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江晔压着嗓音示意他不要打扰江蓠,作嘘声手势的同时低声说道,“出来说。”
林户看了眼病床上面色苍白的江蓠,起身动作不大地跟出了走廊。
“怎么都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就跑来医院了?”走到离病房几十米远外的走廊,江晔的音量由此提高了不少,带着指责的语气,“你有没有想过,我姐要是情绪一激动跳楼了怎么办?”
“我…”林户趁着难得休息,又正好柏梵有段时日没回家才下定决心回来,时间确实匆忙了些,但是他特地是等着江蓠睡下才敢有勇气见她。
“我没有打扰她,我只是过来看看。”
“过来看看。”江晔轻笑一声,“我看你就是跟你恶心的爸一副德性,是来看我姐死了没是不是?你们林家人都是恶心,死同性恋,没一个好东西……”江晔越说越激动,“你就是欠我们的,欠我姐的……”
林户不作声。
“上两个月怎么只打了两万?”江晔摊开手说,“还有这个月的呢?你不是说钱你会承担的吗?怎么现在情形严重了你就打算不管不顾了?跟你以前一样什么都不说去德国?让你妈一个人在家疯疯癫癫?”
“你真自私,林户。”江晔指着他的脸,一字一句道,“跟你爸一样自私。”
“我只有两万。”林户如实地答,“这个月也只有这点。”
江晔一把拿过装钱的黑色塑料袋,嫌弃地皱起脸说了句脏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晦气。”
话落,楼道里的感应灯灭了。
林户垂头靠在墙壁,悲伤的情绪涌上心头,一时间站不稳的他索性就蹲坐在了地上。
夜里的楼道漆黑,更没有什么人,仅一扇门之隔的林户自觉陷入了无穷无尽的漩涡,愧疚、悔恨、忧伤、矛盾……复杂的情绪交织如一个密不透风的塑料袋,严严实实不留缝隙地将他包裹。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闷热潮湿的夏天——
没有喘息的时间,他什么都没准备地逃离了这座城。
林晖明的突然到来,江蓠的失控疯狂,舍友的嘲笑孤立……一切的一切都积压在那一天,像是沉闷了一整天,雨终于在轰鸣的雷声下哗地爆发。
林户自认为可以像往常一样“平静”地度过,可猝不及防的暴雨瞬间打湿了他,淹没了江蓠歇斯底里的怒吼,掩盖了看戏邻舍的七嘴八舌,同样也麻痹了他的全部神经,他唯独一个念头——拿上早已准备好的护照,离开,越快越好。
不要停下来,向前跑,不回头……
他飞奔向一眼望不到头的台阶。
“快一点,再快一点…”林户一边跑一边喊,“不要再停下来了…”
……
“不要…快一点……”
柏梵进屋察看时,林户就一直在说话,含含糊糊的,眉头也紧锁,凑近看额间还布满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做噩梦了?还是梦到被他干了?柏梵不正经地思绪乱飘,又暗自腹诽他瘦弱多病的体质,这哪怕是赚足了钱,以他这身体素质岂不都没命花。
无端升起几分怜悯之意,柏梵兀自叹了口气,便蹲下身从抽屉里找了温度计——这都快成林户专属了。
37.5。
退了点,但还是低烧。
怎么就又无缘无故地发烧了呢?柏梵想不明白,若是说头一回他受了寒加之做的的确狠了些,那也情有可原。可这一回,一来没有受寒,二来也不算太狠,再说,都多少次了,他也不可能还这么脆弱吧。
应该没这么脆弱吧。柏梵不确定地捋了捋头发,实在看不下去地拍了拍他的脸颊道,“林户,该醒了。”
“……嗯。”
有回应,但没有睁眼。
“林户。”他又喊了一声。
依旧如此。
“我数三下,你要是再不醒的话,我就……”惩罚总是扣钱,柏梵突然觉得没意思,想了几秒扬起嘴角道,“我就不考虑你昨晚说的请求了。”
“三……”
好像是听进去了,林户呼吸稍稍平缓。
“二……”
看样子要睁眼了,他的眼皮艰难地动了动。
“……”柏梵顿了顿,宽容地给他多一点时间权限,拉长声音慢悠悠地吐出一个“一”字。
终于,林户在尾音结束之际掀开了沉重的眼皮,无神地注视他。
空洞,迷茫,恐惧,无望……
柏梵竟在短短的几秒钟里读出了这复杂多样的情绪,自我骄傲的同时也延伸出几丝疑虑和担忧。
“你…没事吧?”他问。
林户摇了摇头,意识一点点回笼,他看清了面前的柏梵,也认清了现实和梦境。
“怎么了?艹懵了?还是脑子烧坏了?”柏梵松一口气,报复性地捏了捏他的脸,“问你话呢,傻了?”
