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看着的人太多了,说什么都不太方便。
元欲雪又微微叹气,将戒舟衍先从地面上拉起来了,低声道,“回去再说。”
温热的气息,落到戒舟衍的颈项上。戒舟衍的脸很快又红了,他的视线掠过元欲雪靠近的、殷红的唇,神思不属地点了点头,转开视线,“嗯。”
底下的宾客们,都还陷入在无以言喻的震撼当中。
今天他们经受的打击,实在太——太多了。
以至于一时无法很好地理清思绪。
直到回去以后,有没来赴宴的世家,暗搓搓地打听戒家的最新动向,比如说是不是有了一位新的“太子爷”。被打听的人,神思恍惚地说道,“的确是有了新的、新的继承人……”
就是继承的方式,可能和你们想的不太一样。
“而且也不算‘太子爷’,”答话的人面色苍白,“就是,台上那位可能要直接换人了,你懂吧?”
提问者:“??”
提问者满脸惊恐,你在发什么疯,这是能直接说出口的吗?
就算是新的继承人很受戒家主待见偏爱,也不能直说这种类似“篡位”的话吧?
直到很久后,那一圈世家才琢磨过来了,什么叫“继承人”。
他们是真头疼,顶上那位戒家主是个恋爱脑兼老婆奴,搞得他们时不时就头顶换人。交财产赠与的税费和交着玩似的,主打一个给地方财政做贡献。
不过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这会众人还都在恍惚当中。
他们头疼,元欲雪也头疼。他先拉着戒舟衍离开中心处的会场,准备去私人的小房间里好好商谈一下——
元欲雪走到一半,忽然注意到了某个人。
他松开了戒舟衍的手,走向了他。
旁边的保镖,很不动声色地将元欲雪包围在里面,确保能第一时间保护和回防。
而那些宾客,看着元欲雪接近,一时间都僵住了。不知是先惊讶于,这居然是那位戒家主的爱人,还是先赞叹于对方那惊人的美貌——
在元欲雪一声声礼貌的“请让一下”中,身体僵硬的客人们恍然回神,往旁边退开一点。
在人群的尽头,陈梦也下意识地跟着退开一步,被元欲雪敏锐地捉住了手。
“你退什么?”元欲雪失笑,“跟我过来。”
元欲雪神色自如地将陈梦带过来,和戒舟衍介绍,“这是我同学。”
戒舟衍点头,神色平静,“你好。”
虽然只是这样平淡的反应,但是身边的那些世家子弟都和人精似的,一下就琢磨过来了。
这是戒家主爱人的同学,那能是普通的同学吗?
在这种场合承认的身份,又怎么能普通看待呢?
一时间,其他人望着陈梦的目光灼烈。
元欲雪的身份,他们不敢打听,也讨好不到。但是这位“同学”,总是可以下些功夫的——
陈梦的脸红的厉害,耳边轰隆隆的。他几次张嘴,却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就算是这样紧张的情绪下,陈梦也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元欲雪先前就介绍过他,根本没必要在戒舟衍面前,再介绍一次,戒舟衍还如此配合。
只不过是想借此表明态度,来保护他罢了。
有这么一位“同学”,哪怕是陈父以后想打他,都得掂量着点。
或许是怕什么来什么,陈梦刚刚心底想到陈父——陈父便以完全不符合自己体型的灵巧姿态,鱼一样从人群中挤过来。
几乎没人发现,他是什么时候摸到这里的。
下一秒钟,他被保安挡在了外面——无他,陈父的动向太明显了,谁知道他是不是要行凶的暴徒。
因那些保安的动作颇为粗暴,陈父的脸色明显白了一下,才扯着嗓子开始申冤,“误会了误会了,我是他父亲!”
见那些保安不为所动,陈父又详细辩解道,“那位——那位戒家主的爱人的同学,就是我小儿子,亲生的。”
虽然他不懂,为什么陈梦这样的货色,能和元欲雪这样的人搭上关系——但如今的境况,显然是让他觉得欣喜若狂的。
虽然是点沾亲带故的联系,但这可比陈梦卖身,能攀上的那些人要有用多了。
他吵吵嚷嚷的,将其他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陈梦听见了,身体微微颤了一下。他转过身,看见陈父,脸色都有些许的苍白。
这次倒不是觉得惧怕了,而是莫名地觉得,有些……丢脸。
让元欲雪看见了他这样的父亲。
戒舟衍沉默无言地给了个眼神,那些安保便向后退去了一步,不拦着了。
陈父大喜,立马便在众人的目光当中,得意洋洋地过来了,脸上不由得带着谄媚的笑。
他还是有些许害怕戒舟衍的,也不敢多看元欲雪。便只紧盯着陈梦,嘴上全是好听话,“没想到犬子还能和戒夫人您有些交情,真是他三生修来的福分!当初我送他去学艺术,果然是对的,也只有云美那样的高等院校,才能碰上您这样的人……”
戒舟衍微微皱眉,有些不大高兴。这人三两句,就把元欲雪的院校信息给抖露了出来——虽然这种事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更瞒不住,但戒舟衍的气压,莫名就低了一点。
元欲雪相当平静地看着他。
被那样一双好看的眸子注视着,陈父从一开始满脸的谄媚和狂喜,到最后,竟然微微生出了些许不安来。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陈父倒是没忘,实际上,自己和陈梦的关系并不算好,甚至是苛待着陈梦。但他笃定,陈梦也是绝对不敢将那些事情往外抖的。
家丑不可外扬,他一向这么教育陈梦。
何况陈梦一向听话,也就是今天有些反常……或许也是知道自己有“靠山”的原因,才飘了那么一点。
元欲雪神色沉静地开口,“你是陈梦的父亲,陈三?”
