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舟衍菜做的很丰盛,六菜一汤。
大闸蟹一半红烧一半清蒸,又做了三道荤,红酒牛肉、糖醋排骨、清炒虾仁。素菜做了香椿鸡蛋,外加一道小炒上海青。
这些菜不说多费功夫,但加起来也挺耗时。戒舟衍时间利用得相当充足,手脚利落,一边熬牛肉一边炒小青菜,前后备菜烧菜也就花了一个半小时——这里面还时不时抽。出点时间投喂元欲雪。
菜都是前后脚刚好出锅,滚烫的菜色摆了一会正好是适宜入口的温度,不烫也不凉,时间把控的非常精准。
味道先不提,菜色看上去都颇为诱人。
小青菜鲜脆清亮,一看就汁水饱满泛着甜。糖醋排骨挂着浓厚酱汁,浓油赤酱让人食指大动。清炒的虾仁,虾仁个个形态饱满完整,微微一弯泛着点红。
汤炖的是普通的海带排骨汤,高压锅一打开,香味就顺着飘出来了。
元母看了眼菜色,很满意。
戒舟衍是有点厨艺在身上的,不是随便夸下的海口,显然是苦练多年了。
她对着戒舟衍露出一个矜持的笑容来。
元欲雪之前就在厨房里提前检验过菜色了,得出结论:确实很好吃。
甚至比之前元欲雪喜欢的几家餐厅做的特色菜还要好。
他有些好奇地低声在戒舟衍耳边提问,“……真的只学了两个月吗?”
“嗯。”戒舟衍和他咬耳朵,“我怀疑,我上辈子可能是厨子。”
所以在这方面还挺有天赋的。
这会元父进来,已经打了个照面。戒舟衍的身体微微站直了一些,鞠躬,“叔叔好。”
“好、好啊。”元父抬了抬眼镜,“这是小戒吧?欢迎你来家里玩啊。”
态度亲和自然,丝毫看不出元父也就是刚听过“小戒”这个名字。
“这是你做的饭啊?我还想着今天来不及,订点餐。”元父道,“让客人动手,多不好意思。”
“叔叔,是我想表现一下。”戒舟衍表现的相当礼貌,还很殷勤,“让您和阿姨尝尝我的手艺。”
这会说这些好听话,可比之前顺畅多了。
元父看着端上来的一桌菜,确实有点惊讶,他也是会做饭的,一眼就看出来这年轻人手艺比他还好呢。
这会连忙点头,夸奖他做的不错。
然后一回头,发现老同学还没进来呢,僵在那里也不知愣什么神。
“老柯。”元父纳闷,“你怎么还不进来?”
“噢……哦哦。”
柯总回过神,换鞋的时候,局促地和戒舟衍对视了一眼。
戒舟衍看着他,脸上表情也没什么变化,非常平静。因为他和元父的关系,也很礼貌地喊了一声“叔叔好”。
因为那张和戒家家主过于相似的脸,这一声实在是让柯总备受惊吓。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花有相同,这人也有相似么。
他其实也没见过戒家主几次,主要是那人威势太吓人了,柯总也就是去敬酒的时候匆忙看了一眼。
这会细看“小戒”,觉得一眼望上去,是挺像的,但仔细看来又没那么像了。至少戒家主不会这么“平易近人”啊。
就算戒舟衍和自己老同学有点关系,出现在家里了,也不是这种情况。
看人家“小戒”,又是做菜,又是喊叔叔的,礼貌周到,看上去还挺热情的,根本不是一个人啊。
至于为什么长得像,还都有一个“戒”字——柯总很天真地想,“戒”姓挺少见的,但是用在名字里又不奇怪。而且说不定是同音字,也就是他第一眼看劈叉了,才往那方面想。
一想清楚,柯总轻松多了,对着戒舟衍笑了笑,还夸了一句,“小伙子长得挺好,饭也做得好,以后是疼老婆的人。”
戒舟衍非常迅速、短暂地对他笑了笑。
今天有客人上门,还有老同学相聚,元父去把珍藏许久的五粮液翻出来了。顺便又问了问元母,“老婆,那个小戒是你以前的学生吗?人还怪好的咧。”
元母无语了一下,才想起来,之前电话里也忘记和他说这事了,这会告知,“不是。你儿子男朋友,我让带回来看看。”
“什么?!”
