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门之隔。
柏梵无心工作,手中的笔提起又落,全然没有动笔的念头。心中压着一股不可名状的怒火,最终还是自我妥协地从抽屉里翻出一盒烟,寻了打火机点上夹在指间。
悠悠地呼出一口烟,着实想不明白今日的林户到底是在给他摆什么脸色,又是一副了无生气阴阴沉沉的模样,眼睛更是。
磕了磕烟灰,柏梵烦闷地挥散眼前的烟雾,脑海中忽而浮现他以往的样子。
那一双朦胧不清的眸子,总是弥漫着浓重潮湿的雾,化不开看不透。
熟悉,却也陌生。
捻灭烟蒂,他心中顿然泛起涟漪,好像从何时起,林户就不再是初初那个林户了。
可究竟又是从何时起,柏梵也说不出来。抽了一根又一根,他最终选择放弃,因为不管是什么样的林户都改变不了他们彼此的关系。
他如此缺钱,难道心里会没数。料想他也不会主动离开,除非是自己厌倦了玩腻了。
自我一番思考之后,柏梵的心情就明显舒畅了不少,也总算是有心思看起了桌上的文件。
楼下。
收拾好心情的林户并没有回去,黏人的小年舍不得他走,刚到玄关它就有所觉察地跟了上来,伏在脚边摇着尾巴状似挽留之意。
在玄关处站了有一会儿,林户也忍不下心。和平时去公司的情形不太一样,这一次的小年异常执着,抓着他的鞋子不让他走。
大抵是明白林户的心情不好,小年想多陪陪他,不想让他孤孤单单一个人。
“我不走。”林户蹲下身柔声地说,“我们出去逛逛好不好?”
似乎是听懂了,小年这才松开爪子,摇摆着高高翘起的尾巴,目光炯炯地看着门外。
佩戴好牵引绳,林户摸了摸它说,“走吧。”
难得出来一趟,小年尤为兴奋,雄赳赳气昂昂地迈着步子像是在巡视领地一般,没有丝毫的紧张和胆怯。
一会儿跑到左边,一会儿又跳到右边,肩上的牵引绳都有些碍事,林户索性就把它拆了。
一拆下来,没有束缚的小年更是活脱,绕着林户左蹦右跳。即便是累了,呼哧呼哧带喘也不停下来探索新的天地。
林户找了个长椅坐下,午后阳光和煦,偶尔吹来的风也没那么凛冽,拂面而过,给人慰藉之余也教人清醒。
看着斑驳细碎的树影随风摇曳,林户忽而又想到了昨晚的烟花,璀璨绚烂,升上天空的瞬间炸出比世间万物都要绚丽的色彩。可仅仅不过数秒又陨没,留下天空照旧黑沉阴暗,抬头就能望见。
要是当时拍下来或是录下来就好了。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可能也会是唯一一次亲眼见证过如此壮美震撼的烟花了吧,林户心想,也隐隐感到懊悔。
不知在长椅上坐了多久,林户感到寒意的打了个喷嚏,抬眸发现太阳已垂在西边的山坳,残存的余晖洒下一大片橘黄色,静谧无声却美好无比。
小年蹲坐在地上,乖巧地守在他身边,同样看着日落垂暮。
拿出手机,林户将这一幕记录下来。
一旦忙起事情来,时间就过得很快。悄无声息的,柏梵抬头发现窗外的天已经彻底黑了。
他看了眼时间,不过五点出头。
冬天的缘故,白昼变短,黑夜就此变得漫长无比。这也算是柏梵不喜欢冬天的原因之一。
刺骨的寒,寂静的夜,以及隐匿其中无尽的痛苦与悲伤。
拉上厚重的窗帘,柏梵慢慢地踱步到门口,走到一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向好动的小年竟没有闯进来捣乱。
快走到门边他想起来是自己锁了门,也难怪这次小年如此安分。
毕竟小年虽胖,可身手依旧矫健,上下楼梯轻轻松松灵活的像极了一颗滚动的皮球。更不用说,跳起来开门,这于小年而言简直是轻而易举。
之前在家开远程会议时,小年就有一次开了门跳到他的桌上,明晃晃地在摄像头面前走了一圈。
等林户意识到走进书房时,小年早已得逞地趴在电脑键盘上,和满脸愠色的柏梵对峙着。
柏梵面色阴沉,眉宇间凝聚着时刻都要失控的怒火,语气冷漠无波澜地说,“是你让它进来的?”
若不是看在林户的份上,小年早已被他送走了。可林户此举未免太过分,难以容忍。
“不是。”林户解释,“刚才他还在楼下的,可能是好奇就进来了。”
“它自己进来的?你是说?”柏梵明说,“你是在挑战我的忍耐极限吗?任由它进屋,任由它上床。”
“不是的。”林户试图解释。
“你之前不是答应过我,不会再有第二次吗?”
林户点头,“但这一次确实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那上一次就是故意的?柏梵见他委屈的样子,可说出来的话却又这么的理直气壮,气恼地笑了笑,“那你的意思是它自己开的门?自己进来的?”
