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您好,请问是林先生吗?”
林户听到对方熟悉的口音,恍然地坐回原位,点点头说是。
对方解释,“奥,是这样的,前两个月您和柏先生定制的西服已经做好了,您看什么时候方便过来取一下?或是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送过来?”
林户想起来是之前定的西服,只是不知为何会是联系他,但想了想他还是点头说,“好的,麻烦你们了,我这两天就过来取。”
“不麻烦的。”对面礼貌地笑道,“辛苦林先生了。”
“没事。”林户回。
说来也巧,今天他正好回苏城,月初和江晔忙前忙后地处理了江蓠的后事,一直到现在他才缓过来。虽然对于之后的生活他很迷茫,也不知道接下去该留在哪儿,做什么。
钱,于他而言已不重要了,更不需要像之前那般拼命地去赚。思来想去,林户还是选择暂时离开渝城,去苏城或是去别的其他地方。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林户关了手机,断了与其他任何的联系,他陪江蓠度过了短暂却又无比珍贵的最后时光——
散步、看云、听雨、赏花、闲聊……
江蓠说,这是她长达一年鲜少不被病痛折磨的日子,就连睡觉也好睡了很多,即使是梦见过去的事情,可一醒来看见身边的林户,似乎什么都过去了。
她说,她珍视这段没有痛苦的时光,也憧憬离人世后灵魂脱离肉体回归原本的状态。如果某天她睡过去再也没醒来,希望林户不要难受。
她很快乐,很幸福。去了天堂,她也愿林户能幸福快乐。
“答应妈妈,好吗?”那一晚江蓠说了很多很多。
月色西斜倾泻入窗檐,林户幽暗的眼神里泛出几丝微凉,他哽咽地点了点头,答应她说了一声好。
“是不是都已经秋天了?”江蓠记忆模糊地问他,指着窗前的黄桷树说,“你看,我看错了吗?这树梢上是不是都挂露水了?”
周身附着着凉意,林户悲伤地强扯出一个笑意说,“白露了。”
江蓠收回目光,轻轻地说了一句“难怪”,又打哈欠道,“我有点困了,小户。”
“嗯。”林户伸手为她盖好被子,见她阖上双眼,安祥平和的模样。
他则静静地守候在江蓠身边,听她的呼吸声逐渐微弱……心想,大抵这就是所谓的解脱。
-
柏梵再见林户时已然是十月。
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日子里,开了一整天会的柏梵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不自在地坐在车后排。
司机是上个月新来的,据说是开车技术高超工作经验丰富。可一贯挑剔的柏梵并不觉得有多好,恹恹地蹙眉倚靠在椅背。
若不是他近来实在太累,分不出精力,他宁愿不受这罪。
还不如林户呢。
柏梵的大脑忽而蹦出这么一个想法来。只是林户就跟凭空消失了一般,电话不通,花也不换,最后阳台那儿的黄桷兰蔫巴腐烂不成样都不见他人影。
难道就因为他的那一句话,这人就如此决绝的、什么都不说的消失不见了?
柏梵不悦又烦躁地啧了一声。
一想到那晚——他憔悴的模样,再是他阴郁蒙着泪水的双眼,他又是无奈地揉按太阳穴企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说不清道不明,柏梵总感觉自己就像是陷入一层迷雾之中,他看不清周遭的一切,也分不清自己现在究竟是在哪儿,全然迷失在这幽静空蒙的森林深处。
新司机停稳车子,谨慎地透过后视镜看身后的柏梵。他双目紧闭,眉头紧锁,疏离压迫之外全是不满。
“柏总。”他惶惶地开口,“到了。”
“……”柏梵强压下怒意,抬眸嗯了一声,恢复冷漠地睨他一眼,而后以听不出波澜的语气说,“下次别来了。”
新司机不明所以,疑惑又不解地怯声询问,“是哪里做的不好吗?”
