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去形容林户在自己身边的这段日子呢?
柏梵轻晃手中的高脚杯,随之杯中的红酒借着灯光泛出红宝石般的光泽,在溢到杯口时不紧不慢地被他的唇含住,轻抿一口。如丝般在舌尖流转掺杂着淡淡的的涩味,由上至下慢慢地又涌上一阵甘甜来。
“柏总这酒不错吧。”邻座的男人扬了扬下巴,示意一旁的服务生斟满,“托人特地从法国有名的酒庄买来的。”
柏梵嘴角挂笑,心不在焉地将视线从林户身上挪开,悠悠地落在一脸谄笑的男人上,客气地点头表示赞同。
“好像是叫…”男人皱眉思索,“帕…帕图斯,对,帕图斯。”
柏梵没什么兴趣地别开视线,林户似乎对这酒挺有兴趣的,尽管喝不了酒但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酒杯。
他一晃,他的眼睛就跟着一动。
真是专注。
“听说除了帕图斯,罗…罗曼…”
“罗曼尼康帝。”
林户声音不大,但男人如获救般点头,“对,罗曼尼康帝。柏总若是喜欢,我亲自去那酒庄给你挑来。”
“赵总有心了。”柏梵敛起目光,顺势将酒杯搁在一边,摆摆手拒绝了服务生的斟酒,“只是我平时也对酒不怎么感兴趣,也就不麻烦赵总你跑一趟法国。”
“这…”男人面露难色,暗自咒骂某个小道消息说是柏梵爱酒,可借此套近乎。而方才这话他不是撞枪口是什么,只能借以玩笑掩饰自己的尴尬,“我这可真是…自作聪明了。”
柏梵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转桌把眼前膻味的羊肉推开,抬眸说,“无碍。”
男人讪笑,也不再过多停留此话题,干脆就聊起了他熟悉的领域——也是他有求于柏梵的地方。
其实说白了,这顿难得约上的饭是赵健来寄托全部希望的,也正因如此他才投其所好去了解些酒的起源,只是他学而不精连皮毛都没学到就先是翻了车。
年底李厉成公司宣布破产,近几十年的风光在一纸合约上签了字便宣告结束。赵健来的小公司也因此受到波及,股市的波动和市场的变化让他不得不来投靠柏氏,以谋求新的出路。
笼笼总总说了一大堆,最后实在是无话可说,赵健来才坦白自己的来意和目的。
“是这样的柏总。”赵健来愁容满面,也没了刚才的谄媚劲儿,直言,“李家经历这一遭算是他们咎由自取,在苏城猖狂了这么多年也是该有人惩治。但是,柏总您聪明,您也应该知道李家之下利益共生的小公司。”
市场犹如自然界,自然界所适用的法则同样受用于各利益体。共生、寄生、竞争、捕食,四种种间关系恰恰印证了市场内部各自的身份。
柏氏无疑是捕食关系中的狩猎者,柏梵则是身居高位的操控者。
“确切来说,我们在被捕食中反抗,以求生存。”赵健来肺腑之言,这些年都是在被李家压制,即便是李家垮台他们也避免不了受损,“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柏总。”
赵健来所言之事,柏梵并非没有考虑。李厉成嚣张了这么多年,以剥夺小公司的资源来促成自家的企业,这种自掘坟墓的行为,现在这幅局面就算不是柏梵有意为之那也是迟早的事,只是时间的问题。
柏梵不反对某一行业领域中存在优胜者,因为在竞争中走有那么一两个佼佼者脱颖而出,他也自信地认定自己就是其中之一。但他不容许一家独大的存在,长远来看,无论是消费者还是自身都将是潜在的风险。
“我明白。”既然他不再兜圈子,柏梵索性也打消他的顾虑,“现在时代变了,老一套早已行不通了。”
言下之意,柏氏不会成为下一个李家,柏梵也绝不会成为李厉成。
赵健来听懂地呼出一口气。
“赵总的公司近来是不是在资金上有些难以回转?”柏梵这一顿饭也有他意,赵健来公司的技术相较于他们更经得起考验,再者他们更为熟悉本地市场调性。柏梵有意向通过双方合作,在技术协作资源置换的前提下,提高柏氏该产业领域在苏城的竞争力,并以此更好地向外发散。
“我们可以合作。”他说。
赵健来怔愣片刻,信任地点头。
-
“你对葡萄酒很有研究?”
