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宅邸里的“小厨房”规格不算大，除了料理食材、清洁卫生的人手很多外，主厨就一个，副厨有七个，擅长的菜系各不相同。
戒舟衍昨天就问好了元欲雪忌口、喜好——最后得出元欲雪没什么忌口，香料、食材可以随意使用。
喜好的话，口味没有特殊偏向，但喜欢海鲜、汤品，偏好中餐更胜过西餐。
菜品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元欲雪他们过来的时候刚好上桌，保持着刚出炉的新鲜风味，温度又恰到好处，只碗壁微有些烫，食物很适宜入口。
菜色有清甜口也有部分香辣口，以海鲜为主，食材非常新鲜，怎么烹饪风味都不会差——又何况厨师的手法精炼老道，刚好能将这些珍贵鲜美的食材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又炖了一盅竹荪虾干汤作为主汤，虽然是简单食材，但因为是主厨擅长的拿手菜，香味都被激发出来，浓郁非常。
元欲雪先舀了一小碗汤，轻轻吹动着汤面，让它温度稍降下来一些。初入口的时候，鲜味在舌尖溢散开来，他的眼睛便微微一亮。
“很好喝。”元欲雪低声评价。似乎是因为心情相当愉悦，下意识对着戒舟衍笑了一下。
戒舟衍的耳朵又一下红了。
他面上沉着无比，低头，掩饰性地跟着喝了口汤。滚烫的汤汁进入到口腔当中，他却似毫无所觉。非常一本正经地跟着评价，“是不错。”
其实因为光回味着元欲雪的笑容，戒舟衍可以说是什么都没尝出来。
说来也奇怪，元欲雪并没有点菜，今天的菜品都是戒舟衍一手挑选出来的，却不知道为什么挑的正正合元欲雪的心意。几乎都是他在众多美食当中，稍微偏爱些的菜色。就好像是一个非常了解他、和元欲雪一起生活过多年的亲密伴侣点的。
厨师做的还都十分好。
就算是元欲雪的父母来，恐怕也做不到这么的细致。
也只能归结于巧合了。
元欲雪想。
毕竟在这之前，他从未和戒舟衍见过面。
但这也是很美好的巧合。
鲜味在舌尖氤氲开的时候，元欲雪忍不住露出了有些满足的表情来——像是猫猫被投喂到自己最喜欢吃的罐头时，会露出的有点黏人又懒洋洋的表情。
看的戒舟衍心底微微有些发痒。
菜品数量很多，但分量不算大，可以多尝几样。
元欲雪都品尝完了的时候，也差不多可以搁筷子了。
有意无意，和他们昨天用餐时的饭量差不多。
只是在饭后又上了两道点心——不算多，一式一份。
花形的釉下彩盘中，巧妙的分割开了两边。一边摆着一道荷花酥，另一边是一份云腿小饼。
荷花酥的形态做的非常惟妙惟肖，酥皮竟真如徐徐绽放的荷花一般，下粉上黄的渐变颜色，让形态看上去轻盈而真实，中间则是嫩黄“花蕊”作为点缀——是由黄油、椰蓉和蛋黄精心雕琢出的形状。美观是其次，这样的分量吃起来也不易腻。
云腿小饼看上去倒没有那么花里胡哨，只圆圆一枚，中间塞的鼓鼓囊囊的，上面撒着小黑芝麻。
元欲雪虽说已经停筷，但这么两样精巧的小甜品也是吃的下去的。一品尝，元欲雪目光微微一亮，显然很满意。
荷花酥做的很小，基本可以两口分一个。酥皮口感轻盈奇妙，配合着中间的奶香馅料，味道达到了微妙的平衡，既不过分甜腻，又恰好能让人享受甜品的快乐。
更令人惊艳的则是那其貌不扬的云腿小饼，没那么多创新处，就是单纯的好吃。配方比例相当和谐，云腿鲜咸合宜，口感出众，微烫的内馅还带着些许的汤汁，与外面一层湿润酥皮包裹起来，口感上又更近一步，味道层次也极为丰富。
元欲雪的眼睛很满足地眯起了一下。吃完后，给出了很高的评价。
在闲暇时，元欲雪是喜欢去旅游的，也阅览搜集过各处的美味。却没想到最好的美味，就藏在A市当中。
元欲雪又赞了两句大厨手艺精巧，想必是下过苦功夫。
戒舟衍略微思索着问，“你要见见他吗？”
元欲雪未来得及回应，或许是听见戒舟衍的话，门外的主厨已经被人放进来了。
这其实也是惯例了，一般客人用完餐——这里专指戒舟衍一人。主厨都是会来询问一下满意度和建议的，以便下次及时调整，能做出最符合客人口味的食物。
毕竟这间厨房专为戒先生开设，他如果不满意，就可以关门了。
戒先生来的次数其实不算多，几个月都不见得会来一次。但平时照常拿工资，只用偶尔准备一些食物作为“外卖”。戒先生亲自来吃饭的时候，还会有额外的“奖金”拿。