从卧室当中,传来元父的一声惊呼。
等元父提着酒出来,脸上的表情已是大变,半点看不出先前和蔼可亲的模样。有点像是他之前上课,面对那种特别顽劣的学生的时候,眼底还带着一点痛心。
这时候桌上也就等着他们开饭了。元父开了酒,给老同学和自己满上了,又问戒舟衍喝不喝酒。
戒舟衍原本是不喝酒的——不是什么忌讳,就是有点没兴趣。
他对这世上的大多事物,都很没兴趣。
但这会,居然自通了一点人情世故,“我陪您喝点。”
酒满上了。
元欲雪淡淡瞥了一眼,“爸。少喝点。”
元父之前胃不太好,喝酒少了,也就只能“庆祝”时喝一点。他顿时露出有点紧张的笑容来,“好的好的,爸就尝个味。”
原本今天是要和老同学聊天忆往昔的,但是儿子带男朋友回来了,一切在元欲雪面前都要靠边站。
元父不敢对元欲雪的选择说点什么,就只能“窝外横”了,和查户口似的和戒舟衍聊天。
“小戒家里几口人啊?父母做什么的?”
戒舟衍有点局促地垂下眼,“没剩人。我父母过世的比较早。”
父母双亡?
元父一下问到了人伤心处,有点尴尬。
元母给人使了个眼色。
“?”元欲雪倒是奇怪了下,轻声偏过去问,神色有点茫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不是和家里有矛盾,离家出走吗?”
戒舟衍:“……”
他已经完全忘记这回事了。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下。
戒舟衍实在不怎么会撒谎,挣扎了只有一秒,才小心翼翼地解释:“没、没。就是……你误会了,但是我,拒绝不了。”
之后还拿这个理由,又约了元欲雪好多次。
元欲雪:“……”
他又沉默了一下,不知该心疼戒舟衍还是什么。毕竟他一人在这世上,无亲无故,总是显得孤单。只轻声道,“那我原谅你了。”
又想起来,“你对我心思起的那么早?”
戒舟衍磕磕绊绊地说,“……嗯。”
第一眼见到,就喜欢了。
这边两个年轻人讲小话,元父那边还怪不自在的。接着刚才的话题,又不好继续问,只能尴尬地说着,“吃菜,吃菜哈。”
然后一吃——
嘿,这菜做的还真挺好吃。
那边戒舟衍已经神色自若地拆完了一个大闸蟹,将肉摆在盘子里,摆的还挺漂亮的,就递给元欲雪。
元欲雪也被投喂习惯了,鲜嫩的蟹肉入口,仿佛吮了一口汤汁般,鲜又带着淡淡清甜味,一丝的韧劲口感也弹滑,微微满足地眯了一下眼。
戒舟衍投喂得更愉快了。
元父见着他们两人行动间,就是无形的亲近,顿时也觉得一阵心塞,饭也不香了。
闷了一口酒,重提起刚才的话,“咳咳、小戒现在做什么工作啊,有什么职业规划?”
戒舟衍停下投喂动作,想了想,答道,“没什么具体工作,就是有几家公司,平时拿股份分红。”
柯总被晾在一旁,也不怎么尴尬。一方面他和元父交情挺好,用不着特殊招待。另一方面这菜是真挺好吃啊,他都不想做别的了。但他也是人精,听出来了,老元这是在考校儿婿啊,而且老元还说不上太满意,他顿时帮着助阵来了。
“挺好的,但财富自由的时候,也还是要抓紧搞点独立事业。人就不能闲着,不管怎么样,找对象要找上进的不是?”