“……”疼痛让他更加清醒,自己也没有陷入无望的深渊。
他忽而笑了。
柏梵下意识地僵住手上的动作,稍许林户竟一反常态地握住他的手就势在自己的眼角蹭了蹭 。
柏梵:“………”
大脑宕机,好像真正烧坏掉的是自己,而不是林户。
指尖湿湿的,不对,是眼角湿湿的。
大脑重启,柏梵明白林户好像是又哭了。和第一次一样无声的,无征兆的。
柏梵语无伦次,生硬地抽开手起身,假装若无其事地把手揣进兜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你…你把我手弄脏了。”
“不好意思,柏总。”林户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擦拭干净。
眼睛亮了点。
柏梵收起视线“嗯”了一声后,大步朝前地走出卧室,一直走到厨房饮了一大半的冰水他才缓过神来。
——有心机的林户。
手机叮一声响。
顾晟贱兮兮地发来了一句问候:[和你情人在一起?]
随后又恶趣味地跟了一句:[合作的关系真有那么的爽?]
柏梵:[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顾晟见他回得及时,索性就拨来了电话,作为苏城豪门子弟圈的情报专家,顾晟手上掌握了各个公子哥的情事。所以,他永远是站在吃瓜的第一线,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尤其是这种刺激的风月乱事。
柏梵老是调侃他是个狗仔,还是无良的狗仔。
面对发小的精准吐槽,顾晟不以为意,说他那是靠自己的实力在家族里站稳脚跟,专挑他人的痛楚以牟取利益。否则他就真成了他老爹口中无所事事扶不上墙的烂泥了 。
“草,我又不喜欢男的。”顾晟关注的点确实不太一样,“再说了,我就只是单纯的好奇一下。”
“我看你倒是挺想的。”柏梵说。
“有吗?”顾晟翻身侧躺,细细品味,“有点交易意味确实挺吸引人的哈,但是…”
“诶呀草。”他坐起身,有点不对劲,“我怎么又被你们gay给带偏了?”
柏梵翻了一个白眼,问,“还有哪个gay啊?”
“周秣啊。”顾晟不假思索地回答,“你不晓得他这人有多少的料在我手上,前些天他还花大价钱买断呢,不过呢,我想了想钱我又不缺,再说凭他那本事也给不了我多少,既然这样我还不如卖给你,让你好好地治他。”
“我治他做什么?”柏梵根本不屑同他一般见识。
“那你是不知道,周秣那人造谣说你早x,”顾晟义愤填膺地道,“还说你射 得快不持久!”
柏梵出乎意料地冷淡,简单地哦了一声后说道,“他这么清楚啊?我印象里我们也没上过吧。”
顾晟:“……”
“就说我不能更你们 gay 待太久。”顾晟无奈,“你能不能抓一下重点,重点不是他,是你,你要是再不出现,不单单是会所,更会被那群游手好闲的人当作谈资笑料。”
“所以,今晚你必须出现!”
醉翁之意不在酒。
柏梵可算是明白了,顾晟还是如此锲而不舍地想让他去会所。
这会所到底是有谁在?为什么就非得去会所呢?
“没时间。”柏梵看到林户穿戴整齐地走了出来,衬衣扎进裤腰,让本就修长的腿更加修长。
见柏梵在打电话,林户动作轻缓地不发出一点声响,定定地站在那儿。
“不去。”
“来呗。”顾晟仍旧坚持,想方设法地让他出现,“带你小情人一块儿,破破那些莫须有的谣言。”
柏梵懒得予以理会干脆就挂断了电话。
“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电话另一头的顾晟暴躁地把手机甩到一边,见柏梵这般抗拒,他不得不重新审视周秣那番话,或许并非空穴来风,可能确有其事——
以他之前的频率,他不信柏梵区区一个小情人,不,一个合作的床伴能让他就此改变。再说了,那人能比得上会所里精挑细选的美人吗。
“草,不会真是这样……”顾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隐隐为他好发小的性福生活惋惜,这年纪轻轻的,可转念一想现在医学如此发达,找个好医生一定也是可以的。
不行,作为好发小为了他兄弟的性福,他义不容辞。
“快一点…不要…”
“不要…”
“……”
柏梵学着他刚才的语气,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问,“耳熟吗?”
林户不明所以,蹙眉表示困惑。
“忘了?”柏梵戏谑地又模仿了一下,“快一点…”
眼睛直勾勾地落在他的脸上,意图再明显不过地想要看到林户的窘态。
林户睫毛一颤,侧头望向柏梵。
“记起来了没?”柏梵追问,“不要什么?快一点做什么?”
林户不想去回忆那一段不堪的经历,紧闭着嘴不说话。
“……”本该是咄咄逼人的柏梵,再一次被他这般模样打断,着实令他生厌,“回答我。”
林户依旧是维持着原本的模样,也根本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反倒是一副受了欺负的悲催样儿,柏梵气不知何处来,突兀地来了一句,“你滚吧。”
你滚吧。
太过突兀,就连林户紧闭的嘴也一时间难以接受地动了动,只是几秒后,他又接受地说了一句“对不起柏总“后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白饭:真的很气,真的很气,但不知道在气什么。
户户:这一次是真的赚不到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