基础的工资便十分优厚宽裕，这样钱多事少，还能提供最顶级的食材让他们磨炼厨艺的工作，主厨当然不舍得放弃，自然每次都尽善尽美、服务态度极好，生怕哪天戒先生就不用他们了。
这一次，主厨也站在桌前，紧张地等待着评价。
这次和以前不同。
戒先生对食物的要求，好像并没有多高——这是他隐隐约约能察觉出来的，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戒舟衍似乎并不存在“口腹之欲”这种东西。
他好像对什么都不太在乎。
所以每次的评价，都只会给出寥寥几个字——总归算是可以过关。
可这一次，戒先生居然带了客人来！
哪怕他们相处间很正常，就像是普通来吃饭的朋友。但主厨这样好的眼力当然看的出来——戒先生什么时候带过普通朋友来吃饭？
他连朋友都没有！
所以这一定是戒先生很重视的人，他的评价才是至关重要的。
甚至可以说决定了他们厨房的未来。
主厨紧张地等待着。
他一个一米八六的北方大汉，身形颇健壮，一手厨艺更练的手劲极大。即便是紧张、忐忑，很努力地做出恭敬甚至有点讨好的姿态，那在旁人看来，就是板着脸有点凶的模样，像是你挑一挑他的差错，他能直接将菜单摔你脸上那样。
很不卑不亢。
不过元欲雪却是莫名看出了……他好像有点紧张。
于是元欲雪很认真地开始赞扬起对方的厨艺，他的神情很温和，明明生着那样漂亮得仿佛高不可攀的一张脸，却拥有着无比让人想要靠近的亲和力。
主厨微微有些呆住了。一方面，他终于注意到这位客人的相貌居然如此出色，肤赛雪，眉如画。只仓促地看了一眼，都没敢看清，便匆匆移开了视线。
另一方面，他发现对方的赞扬非常的真挚，很说到点子上——作为一名努力磨炼厨艺的厨师，没有人会不高兴自己的专业技能被人这样的肯定。
这些年，已经很难得得到正向评价的回馈的厨师，整个人都像泡在了温水一般的舒爽，也能结结巴巴地回几句话了。
“感谢您的认可。”健壮的主厨就差眼泪汪汪，“我好久没被这么夸奖过了。”
“怎么会。”元欲雪轻笑了一声，认真道，“你的厨艺这么好，应该会有很多客人夸奖你才对。”
就算不是当面说出来，也在心里夸过了吧。
主厨欲言又止。
以前是有很多，但他现在……
“你们这里真的很隐蔽。”元欲雪若有所思，“戒舟衍，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元欲雪其实有考虑过私厨的可能，但一般私厨规模较小，很少有规模这么大的——如果是私厨，那戒舟衍的家世或许比他想象中还要好一点。
也有可能是那类小众厨房，只对一批人开放，平时很难找，位置也难订。
戒舟衍也被问的一怔。
他在元欲雪面前，总是想表现得更好一些的。害怕元欲雪会觉得他骄奢淫逸，于是在短暂的犹豫间，他脑中灵光一现，沉声答道，“这是朋友开的餐厅。”
“嗯？”
这是元欲雪的声音。
“哈？”
这是厨师的声音。
——元欲雪向厨师看去。
戒舟衍倒没有看厨师，只是非常慢条斯理地重复，“嗯。这是我朋友。”
厨师只觉得膝盖微微有些酸软，但他撑住了，在元欲雪询问的目光下。
“……嗯的。我是戒先生朋友。”
元欲雪轻笑了一声，没什么恶意地调侃，“你的称呼还挺生疏的。”
主厨继续流冷汗：“……”
戒舟衍面不改色，“戒先生是我的外号。”
元欲雪想了想，“很有趣的外号。”
戒舟衍点头，又强调，“你可以叫我戒舟衍，或者……舟衍也可以。”
提出这么一个要求，戒舟衍轻咳一声，还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主厨冷汗流的更厉害了，总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
又大脑空白地想，大概是惩罚他之前腹诽戒先生没朋友，自己现在就成为“朋友”了。
戒舟衍又道，“他只给朋友做饭，所以知道这里的人比较少——你这次来，也算是朋友了，以后可以经常来。”
元欲雪还未答话，主厨已经非常积极地道，“是的是的，我对您一见如故，引为知己。”
明明已经这么上道了，又见戒先生冷冷瞥了他一眼。
主厨非常怂地缩回了脑袋。
元欲雪隐约察觉有什么不对，他略微沉默，有着抱歉地对主厨道，“冒昧询问一下，您这样的话……不会入不敷出吗？”
虽然不知道戒先生为什么要这样解释，但主厨已然掌握了他的底层逻辑，微微挺胸，“没关系。哈哈。我为爱发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