柏梵没回答,走下车径直往门口走去。
心里嘟了嘟嘴吐槽道,哪哪都不好。但碍于身份,况且这种一看就幼稚的言行,柏梵选择了无视。
新司机也不再说什么,只能自认倒霉地摊上如此难服侍的主,细细一想确实认同了某些过来人的调侃——“像柏梵这样,岂是一般人能承受的,除非你不简单并不是一般人。”
玩笑归玩笑,但的确如此。
待人离去,柏梵抵挡不住胃里的翻滚撑着墙俯身吐在了墙根的垃圾桶里。
酸苦味一并从胃底反上来,吐完一回的柏梵又难以招架地吐了第二回。一直到最后不知是胃吐空了还是实在没有了力气,他虚虚地把手搭在长椅背上,疲惫地长腿一迈坐在花园的长椅上。
落寞,孤单。
林户看见柏梵时就是这般模样——敞开的西服外套,领口的纽扣被随意解开,手肘撑着膝盖,低着头一动不动地不知在看些什么。
站在远处的林户面露犹色,他深知两人的契约已终止,柏梵也必然是厌倦了,自己也早已接受这若即若离的事实。
可是,看到柏梵他还是心存渺茫的期望能久一点。即便这种妄想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秋日的风萧瑟,时而吹落几片银杏叶,簌簌地也吹走了昏黄的落日,带来几分凄凉的夜晚。
柏梵不禁打了个寒战,抖落肩身的几片落叶悠悠抬头——
这是出现幻觉了?他单手系上纽扣,缓缓坐起身看着远处莫名熟悉的人影。
是林户?他可笑地揉了揉眼,心说到不必真这么惦念他的开车技术吧。
人影一动不动地立在树边,笔挺得难免让他狐疑这难道是立牌。
“林户。”他喊了一声。
人影动了动。
不是立牌。
柏梵努起眉头,突然快步上前一把拽住他的手腕,不由分说地道,“你跑哪儿去了?不是说好的当我司机,才一天不到你他妈的就走了,你有…”
柏梵下意识地没继续说下去,心虚地憋了回去。
“柏总……”林户手腕被攥得发痛,他微微皱眉想要解释。
柏梵打断他,连带着这数日的烦躁和别扭一并发泄出来,“不是说缺钱吗,怎么说不来就不来!我不就是随口说了一句,可…可我分明也道歉了,你这么突然消失算什么?到底谁他妈才是金主啊……”
现在的他已无暇顾及什么形象,在面对林户他就是难以控制地把原本的样子表露出来。
像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
林户突然冒出这一荒谬的想法。他不明所以地看着面前的柏梵,不解地分辨他口中的道歉究竟为何意。
柏梵鲜少有自我反省的时刻,自小顽劣的他也根本不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相反他只会觉得是外界造成的结果。可唯独对林户,他竟然道歉了。
只是林户似乎并没有听到。
但碍于柏梵那强烈自尊心他根本拉不下脸来去所谓的求和,索性他也不主动联系了,可是一见这林户,柏梵本性就原原本本地暴露了出来。
“你怎么能违约呢。”柏梵逐渐恢复理智,深呼一口气,试图以正常冷静的方式与他说话,“违约的后果你承担得起吗?”
林户一脸茫然又无辜,“不是…不是您说结束的吗?”
“……”柏梵沉默半晌,握着的手稍微松了松,怔怔地看着他被自己攥红的手腕惊讶道,“什么?”
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柏梵收回手,“我什么时候说的?”
醉酒?还是脑抽?
难道是自己曲解了。林户原原本本将那天的事情转述给柏梵。
半晌,柏梵真是又气又好笑,但心情顿然舒畅了不少,低声嘟哝道,“突发意外,不算你违约。”
林户:“……”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柏梵此刻才注意到他提着的大袋子。
“之前您定的西服做好了。”林户递给他,“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联系我。”
“可能是留了你电话的缘故。”柏梵心不在焉地随便找了个理由,追问他,“你就是过来送衣服的?”
林户点头。
“然后呢?”
林户疑惑地盯着他,倏尔他便明白了———
柏梵这堂而皇之的眼神,欺身压上来的气势,就算林户连连后退还是被他一把抵住腰带到身前。
“按照契约精神,你是不是也应该有所赔偿?”他压低声音在他耳畔说。
气流声萦绕耳廓最后钻入里面,痒痒的,林户本能地缩了缩脖子。
【作者有话说】
卡了好多天了,先放上篇,试试下篇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