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玉兰担心多余了,姜竹到了屠户家,肉已经卖光了,只剩下骨头和内脏之类了。
姜竹想多点儿排骨都没有,只买了一篮子骨头和一对猪肝回来。
买了不少,路过大伯和四伯家,他还给两家分了点儿,到仓库时从仓库那儿拿了些蘑菇野菜和笋。
这会儿姜大望和他娘在这儿收菜,身为一个全村知名的学渣小朋友,姜大望识字不多,但已经是他们家里识字最多的了,身兼重任,被他哥安排在这儿记账,干一天他哥还得给他两文钱报酬。
有这份激励,他最近识字都积极了点儿,写字也比从前整齐了些。
就这么点儿小买卖,主要是跟姜竹家对账,也不值当专门弄个账本,他娘也学着从前沈青越那样,弄了些笋壳当纸。
不过为了整齐干净,还是用笔墨来记。
笔是沈青越淘汰的,墨是从赵先生发给学生们的便宜墨块儿,记够十天的,他们结完账,就能把笋壳撕了当柴烧,
然后再用新的记。
姜竹要给他们母子俩几块儿骨头,姜大望娘不要,姜竹干脆把姜大望领上山跟着混碗肉汤喝。
有他和姜松在,都不用大人去洗菜了,他们俩跑去厨房拿了盆儿到溪边洗蘑菇和野菜,还从仓库拿了些萝卜干。
做汤的事也不用姜竹和沈青越管,梁玉兰和一个大嫂接手了,他们俩只等着吃就行。
梁玉兰舍不得用姜竹家白面,临时洗了点儿杂粮让姜大望和姜松去磨了,一碗白面掺三碗杂面,做了一盆儿面片。
大火熬一锅汤,蘑菇、笋、野菜都是山上的,不要钱。
萝卜干不值钱。
白面没用多少,杂面也不怎么值钱。
那些骨头、猪肝加一起才一百文多一点儿。
全部成本加一起,都不到二百文钱。
他们一共二十一个人吃,吃得饱饱的。
如果不算姜大望,平均一人还不到十文钱。
还都吃到了肉。
如果买鱼做汤,还能更划算。
沈青越觉得超值。
沈青越提议:“要不然咱们以后加一顿午餐吧?”
虽然他们这算不上重体力活儿,但干一天也挺辛苦的。
不吃午饭到傍晚肯定就很饿了。
反正他和姜竹也要吃饭的,有人做饭,他们俩还能跟着混,都不用自己动手做了。
姜竹同意,沈青越过去直接通知。
刚吃完饭的众人:“……?”
他们难以置信:“以后中午都管一顿饭?”
沈青越:“对。”
“……”
他们面面相觑看姜竹,想让姜竹劝劝。
毕竟,一天六十文,还管一顿饭,从前只有农忙时节去做短工才有这种待遇。
姜竹:“没事,我们也要吃饭的。”
众:“……”
他们忐忑地接受了。
也不知道沈青越能坚持几天。
毕竟看上去挺心血来潮的。
不过中午暖和,中午干活儿也最舒服,大家想趁着暖和干活。
沈青越干脆提议,天热起来之前早点儿做午饭,反正村里吃饭早,干一上午活儿也累了,等以后天气热了,再挪到中午吃饭休息。
就这么说好了,沈青越还给他们排了个做饭的班,他和姜竹不算在内。
他们恍恍惚惚干完活,下山时候,正好遇到姜竹去山下买粮食回来。
两袋子杂粮运上山,他们确定了,起码十天半月的,山上肯定有饭吃。
而就这么一晚上,村里都快传遍了——
山上编竹帘工钱高还管饭。
第二天一早,天刚刚亮,姜竹家大门就被拍响了。
沈青越人还在睡着,听见前院有敲门声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姜竹已经醒了,沈青越贴着他睡,他怕一动把沈青越吵醒,干脆也没起,正闭着眼睛赖床酝酿回笼觉,一下也被惊醒了。
“好像是李大嫂?”
“我去看看。”姜竹快速穿了衣服跑出去,沈青越衣服还没穿好呢,他又跑回来了,“没事,睡吧,李嫂她们来了,说想早点儿来干活儿。”
“……嗯?”不甚清醒的沈青越懵了懵,“早点儿来干活儿?!”