陈父猛地点头。
陈梦不知为何,便有些许自惭形秽地害怕起来,身体微微颤抖。
如果可以,他实在不想让陈三这样的人,以及自己和陈家的那摊烂事——摊在元欲雪这样风光霁月的人面前。
元欲雪很平静地收回了目光,没再多话,只是对身边的人说道,“将他赶出去。”
安保人员很快动手,这下,不管陈父说什么,他们都不可能放过他了。
陈父一下子也懵住了。他下意识便想闹起来,但感觉到了戒舟衍落在自己身上的、如同毒蛇般的目光,也只是喉结微微抖动了一下,吞咽着口水,非常慌乱地说道,“这、这是要做什么?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元欲雪语气自然,睫羽微垂着,“因为有一个在不断虐待他的父亲,陈梦这些年都过得很不容易。今天是一个很好的日子,我不希望他在这时候不开心。”
只这么一番话,已经将陈父的结局尘埃落定。
先前还蠢蠢欲动,想要和陈家交好的人,这回一听到元欲雪为陈梦出了头,立马便老老实实地缩回去了,顺便和陈家划清了界限。
陈梦本人,是可以交好的,毕竟他是元欲雪的同学。
但是陈三这个人……啧。
别管他们是不是父子,众人都听的出来,陈梦和他爹不仅不算“父子”,还是仇人,如今已经彻底切割了。别说让陈三沾光……就今天这么一出,陈三已经彻底不再有翻身机会。
陈梦还是愣愣的。
事情发生的太快了,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元欲雪微侧过身,对他说道,“没事了。去休息吧。”
房间已经准备好了。
陈梦僵在原地好一会儿。
他其实想露出一个好看些的笑容来,真诚地、充满感激地对元欲雪道谢,但最后,也只是——
“好。”陈梦一边说着,一边声音稍微有些颤抖,泄出了些许的颤音来。
眼泪开始止不住地涌出来,他却像毫无所觉那样,只呆怔怔地不断重复着,“好、好……我去休息。”
从今天起,陈梦的噩梦结束了。
……
元欲雪倒是没去陪着陈梦。
一方面,陈梦也需要单独的空间去消化自己的情绪。另一方面……元欲雪还和戒舟衍有账要算。
仿佛感觉到了氛围的不同寻常,戒舟衍看着元欲雪,神色颇为无辜。
他还没意识到,元欲雪收拾完了陈父,就要来收拾他了。
想到那一叠叠,不知道是何时暗度陈仓签订的合同,元欲雪显然是有点头疼的。
他看着戒舟衍,考虑着从哪一点开始询问,最后只简略地提出了第一个重点。
——“什么时候开始的?”
其实元欲雪问的,当然是戒舟衍什么时候开始,进行准备的这样大规模的财产赠与协议。元欲雪和他经常待在一处,居然对此事毫无所知,没有发觉。
但戒舟衍不知道理解成什么了……他微微一怔,一言不发,只是脸色又稍有些红了,耳垂更是鲜艳。
元欲雪:“……?”
半晌,戒舟衍才很小声,又极郑重地说了一句。
“一直啊。”
戒舟衍重复,“一直都很喜欢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有说过的。”
他是一见钟情。
元欲雪微怔。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牛头不对马尾的回答,却偏偏让元欲雪也发不出脾气了。
他本来就很少对戒舟衍发脾气,现在也酝酿不出来。
元欲雪有些无力地,上前一步,撞进了戒舟衍的胸口。
戒舟衍“唔”了一声,他倒是不疼,只这一下稍有些重了,他立刻去碰元欲雪的肩膀,让他抬起头,看看有没有撞疼。
“戒舟衍。”元欲雪不肯抬头。声音很低,有气无力地在他耳旁说道——
“下一次,拿戒指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