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倒春寒上吃了大亏的不止沈青越一个。
就半天的雪,江顺子家还有另外几户提前种菜,指望趁着开春菜价贵时赚点儿钱的人家,都遭了大殃,菜被冻死了大半。
才长出来没多高,白辛苦了。
更惨的是麦子被冻死的,直接影响夏天麦子的收成。
气得好多人边抢救麦子边骂。
姜竹下去挖荠菜时候,瞧见好多人在往地里撒稻草,想给麦子和菜回暖。
今天也是个阴天,谁都不知道会不会又突然下雪。
但种庄稼就是这样,靠天吃饭。
天公作美,什么都好说。
天不作美,一场风,一场雨,一场旱,可能就会让人整年辛勤白费,饿肚子闹饥荒。
可能因为这场倒春寒闹得,到地里挖野菜的人都多了点儿。
姜竹猜,今年储备粮食肯定会比去年更要严峻一些。
唯一能让大伙儿欣慰些的,就是孙大夫托马五给他们带回来好多海康的特产,还捎过来很多医书、药书。
孙毅成找来的书,一共有十多本。
大家凑在一起快速过了一遍,看不懂,看不懂,这本看不懂,那本也看不懂。
尽管孙大夫已经很贴心地特意给他们排了个序,但还是看不懂。
对比之下,附赠的一些四海书院刊印的书,看上去都亲切起来了。
“学医要学这么多书吗?”江宏亮的小伙伴们都替他害怕。
江宏亮硬着头皮先借了第一本儿准备回去钻研。
其他的,要暂时放到赵先生那儿来保管。
这是他们村书院的共同财产,省得弄脏弄丢了。
沈青越也跑来瞧稀罕,他也飞速把每本书都过了一遍,只觉得自己可能跟那群小孩儿是同一款晕。
大虞这些书吧……
除了话本子,他哪个都不想看。
再对比一下,他的《长腿鸟》和在画的蒙书,是多么的亲民可爱啊!
他又有工作动力了。
趁着马五来了,姜竹找他说有人要来卖灵芝的事。
他都没见过灵芝,也不知道该怎么买。
马五惊讶:“这么快就找到灵芝了?”
姜竹:“他说的是天气好了送到村里来,我也不知道他哪天会来……”
他把那个采药人的要求跟马五说了一遍,“他可能灵芝比较多。”
要不然也不会说不按斤,要单朵议价来卖。
姜竹对这个要求没有任何异议,就是他不懂。
马五笑:“不要紧,我这两天在你们村借住几天,等他来了,我教你们认一认。”
“啊?”姜竹诧异。
马五朝同样懵了的江宏明兄弟俩道:“之前孙大夫借住的屋子能给我借住一下吗?”
江宏明:“能能能!当然能!”
马五拍拍江宏亮的头,“你也跟着学,孙大夫说你是他半个徒弟,让我好好教教你。”
江宏亮重重点头:“嗯!我、我会好好学的!”
过了两天,卖灵芝的采药人真的来了。
他还找错了地方,先去了刘家村,又从那边打听过来。
姜竹和沈青越正打算去县城恩济堂找山羊胡子大夫再补点儿应急药呢,在村口遇见了。
他们拐回来,把人领进村。
常荣背着篓子左看看,右看看,“你们村好大啊。”
姜竹:“嗯?”
常荣:“我们村就十户人。”
沈青越震惊:“就十户?”
常荣:“对!”
沈青越:“那你们都是采药为生吗?”
常荣:“不是,主要还是打猎。”
沈青越:“猎物我们也收。”
常荣:“太沉了!我背不动。”
沈青越:“买个牲口嘛。”
常荣:“买不着啊,马太难买了。”
沈青越:“……马?”
常荣:“嗯!”
沈青越默默看了看他上上下下一身颇有原始人风格的穿着打扮,还有那让他戴着口罩也隔一米多远距离的皮草,问道:“冒昧地问一下,你有户籍吗?”
常荣:“没有,唉。”
沈青越:“……”
那你有钱也买不了马啊!
别的牲口都好说,从各个村子找找,说不定有还没去上籍的驴啊骡子的,马根本不可能,战略物资,战时征用的东西,据说官府养马的把马养死都得问责呢,没户籍还想养马。
沈青越建议他:“不然还是先买头驴子吧。”
常荣:“我不喜欢驴。”
沈青越默默腹诽——我觉得你这性格其实比较适合驴,比比谁更倔。
等到了江宏明家开始商议药价,沈青越都赞叹自己这慧眼识人的眼光。
哪用马五说啊,常荣自己往外掏灵芝,掏一朵,自己给自己报一朵的价,把拿着灵芝挨个检查的马老板都给报沉默了。
报了一半,他不掏了,问:“你们还要吗?”
江宏明看马五,马五看了看姜竹,姜竹:“要。”
常荣继续往外掏。
掏完灵芝,他还有石斛,也是一捆一捆的自己报价。
“我都称好了,一捆半斤,这捆三两银子,这捆二两银子,这捆好,这捆我要三两半银子。”
等他挨个报完价,姜竹三人你看我,我看你。
常荣:“我这都是实在价。”
是挺实在的,沈青越一点儿不懂,光看他们三个反应,就知道常荣报的应该全在他们预期范围内,马五从头到尾,一声没吭,可见按这个价买不吃亏。
姜竹:“好,我们收了。”
常荣:“你们有银子吧?我要银子,不要银票。”
姜竹:“行。”
他们开始一项一项加,全部加到一起,三百七十五两。
还得去镇上或者县城给他换银子。
这时候马五才问:“小兄弟,你从前是不是收过药?”