“嗯。”
“……”疯了么?
他们干的是日工啊,又不计件,这么拼么?
沈青越瞌睡都给震惊跑了。
他连忙穿衣服起来去问问怎么回事。
结果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好家伙竟然还是新添那顿午饭给闹的——
一天六十文,包午饭,姜竹、沈青越还要跟他们一起吃,就算比不上昨天,不用想也知道伙食肯定差不了。
这么好的待遇,她们几个干活儿慢点儿的生怕被人给顶了。
村里虎视眈眈盯着这份儿活儿的人可不少。
她们能来,除了本来会编东西,其实主要还是因为和吕香梅、梁玉兰比较熟,关系好,她们俩给姜竹沈青越找人,正好问到她们了。
但真干起活儿来,关系哪有手艺好管用呢?
她们想早点儿来多干会儿,比不了最利索的,起码不能比梁玉兰干得少吧?
人家还是亲戚呢。
沈青越都没想到,他们这么小个手工作坊,竟然还能卷起来。
梁玉兰也怪冤的。
她是替姜竹心疼钱,看见谁聊天偷懒不干活儿就忍不住催一催,尤其爱催那几个弄竹篾的,但她也不是故意多做点儿要把谁比下去,她就是挺擅长做这个,性格又急,见不得拖拖拉拉而已。
她干的还是起头的第一步,沈青越说她这个是最难的,她弄的位置歪了,整张竹帘就歪了。
别人不知道一张竹帘多少钱,她是大概知道的,弄坏一张耽误工夫不说,一想原本能卖二两多银子的东西可能只能卖一两了,她就肉疼。
要是歪狠了,还得作废,只能自己留着用了,想一想她心都要滴血了。
原本她想干最后的收尾步骤呢,沈青越这么一说,她就主动请缨跑第一个干了。
哪承想第一步放了个卷王,后面卷不动的活儿越堆积越多,越多她们越心虚,一看见姜竹或沈青越从后院过来,尤其是沈青越,她们就忍不住紧张。
沈青越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像他爸一样,成了别人眼里的老板。
他有那么亿点无语。
他明明是好心才说管午饭的啊。
想要解释吧,想了想,还是算了。
虽然他们就是个小作坊。
但是有人就会有矛盾,有人就会出管理问题。
刚开始可能还不明显,以后指不定什么情况。
这样也好,万一出了什么矛盾,需要调解,他们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也是个方法。
他来当这个黑心资本家吧。
他们小姜师傅和村里闹了这么多年矛盾,好不容易缓解了,形象刚扭转过来,就不要再恶化了。
让他这个不受信任的外乡人来当坏人吧!
沈青越兴致勃勃地跟姜竹分享他的牺牲和付出。
姜竹:“……”
虽然沈青越口口声声都是委屈,但是他的表情神态……嗯,没有一点儿不开心,特别的乐在其中。
像冬天讲话本子遇到了感兴趣的情节,突然就要演一演时候似的。
姜竹给他夹了一筷子蘑菇,“嗯。”
沈青越不满:“你怎么这个反应?”
“嗯?”姜竹从善如流,放下筷子,攥着手看他,夸张道:“你辛苦了。”
“……”沈青越捂着嘴笑起来,“吃饭呢,别逗我笑场。”
姜竹也笑场了:“你先开始的。”
沈青越:“我就是想不明白,我这么平易近人好说话,她们怎么会怕我呢?”
姜竹:“你有时候……”
沈青越:“嗯?”
姜竹:“还是挺吓人的。”
“嗯?!”沈青越刚拿起筷子,又撂下了,“我?”
“嗯。”
“吓人?”
“嗯。”
“我什么时候吓人了?”
“就是……你不想让谁干,谁就干不了了。”
“他们也可以拒绝我啊。”
“大家想赚钱。”
“……也是,能赚钱的门路还是太少了。”
姜竹点点头。
尤其是去年沈青越喊大家一起编扇子,起初大伙儿都没信,结果没信的没赚到钱,信了的都赚到钱了。
后来让大家做走马灯,做了的也都赚到钱了。
今年又招人编竹帘,还给这么高工钱……
大伙儿是挺怕得罪他的。
姜竹:“还有……”
沈青越不可思议:“还有?”