“…可能是的。”林户瞥了眼小年,弱弱地说,“小年很聪明的,你多看看它就……”
又来。
柏梵都快听厌了。而林户的每一举动似乎总是在无意间唤起他对柏柏的回忆,即便那些回忆是美好。
“够了。”柏梵不由分说地打断他,指着桌上舒服到翻肚皮的小年说,“把它送走。”
克制自己过往的回忆,柏梵抗拒地低声重复,嗓音沙哑,“我不喜欢它,我不能喜欢它,也不要喜欢它……”
脸上的愠色顿然转变成了惶恐,他喃喃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与此同时视线也跟着闪躲,逃避地要离开。
“柏梵。”林户抓住他的手,叫住他。
这是仅有一次他看到清醒的柏梵失态的样子——他极力地在克制自己,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压下过去的阴影。
但还是被林户敏锐地察觉,也听到了他的自言自语。
“你是害怕喜欢它吗?”握着他的手,林户问,“是害怕他会离开你?”
柏梵没说话,也没回身看他。
看着他的背影,林户伸出另一只手,双手紧紧地将他握住,柔声地说,“我知道你很难过,也很抗拒,但换一种方式想,我们之所以感到悲伤那说明它一定是很美好,很珍贵才值得我们难过,难道不是吗?”
被握的手心发热,柏梵一时间脑子变得混乱,只听进了寥寥几字。
良久,他才开口,语气冷冷地说,“把它带下去。”说罢,便抽了手离开了书房。
对于林户说的一番话他不置可否,但也并没有不为所动,至少他还是选择让小年留下来了,林户安慰地想,事情总要慢慢来。
只是现在,“慢慢来”三个字对林户而言未免有些讽刺。
柏梵走下楼时,一楼昏暗又冷,没开灯也没开空调。他拿出手机想要给林户打电话。
拨通间隙,他把全部的灯和空调都打开,环顾四周找安分了一下午的小年。
屋内空荡荡又静悄悄,小年竟没在。他突然紧张了起来,与此同时林户的电话也没接,听筒里播放的是机械又无情的女声——
“对不起,您拨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不作罢,柏梵绕了各个屋子又看了一圈,没有回应。手中的电话也一直占线,偌大的客厅只剩下机械的女声在说话。
“请您稍后再拨……”
到底去哪儿了?
紧张之余,他突然萌生出一个荒谬但也不无可能的念头——难道林户是带着小年跑了?去找别的金主了?
所以他今天才摆出这幅模样来,真是别有用心,柏梵轻哼一声坐回沙发,无端的烦躁令他坐立难安,视线一直停留未拨通的手机界面。
林户带小年回来时,屋内敞亮暖和。一进门就看见沙发中央的柏梵八风不动地坐着,见他来了略显意外地挑了挑眉,而后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怎么过来这么晚?”柏梵说。
六点缺一刻钟。
林户把刚打包的饭菜搁置玄关处的桌上,俯下身边给小年擦脚边说,“顺路去餐厅买了些菜。”
柏梵嗯了一声,站起身有些怀疑地问,“那你手机怎么打不通?”
“手机?”看了眼屏幕上数个未接电话,林户解释,“对不起,柏总,刚才在开车,手机也静音了没有听到。”
“哦。”柏梵看他认真解释的样子,忽而觉得自己刚才的念头简直离谱,林户怎么会愚蠢到放弃钱呢。
“下次别把手机静音。”他叮嘱道。
林户点头回,“好的柏总。”
凌晨,柏梵意外发现今夜并非往日漫长。甚至可谓是短暂,叫人来不及回味,就已是三点多钟。
碍于上午有重要会议,柏梵留恋地从林户身后抽了出来,肌肤贴着肌肤,林户滚烫又沾有水痕的身体无形中散发出一股情欲引诱着柏梵。禁不住的,他俯身在锁骨处用力咬了一口。
林户吃痛地哼了一声,背部弓起的同时腰也往上动了动。
“痛?”柏梵按住他的腰,往下带了带,掌心顺着腰窝向前摸到了前处,略带戏谑地说,“难道不应该是舒服吗?”
林户的力气几近耗光,虚弱地颤了颤睫毛没有回复。
今日的柏梵相较前几次要更为用力,每一次在他以为是结束的时候他却玩味地抵得更深,像是在发泄又像是在不断突破林户的极限。
林户反抗地抓过他的头发,也确实拽下了几根,但这并未妨碍身后柏梵的一举一动。
在快要承受不住时,柏梵便会把他的头掰过来,单手托着他的下巴,重重地将他吻住,舌头长驱直入在里头搅动,像是侵尽全力要将他一整个吞之入腹。
这个时候,柏梵会睁眼,看着满眼泪光的林户,裹挟着情欲的林户也在同样望向他。
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停下这个强势又热烈的吻,一个掺杂着血腥味的吻。
彻底结束,已是凌晨三点半。
柏梵抱着半昏半睡的林户进了卫生间,没提前在浴缸放好热水,他就干脆将林户扶着用花洒一并将他冲洗干净。
林户习惯地没有反抗,任由柏梵冲洗。
水汽氤氲,瞬间充盈整个卫生间,柏梵模糊不清地看着林户的身体——他肤色白皙透亮,经他之手已留满了情爱的痕迹,缀着未干的水痕愈发明显。
不可否认,柏梵就是抵挡不住。他细致地打量了一番林户,不敢想象他出现别人床上的情形。
脑海中下午荒谬的念头再一次浮现,他说不上来气愤但又隐隐夹杂着几分不安。
不行,柏梵遂即遏制这可怕的念头,心想着只要钱到位了,他林户就不会跑。
于是乎,隔天中午上班的林户收到银行卡余额变动的提示短信。
叮一声响,面前的柏梵也望了过来,他并不意外地看着林户的表情。
视线相撞,柏梵也毫不避讳地笑了笑,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林户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收回手机,低头掩饰心中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