饭后,柏梵倚靠在电梯边,侧眸看他。
林户还沉浸在方才柏梵和赵先生的交谈之中。截然相反,工作应酬的柏梵倒是有二十八岁成熟男人的风范——
身着裁剪合体的西服,他面色沉稳,眼神从容自如,侃侃而谈地掌控全局。
俨然,不像是他所认识的。尽管自成为柏梵的助理,他便明显感知柏梵的反差。但每一次陪同他应酬或是出差他都能再一次被他的游刃有余所吸引。
就连杯中摇晃的酒,都在他的精准把控之中,一切都是如此的恰到好处。
“嗯?”柏梵上扬音调,侧身走到他身旁,摆了摆手。
“……”林户回神,如实说,“之前在您的酒柜上见到过。”
柏梵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轻笑道,“我说呢。”
“那你偷偷喝了没?”电梯下降途中,他冷不丁地问了一句,而后带着揶揄的语气继续道,“刚才看你那副模样,好像很馋呢。”
“没有。”林户不愿承认是看柏梵太过入迷。
电梯叮一声打开。
柏梵先一步上前站他面前,正色道,“有胃病的人不许偷偷喝酒。”
“……”被堵住的林户不知该说什么,勾起嘴角浅浅地笑了笑。
柏梵失了失神,自嘲大抵是醉了,竟然又在这双阴郁的眼睛里看到了鲜活的笑。
醉得都出现幻觉了,他心想。
地下车库并未有人进来,也没有人按,电梯门开了又合上,停留在负一层不动。
在电梯门完全合上时,林户眼前一黑,木质香中掺杂着淡淡的酒气一并将他笼罩,嘴唇一湿,同样绵软的唇附了上来——
起先只是试探性地碰了碰,见他没有动便使力贴了上来,而后又肆无忌惮地将舌头抵入以撬开他的齿,强势地侵入后开始疯狂地与他的舌头交缠,并试图压制。
林户头脑一片空白,挣扎几秒就任凭柏梵强势地亲吻、交缠。
在逼仄狭小的电梯间,耳畔萦绕着局促的呼吸,以及吮吸间唾液交融的声音……
耳朵发烫,身子发软,林户下意识地搭住柏梵的肩以找寻支撑。
一秒,两秒……
可能是三十秒,也可能更久?林户只觉头晕脑胀有种几近窒息的错觉,在他快要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柏梵的舌头突然听话的从舌根退回。
“……”结束亲吻的柏梵沉默不言,惊讶又茫然地看着满脸通红又不断咳嗽的林户——
这幻觉怎会如此真实?
柏梵揉揉眼睛,雾蒙蒙的,说不上来的奇怪。
相顾无言,唯有电梯隔间里的暖流呼呼作响,不由地在彼此脸上泛起又一圈的红晕。
坐在车后座,柏梵久久地回味着那自以为的幻觉。再透过后视镜看一脸平静的林户,更是确信那只不过是醉酒的幻象。
可唯独唇齿间含杂的血腥味,让他不得不再一次思考这一问题。
深思良久,他自我安慰道,人喝醉了总是会做些疯狂之举。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等红灯间隙,柏梵不知林户怎么突然就递上来了一瓶水。
“柏总。”林户拧松盖子递给他,“您刚才喝了酒,先喝点水缓解一下。”
“……”柏梵伸手接过,半晌等车子起步才缓缓地说了一句谢谢。
水润过干涩的喉口进入肠胃,柏梵后知后觉地打趣道,“你是多啦A梦吗?林户。”
不单是这一次,身为助理的林户总能提前预知他所想,也能细微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譬如,曾有一次柏梵受邀出席某正式商业活动,他一直不满意西服搭配的领结,可左看右看又不知该作何改动,临出发时倒是林户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枚胸针。比起俗气的领结,胸针一配上就瞬间不一样了。
柏梵也很是满意。
再譬如,柏梵饭桌上不经意地蹙眉转桌,林户就猜得到柏梵可能不喜欢羊肉。而在以后的饭局应酬间,竟一次都在没出现过柏梵厌恶的羊肉。
——即便这都是后话。
“水是什么时候买的?”他问。
“一直在车上备着。”林户答,“柏总现在好些了吗?”
柏梵咽下带有血腥味的水,并没回答。
反观林户这般淡定,他倒是有点不自在了。
“柏总?”林户放缓车速,从后视镜看他,“不舒服吗?”
“没。”柏梵伸直腿,身子往后一靠,摇了摇头。
“好的,您有不舒服及时跟我说。”
“……”
昏昏沉沉中,柏梵又来了困意,他阖上眼稀里糊涂地想——和林户在一起的感觉大概就像是忽而飘来的一阵微风,不疾不徐,但又恰恰好地拂去柏梵的热意。
自在舒服。
如沐春风?
迷糊的柏梵想不到确切的形容,只能沉沉地垂着眼皮任凭自己胡思乱想。
【作者有话说】
进入甜甜的“暧昧期”啦(ps白饭真的很木讷(小声蛐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