姜竹:“你说一些我们听不懂的话的时候,也挺吓人的。”
沈青越:“……?”
他懵逼地盯着姜竹:“吓人?”
姜竹:“嗯……听不懂,就……就觉得自己很笨,就像……我们好像不在一片世界。”
沈青越:“……”
他们之前确实不在一个世界。
姜竹:“快吃,要凉了。”
沈青越端起碗喝了几口汤,没忍住问道:“你也这么觉得吗?”
姜竹:“嗯,不过我现在不觉得了。”
沈青越:“你什么时候觉得?”
姜竹:“嗯……”
他看着沈青越,有那么一点儿难以启齿。
沈青越:“说呀。”
姜竹悠悠道:“你说你是神仙的时候。”
沈青越:“……”
这回他没忍住,笑得差点儿呛到自己。
“那你什么时候觉得我不是神仙的?”
姜竹:“发现你的法器里也锁了好多你自己的时候。”
其实他从一开始就是有点儿不太信的。
但是沈青越拿出来的东西太神奇了。
再后来,尤其是他们睡到一张床上后,每天那么紧紧贴在一起,沈青越是人是神还是妖怪,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神和妖怪到底什么样他不清楚,但肯定不能是沈青越这个样的。
“哈哈哈!”沈青越笑得停不下来。
那不是也骗了很久吗?
难怪有一天他觉得姜竹捧着他的平板表情特别奇怪。
沈青越越回忆越想笑,“帅么?”
“嗯?嗯。”姜竹想想他的手机和平板——经过一个冬天,他已经知道这两样“法器”的名字了——里那些照片,沈青越真的很好看。
和现在不一样的好看。
他盯着对面的沈青越,回忆手机平板里的照片。
更……不开心一些?
有几张像多看几眼就要和人打架似的。
浑身笼罩着一种带刺的病态。
是他不熟悉的沈青越。
但是挺好看的。
有种偏执又吸引人的感觉。
下一瞬要打架,或是下一瞬要哭出来。
沈青越不知道姜竹心里对他照片的评价,还兴致勃勃去拿了手机过来,翻着相册问姜竹最喜欢哪张。
姜竹翻了翻,指着他穿西装的一张道:“这个。”
他没有见过这种衣服,怪怪的,看上去很束缚,完全不能干活儿,大概连写字画画都不会太舒服,但穿在沈青越身上,特别特别漂亮。
“这张啊……”沈青越笑了,这张应该是学校办什么活动,恰巧那天他和他爸因为什么在电话里吵了一架,刚挂了电话还没消气呢,同学看见了抓拍的。
他也觉得这张拍得挺好的。
他生气都这么帅这么好看。
“可惜没打印机,不然打出来送你。”
又出现新词了。
姜竹默默地先猜了猜打印机是个什么,想不出来。
打他懂。
印他也懂。
又打又印……
是要用打的方式来印?
怎么打?
锤吗?
还是拿刷子扫那种?
姜竹有点儿想不明白。
不过他都快习惯了,沈青越总是会时不时蹦出个新词来。
起初他确实是有点儿不适应的,好像他真的是神仙,而他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他们隔着天上地下那么远。
不过现在他不这么认为了。
他觉得会随时说些他不懂的东西的沈青越像个宝匣子。
话本子里宝匣故事的那种宝匣——
有什么不懂的不会的问一问,宝匣就会告诉他。
沈青越就是个有趣的宝匣。
姜竹问:“什么是打印机?”
“打印机啊……就是把照片传进去,它就会把照片印出来。”说着,沈青越去拿了纸笔给他画简单的示意图,“这样!”
姜竹看得似懂非懂,但大概是明白怎么回事了。
法器和法器用一种方式连起来,里面的东西,就能变成画一样长出来。
他震撼地问:“咱们能弄一个吗?”
“……嗯……”沈青越抿唇,“好好吃饭,别难为本神。”
姜竹哈哈大笑,边喝汤边笑。
沈青越:“别笑了,也不怕呛到。”
说完他自己也开始笑。
沈青越十分后悔,他怎么就没带个拍立得出来。
好在他能画。
不过他已经很久很久没画过自己了。
至少有四五年了,他竟然又画了起了自己的肖像画。
作者有话说:
为博小姜师傅一笑,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