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欲雪沉默了一瞬，决定迅速遗忘掉之前自己说的那些话，他只是有些奇怪——
“我的记忆中，完全没有这一段。”元欲雪皱着眉，“从被创造出现，我就已经是成熟体了。创造者是冯博士，第一次离开‘茧’是为了参加对虫族的战役……”
没有幼年体、也没有这位……元博士。
元欲雪垂眸，注视着对方正温和微笑的面容。
“欲雪。”戒舟衍也很温柔地说，“你还记得那个千人选拔副本吧？”
记忆也有可能是虚假的、被强行植入的。
元欲雪默然。
“……看来，是有些意外收获。”元欲雪道。
他并没有想过，原来自己最初的记忆，就是被修改过的。
接下来的时间线被快速地跳跃过去，大致就是元博士的申请被通过，A001的研究被全权交给她。
元博士是一位外冷内热的女士。看起来是相当严肃的人生导师类型，但实际上性格温和随意，还热衷说冷笑话。
她在研究元欲雪的同时，会经常在营养舱旁边和元欲雪谈论些日常趣事，或者拿着她的精选笑话籍，说那些冷掉牙的笑话。
“茧”里面的幼崽元欲雪不知道听到了没，但是作为规则的成年元欲雪——觉得还挺好笑的。
经常能看见他微微弯唇，兴致盎然的模样。
戒舟衍：“。”
不理解，但尊重。
直到某天，元博士贴在“茧”的旁边，悉心观察，发现了一个有些不敢置信的事实。
她自言自语地问，“雪雪，你……是不是长大了？”
“茧”已经有些容纳不下他的机体了，原本严丝合缝的空隙，现在的元欲雪得微微弓起身体，才能被容纳下去。
可是这实在奇怪，作为机器人，被创造出来的时候，他的外形就应该是固定的，所以元博士没考虑过让元欲雪上战场的可能。虽然不是真正的“未成年”，但影响实在有些不好。
但现在的元欲雪，像一个人类那样，进行了新一阶段的成长发育。
在考虑过后，元博士做出了一个相当冒险的举动。
在实验外的时间里，只具有粗糙保护措施的情况下，她将元欲雪带出了“茧”。
元博士未婚，也没有孩子，这是她第一次去儿童用品商店，挑选了一些七八岁小孩穿的衣服。
店员很热情地推荐各种款式，冯博士一没注意，买多了，还买了一些……特殊款。
此时，幼崽元欲雪就穿着一身毛绒绒的、相当厚重的连体熊猫服。
黑白的毛绒触感制作的相当厚重而真实，让元欲雪整只幼崽看上去都圆了一圈，他皮肤雪白，嘴唇通红，脸颊带着点微微鼓起的肉，头上竖着两只又圆又短的熊猫耳朵——当然，那是连体服的帽子。
柔软而长的黑发被束在帽子里面。
幼崽元欲雪面无表情，只睁着一双圆滚滚的、漆黑如夜的眼睛，微微仰起头看着面前的元博士。
“呀……”元博士微微眯起眼睛，哪怕她一向不算喜欢小孩，此时也有种被“萌”到了的感觉。
然后伸出手指——轻轻地推了一下面前的幼崽。
刚被放出来，肢体还不算太灵活，也没有防备意识的幼崽元欲雪，就这样很轻易地被一只手指推倒了。
玩偶连体服很重，他不至于被摔疼。
就是在地上挣扎着摆动了一下四肢。
没爬起来。
脸上依旧面无表情。
“噗哈哈哈。”元博士无情嘲笑。
一旁的成年版元欲雪：“……”
戒舟衍的眼睛看的微微发亮，忍不住低声道：“确实……很可爱。”
元欲雪：“……”他决定不理戒舟衍十分钟。
最后还是元博士将元欲雪扶了起来。
从那天起，元博士热衷于给幼崽元欲雪换各种衣服——其中甚至还有漂亮的小裙子。
幼崽元欲雪的黑发极长，几乎快够到脚踝了，元博士没剪掉，每天都相当细心地给他打理。元欲雪的发质也确实很好，从不打结，光滑柔软的像缎一样。
这么一披下来，再穿上漂亮的小裙子，元博士相当满意地道，“我们的雪雪像漂亮的女孩子一样。”
戒舟衍在一旁，非常赞同地点头，并且欲言又止地看向了元欲雪——
幼崽元欲雪穿裙子很可爱。
成年的元欲雪穿裙子，应该会……很漂亮。
元欲雪感受到戒舟衍的目光，微微偏过头：“。”
休想。
幼崽元欲雪在一天天长大，能力也在慢慢增强。
有些成年元欲雪的能力的雏形了。
在一次实验结束过后，元博士将元欲雪带出了研究所。
她已经确认过，现在的元欲雪不具备危险性，在她的监督下也绝对不会能力失控，造成破坏或者人员伤亡之类的。
比普通的人类小孩还要听话多了。
但是带出研究所仍费了一番功夫，最后是提交了实验申请才通过的。
但是元博士并没有带元欲雪去进行实验，而是将他带到了一家甜品店。
“之前给你看图画书的时候，你对这些甜点有些不一样的反应。”
元博士笑眯眯地说，将面前的一小块蛋糕推过去，“尝试一下？”
那是一方奶油蛋糕，里面夹着甜蜜的覆盆子酱。
幼崽元欲雪可以相当熟练地使用高光能炮武器，却不会使用简单的小刀叉。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的小蛋糕，低头，“嗷呜”一下咬下了一块奶油角，夹层里的覆盆子酱流淌了下来，他的鼻尖则沾着一点奶油。
元博士轻笑了一声，在元欲雪面前示意了一下刀叉怎么用——
“用这个。”她说。
幼崽元欲雪看着她，缓慢地拿起了桌边的刀叉。
成年的元欲雪在旁边看着。
他突然意识到……
原来副本里，他不是第一次吃到覆盆子蛋糕，第一次吃到人类的食物。
早在这之前。
早在很久很久之前。
后面，元博士带着元欲雪离开，没有将他送回实验室，而是带回了自己的家。
在不算大的、一张柔软的小床上。
幼崽元欲雪第一次在黑夜当中沉眠。
元博士带着元欲雪出来的次数越来越多。