元父:“对对对。”
元欲雪看他们一眼。
元母轻咳道,“小戒这样也挺好的,有空陪我们家欲雪。”
戒舟衍并不反驳,态度很谨慎,“您说的是。”
——怎么说,一看就是被吃的死死的那种。
接下来就是问身体情况,平时爱好,时间分配规划,能不能支持元欲雪未来的事业梦想之类的。
元父和柯总一人唱白脸一人唱红脸,说到感情深处,元父还有点惆怅起来了,“欲雪这孩子真的很好,心思纯粹,不适合太复杂的环境,你们要是在一起,最好多多体谅关心他。噢,他一忙起来就对身体没数,熬了夜就生病,也要注意他身体,别让他太累……”
戒舟衍认真道,“好的。我会重视的。”
元父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了,有些话题翻来覆去提了三四遍,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但戒舟衍听的就特别认真,时不时跟在旁边点头,看上去很想现在一幅纸笔记下来。
元欲雪:“……”
他将五粮液收起来了,有些失笑,“爸,现在就是……先谈恋爱。”
戒舟衍看着他,目光微动。
元母也有点受不了,埋怨,“你这说的,仿佛都要谈婚论嫁了似的。”
元父也知道自己表现得过头,哼哼唧唧地狡辩,“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就是耍流氓……”
戒舟衍突然道,“结婚也是可以的,就是问元欲雪……”
元欲雪将他嘴捂住了。修长手指覆在唇瓣上,冰凉柔软。
他瞥了戒舟衍一眼,让戒舟衍收着点。
元父吓得筷子都掉了。清醒过来,有些惊慌地道,“咳咳,现在还不考虑这些哈。孩子还都年轻。”
柯总看着老同学那副模样,幸灾乐祸地笑了下。也帮他打圆场,“小戒来,吃菜吃菜,看你都没吃多少。”
他对“小戒”印象还是挺好的,觉得这年轻人沉着稳重,看着出身很好,以为是那种桀骜不驯的性子。但其实也听得进去话,人也礼貌,这点是挺难得的。
聊的挺好,他特别爽朗地说,“你就叫我柯叔,这是我电话号,你记一下,以后有什么事来找我。”
元父也说,“对。他开着挺大一公司,叫‘实业’的,以后有事就找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柯总乐了,“你还挺不客气。”
戒舟衍将电话号记下来,说,“好的,柯叔。”
“对了。”柯总想起来,问了个自己挺在意的问题,“小戒啊,你这个戒是名里的字?什么jie啊?”
“我姓戒,戒律的那个戒。”戒舟衍礼貌地说,“叫戒舟衍。一叶扁舟的舟,衍生的衍。”
“砰”一声。
柯总一下没坐稳,失了力,从凳子上滑下来了。
他惊慌失措地抓住凳子角,先前盘问小戒个人情况时,那些回答隐隐绰绰地浮现出来,碎片似的连成了一条。
人可能长的一样,但不能个人情况也差不多……甚至名字也一样吧?
当排除了所有的可能,那最后剩下的结果,就算是再荒谬夸张——那也就是真相。
柯总这时候已经没功夫想,戒家的家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虽然答案已经得出),而是拼命回想,自己有没有什么作死举动。
有。
还特别多。
和老同学打配合,他“刁难”了不少。
在戒家主面前大谈生意经,让年轻人要上进一点。
吃着戒舟衍做的饭菜,还吃的特别香。
刚刚让人记自己的电话,又让戒舟衍以后叫他“柯叔”。
这一桩桩,说出去,一件都没人信,但好像就是发生了。
这些记忆回溯的特别快,简直和走马灯似的。
元父元母被吓了一跳,问他,“怎么突然摔了?”
见老柯还没起来,还以为他摔出事了。
戒舟衍过去,将他搀起来,一眼看出人也没摔出大问题,就是在发呆,有些奇怪地喊了声,“柯叔?”
柯总猛地颤了一下,手搭在戒舟衍的手上,又立刻松开,一激灵着说:“别、别——叔,您叫我小柯就行。”
戒舟衍:“??”
作者有话说:
柯总:您管我叫叔,我管您叫爹,咱两各论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