然提供了一个绝佳的安全保障。
更难得的是，陈梦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调整过来心态面对陈父，说明他内心是很积极地要解决现在的处境的——只是他之前的环境太差了，身边能接触到的亲近的人都在打压他，以至于陈梦的心理问题越来越严重。
但只需要一点来自外界的肯定和帮助，深陷井中的陈梦，就能咬着藤条爬上去。
他很努力。
这么一想，元欲雪甚至是有点刮目相看的。
所以他在考虑后，谨慎地答应了，“……可以。”
“如果有问题的话，可以随时求助身边戒家的安保人员。”
元欲雪道。
陈梦极认真、严肃地点了点头。
＊
回到宴会当中，许久不见他的陈父早就焦躁不已，陈梦哥哥在旁边幸灾乐祸，时不时地挑拨两句他爸的怒火。
以至于陈梦回来，艰难找到陈家所在的席位后，他父亲差点站起来直接给他一耳光——但身边名流太多，还有些相熟的“朋友”，陈父好面子，忍下来了。只压低声音，极阴郁地问，“你死哪去了？”
陈梦刚才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没说话。
倒是陈梦哥哥，非常震惊地望着他，忍不住开口，“你身上的衣服哪来的？”
看不出牌子，但也能瞧出面料、剪裁用的极好，哪怕稍不合身了些，却比陈梦先前那身衣服更衬人。
陈父原本就不怎么关注陈梦，一开始都没发现他换了衣服。大儿子这么一说，他才反应过来，狐疑地盯着他身上的衣服，“这是谁给你的？”
一些讲究的大家族，可能会让管家随身带着备用衣物。但陈家是没这个习惯的，就算带了也不是给陈梦用的。
陈梦原本的神色非常冷漠，但听他们提起衣服，微微愣了下，居然露出了点温柔神色来。又很快收敛神情，抿着唇说道，“不关……不关你们的事。”
已经很多年没被顶过嘴的陈父愣了愣，张口就骂，“逆子，和你妈一样是个便宜货……”
陈梦身体猛地一抖，眼眶竟是红了。
小的时候，他明明会为自己的妈妈反驳这些难听话——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只会低头默认了。
而现在，陈梦剧烈地颤抖着，却还是艰难地张了几次嘴，才发出声音来，“你、你不配骂我妈！你不配！”
陈父听了这话，在盛怒之下，还有点狐疑，陈梦怎么突然就这么蛮横了？
借着那股激烈的怒气，陈梦不顾旁边已经隐隐投射来的异样目光，一字一句道，“陈三，是你对不起我。我以后不会再听你的话了。”
“还他妈的让我去卖身……”陈梦骂了一句脏话，“傻逼，你自己卖去吧，只要他们看得上你。”
——这话绝对是超乎预料的。连陈梦哥哥都愣在了一边，没反应过来。
陈父一下子被骂懵了，他爬到这个位置，吃的苦头没少过，但怎么能容忍自己被一个便宜货色骂，顿时怒火上涌，根本顾不得这是什么场合，抬手就要扇他——
陈梦恐惧地后退一步。一下，从前的黑暗记忆瞬间都涌上来了，他全身僵硬，漆黑的眼睛盯着扬过来的巴掌。
——巴掌被人攥住了。
来的人是桑清宁。他追元欲雪的时候，基本认清了他们班的面孔。虽然不记得陈梦的名字了，但还记得他是元欲雪的同学。
刚才经过这边，隐隐听见争执声，又看到男人抬手打陈梦，他顺手就拦下来了。
桑家的大少爷神色傲慢，“你以为这是什么场合，动手？”
陈父也终于清醒了。他脸已经涨红了，大喘着粗气，看着渐渐靠过来的安保人员，和明显不好惹的大少爷桑清宁，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我、我……教训犬子，不好意思，见笑了见笑了。”
桑清宁松开了他的手。
是父子矛盾？
他皱眉望向陈梦，“你，怎么回事？”
陈梦低着头，也开始疯狂喘气，那模样简直像呼吸不过来，哮喘犯了一样——桑清宁正要喊医生，一队安保人员靠过来，询问陈梦发生了什么事，陈梦竟然又冷静了下来。他白着脸说，“他、他要打我……”
立即便有人上前，非常有“礼貌”地要将陈父请出去。
陈父的脸都白了，还是讨好地笑，“小孩子不懂事，我只是教训一下他，没、没必要吧？”
桑清宁皱了皱眉。
陈梦对他快速地说了声“谢谢”，也没管安保那边的矛盾，飞快地钻进了人群当中，一下就找不见人影了。
宴会区域很大，虽然有默认所在的位置，但真的要在其中走动，倒也不会被拦着。
陈父还在和安保那边交涉，一口一个保证，纯粹是家庭矛盾，他没收住气，绝对不会再惹事——
桑清宁对这种事没兴趣，很快就收回目光，随后……
他的视线深深地落在了一人的身上。
是原珏。
也是，这样的场合，原家也不会缺席。
看着这个自己曾经的发小和兄弟，桑清宁的心情很复杂。
原珏这段时间也消瘦了一些，脸上神情平淡，没什么情绪。
他和身边人说着什么，突然转头过，正好看见了桑清宁。
“……”
若无其事的，原珏又偏过了头，和没看见人似的。
桑清宁气笑了。
他走过去，“喂——”
原珏顿住，挥了挥手让旁边的人离开，才面无表情地转向他，“什么事？”
桑清宁现在看着原珏，倒没有先前的愤怒和被背叛的怨气了。甚至生出了一些同病相怜的感觉——从某种角度上而言，他和原珏都是败犬……
什么鬼！
一边想着，一边桑清宁自己的脸都气黑了。他努力打乱自己脑海当中的奇怪概念，看着原珏的目光，又是复杂又是古怪的。
原珏：“？？”
他看着桑清宁的怪异神色，暗中道，这人脑子没事吧，是想在宴会上和自己打一架？
直到原珏已经被看毛了的时候——桑清宁总算开口了。
“我知道你对……”桑清宁含糊了过去，“还有心思对吧？”
原珏没出声。
“他拒绝了你。”
这一刀刀正是往心口上插，原珏啧了声。
“看在我们曾经是兄弟的份上，我友情提醒一下你。”桑清宁闭了闭眼，语气非常沉重疲惫地说道，“别再打他的主意了，收心吧。”
原珏满脸不爽，又开了尊口，“关你屁事？”
“没开玩笑，真的。”桑清宁沉声，脸色晦暗不明，略带些许苦涩意味，“他已经有男朋友了，而且，你争不过的。”
桑清宁就见原珏以一种很震惊的目光看着他，满脸写着“你要不要脸”？
“你要不要脸？他什么时候答应和你复合了？”
好，也直接说出来了。
桑清宁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顿时恼羞成怒，又心酸又苦涩地骂道，“我说的不是我！”
“总之，你好自为之吧。”桑清宁脸色漆黑。
戒舟衍不对他动手，搞不好还真的是惦念着那点骨血亲情。但对原珏，可绝没有这个顾忌了。
桑清宁正犹豫着，要不要再透出点消息的时候，就听见身边传来一声声压抑的惊呼——
紧接着是相当兴奋的讨论声。
桑清宁还稍微愣了一下，才意识到。
生日宴虽说是晚上八点才正式开始，但是那位真正的主角，居然已经提前现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