不是做实验，就是品尝普通的，人类的食物。
但实验数据，也随着每半月一次的提交慢慢增加着。
在某一日，冯博士找上了门。
他看着已经长成少年形态——大概有十三、四岁，极漂亮的外貌初露锋芒的元欲雪，哪怕已经从提交上来的资料上知道了他现在的状况，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他真的长大了……”冯博士喃喃道，“像人类一样。”
“不可思议。”
“还长得很快。”元博士几乎是有些爱怜地，摸了一下元欲雪柔软的发顶。
冯博士对元欲雪的外貌成长的关注，只维持了很短暂的一段时间，就将注意力放在了更重要的一件事上——
“他的能力也有了巨大的飞跃提升。”冯博士抬了抬眼镜，遮住了眼底的狂热，“已经可以称为……合格的战争机器人了。”
这次元博士没有接话。
她甚至是有些犹豫地看了元欲雪一眼……然后让元欲雪回自己布置的小卧室中睡觉，才和冯博士开始谈话。
当然了，在这一过程当中，旁边的成年元欲雪和戒舟衍当然没有回避。
“冯骏。”她第一次叫了冯博士的名字，不是以同事的身份，而是以同门师兄妹、多年的至交好友的身份倾诉着，“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元欲雪他……元欲雪不一样。”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有时候我觉得他不像机器人……他像是人类。”
冯骏微微皱眉。
“真的。”元博士说，“他在长大，具备基础的思维逻辑能力，具有自我意识，甚至，我怀疑——他同样拥有人类的情感。”
“除了‘出生’的方式不太一样，他和人类已经没有区别了，真的。”
明明最开始用的，还是不确定的语气，但是说到最后，元博士的眼睛已经微微亮起，无比笃定了。
“我们不能再将他当成机器人看待。”
冯博士嗤笑了一声，“元博士，我知道你一直有些无伤大雅的、柔弱的爱好，但请问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些什么吗？这是用实验室的无数资金、无数日夜、无数人不停运算数据堆积出的‘实验成果’，为了和虫族抗争制造出的人形兵器。你现在告诉我，不能将它当成机器人看待，而是要让它去做一个狗屁无用的人类？”
元博士沉默了一下，才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当然知道，元欲雪是为什么创造出来的——事实上，我对他应该参军、对抗虫族、为人类事业奉献终生没有任何意见。我只是觉得不应该将他视作常规定义上的机器人看待，他应该具有和普通人类相等同的权利。就是，他应该是去参军，而不是去服役，你明白吧？”
冯博士露出了嘲讽的微笑。
“我恐怕不大明白。元博士，你是在为一个机器人——争取人权？”
这样嘲弄的口吻，让元博士微微揉了揉额角，转而谈起了另一话题。
“在创造出元欲雪之后，我用同样的方法、加以调试，不断改进，又创造出了几批战争机器人。”
“它们的能力相对之前，都有一定的提高。但……”
元博士抬起头，目光很坚定，“没有任何一个战争机器人，拥有元欲雪的自主意识。也没有任何一个，能达到他的身体数据的高度。”
“所以我一直说，元欲雪是不同的——”
“你想说他拥有‘灵魂’？”冯博士说，“给予灵魂是上帝的事。元女士，我们只是凡人。”
元博士冷静地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论你承不承认，元欲雪是一个‘神迹’。神迹的意思是，他是特例、是独一无二、是不可复制——就算我创造更多的、无数的战争机器人，也不会再有一个元欲雪了。”
“我们的研究方向是失败的，所谓的战争机器人只能是携带武器的人形载体，是毫无意义地多余投入——我认为，去改善更优良的自动发射器恐怕更加有用。”
元博士相当理性地分析着，“元欲雪的存在的确很具有价值，研究价值和实战价值都是。但他注定是不可批量复制的存在，所以对人类的整体价值而言，也就只有他自己‘本身’而已。等我升衔到副院长职位后，我会申请领养他，尽我所能，给他最大的权限和自由。”
“当然，我会让元欲雪在战场上，发挥他的能力。这样即便是上级，也不至于有所微词，相比起他的诞生，这已经是相当高性价比的回报了。”
元博士微微叹息，“不影响大局和人类整体利益的情况下，我想上级应该不会拒绝一个极具价值的研究员、研究院副院长的要求。”
“……”冯博士沉默了。
因为他知道——元博士说的是真的。
“冯骏，”元博士很慢条斯理地说，“虽然我希望得到你的认同和肯定，但我并不需要通过你，才能达成什么。”
“我自己就可以做到。”
元博士微微侧身回头，望向“卧室”的方向，神情满是温柔，“我会竭尽所能，给他一个自由的、属于人类的人生。”
温柔的神情收敛起，元博士又转头看向冯博士，微仰起下巴，满脸的傲慢与锋芒毕露，那是属于天才研究员的神采与底气。
“所以冯骏，你他妈少管我把孩子当机器人还是当人养。”
元博士眯起眼，嘲讽地道，“你管得着吗？”
作者有话说：
一些刀，被元博士用心养着的崽最后还是落到了……X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