常荣:“你怎么知道?”
马五笑,这分药和报价的模样,一看就是给别人送过,可能还吃过亏的。
灵芝价贵,单朵单朵卖也正常,但卖石斛一般采药人都是混着卖的,顶多分个两三档,哪有他这样的,自己分捆,还半斤一捆,分明就是从前整斤卖被坑过,不是让他多给点儿,就是秤不准。
而宝峰县也有几家药铺爱按半斤打捆,准是打过交道呀!
马五:“要不然你也替我收药吧?”
常荣:“啊?”
姜竹:“他就是我跟你说的药商。”
常荣:“就是你啊!”
马五:“跟我干吗?你替我收,卖给我,我还能多给你十两。”
常荣想都没想就摇摇头:“不了不了,我们村一年多就攒了这么多,没了。”
他也受够和外面人打交道了,这个马五说话带着外地口音,他听得都半懂不懂的。
还是这样省事,花两天,送过来,一年都不用再往山外跑了。
而且知道姜竹、江宏明的家,也不怕对方骗完他跑了。
马五也没强求,作为外地人,和一些固执山民是不太好交流,太想说服对方有时候还会适得其反。
反正常荣卖给姜竹,最后还是等于卖给他。
沈青越:“正好我们要去县城,是你在这儿休息一会儿,等我们兑换了银子回来给你,还是先给你银票,我们带你一起进城,领你去兑换银票再带你回来?”
常荣想了想,问:“现在进城还要看户籍吗?”
“嗯?”沈青越都被说懵了。
看户籍?
什么时候进城看户籍了。
姜竹也反应了一下恍然大悟,“城卫当你是难民了吧?”
“啊?”常荣摇摇头,“我不知道啊。”
那个守城的官兵非要看他户籍,他说他没拿,就盘问他住哪儿,说不上来还差点儿要抓他。
城墙上明晃晃的都是弓箭,他一年都没再去过县城。
沈青越差点儿笑出来。
这位仁兄看上去……
嗯……
确实挺像个难民的。
还是健壮的难民,可能会闹事的那一种,难怪城卫要查他。
常荣很为难:“非要去县城换吗?你们镇上不给换吗?”
他们家银票大多都是海康的,镇上还真换不了。
而常荣又想去镇上买东西。
商量了下,姜竹提议他们先给常荣五十两银子,剩下的先给银票,等他和沈青越去县城换银子回来再拿银子和常荣换银票。
这样大家都不吃亏。
常荣不担心他们赖账不给,也不用背着药材再满镇溜达了。
他不嫌沉,姜竹他们都怕他把药给压坏了。
付完钱,马五直接把药材打包拿走,叫姜竹顺便去码头结账。
买药三百七十五两,马五结账给了姜竹四百两。
从码头出来,沈青越感叹:“还是做买卖赚钱。”
一进一出,半天不到,二十五两入账。
“当初我画扇子,画一把才十五文,二十五两够我画好几个月了。”
姜竹笑:“不是那么算的。”
这种事一年也不见得能遇见一次。
真算起来,还是沈青越给张叔阳设计那个收藏用的封面值钱,一个就要二百两。
不过他想出来的封面确实好看,而且据说大虞从来没有过,张叔阳自己也很乐意掏钱,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姜竹觉得,这才算是正经本事呢。
沈青越:“不过灵芝没我想象中贵啊……”
常荣带的灵芝,怎么也得有两斤左右了,加上好几斤石斛,还不到四百两。
灵芝这么便宜吗?
姜竹也不太懂。
不过等他们看完病,抓药时候顺嘴问了一下如果买灵芝要多少钱,才觉得卖药的可真是黑!
这还是产地呢,价格直接成倍翻啊!
沈青越啧啧有声:“我觉得咱们这中介费要少了。”
姜竹笑,他倒是没什么感觉。
药是常荣送到家的,马五也在家等着,他和江宏明可以说没起到任何药贩子的作用,还赚了二十五两,已经很多很多了。
从前二十五两他差不多要大半年才能赚到呢。
而且,药就是这样。
别说灵芝。
他们平常卖的药,卖到药铺,和生病了从药铺再买,也从来不是一个价。
不光是药,茶也是一样。
据说他们本地卖十两一斤的茶,卖到外面能卖好几十两,如果能从海路卖到外邦,价格还会更贵。
春季的茶市马上就要到了,县城里不少卖茶的铺子都已经换上了新的幡子。
街上还有官府张贴的茶市有关的各种布告。
不过也因为茶市的影响,他们手上的海康银票也跟着涨了涨价。
四百两的银票,竟然换出四百零五两银子。
要是他们愿意换成本地的银票,还能再多给二两,他们俩乐意,奈何常荣不乐意啊。
他们只好换了银子回家。
姜竹有点儿想不明白:“茶市时候,很多人都用海康的银票,银票更多了,不是该兑换的银子少吗?”
沈青越:“镇南郡的银票多了,其他地方的银票就要少了,外地客商想在他们本地换到通用好使,整个镇南郡都愿意收的银票,就要多付银子。”
姜竹愣了愣,“你是说,他们要把银票拿去外地?”
沈青越:“嗯,离茶市开始还有小半个月,走水路都够跑趟海康县了。你再等等,等到茶市开始,肯定就换不来这么多银子了。”
他想了想,“要是咱们本金够多,其实倒卖银票也是个不错的生意。”
可惜。
他们总共就这么些,还得开荒、盖房子呢。
作者有话说:
沈青越:本少爷进城就从来没被查过
常荣:指指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