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哄哄的人群散了,村里也正式步入冬闲。
没了这群花钱主力,好些铺子都可以暂时收摊,等明年书院复学再开张。
村里一下子清闲下来,家家户户都不怎么适应,串门聊天的都要想一想往年这时候他们是怎么过的来着?
半天过去,大伙儿都开始盘点起自家仓库看看够不够过冬了。
往年,粮食不够他们想到的就是精粮换粗粮,或是趁着土地还没上冻,赶紧再去挖些冬笋,找些不苦能吃的野草根晒了磨粉。
今年,买!
粗粮够吃,还能再买些精粮回来。
好些人家数了数忙碌一年攒下的钱,大大方方拿出几十文让去买肉、买豆腐。
这个冬天,每家都不缺被褥,冬衣不是太足的还找邻居、亲戚商量着要不要再搭伙上码头买布去。
那边的布料便宜,就是一次至少得买半匹,一家用不完,得找人凑凑。
这家听说要去买布,那家也琢磨着上码头去买粮食,姜望南说最近码头有粮商过来,零卖价和镇上差不多,买多了能讲价,种类也多。
不想往码头跑的就托姜望南帮他们捎一些,姜望南按镇上的价卖给他们,自己还能赚点儿钱。
姜竹也在码头买了些本地不常见的粮食,他不用按零售价,拉上姜树,凭姜树那身衣服,买什么都能按批发价算。
左买点儿,右买点儿,姜竹每天往家囤点儿东西,储物间里过冬的东西越来越多,有一天他还弄来几个柚子。
说是商船从南边弄来的。
姜竹从前没吃过这个,也不知道沈青越能不能吃,先买了十几个让家里亲戚和赵先生、曲学博、贾文彬他们都尝尝。
他只知道南方是衢国,也不知道衢国到底有多大,回来一问才知道,贾家都没吃过柚子,倒是曲家和赵先生从前吃过,不过他们老家也不产柚子,还是年节上供时候才买一些。
这年代的柚子远没沈青越吃习惯的好吃。
果肉小,还酸,味道偏苦。
不知是品种、产地还是培育问题,不过别人都觉得挺好吃的。
虽然不是故乡的物产,赵先生他们还是很喜欢。
姜竹奶奶也很爱吃。
就是她嫌柚子皮厚,论个买回来那么大一个,拆开就这么点儿果肉,越剥越觉得花了冤枉钱,老太太嘀咕这果子长得不实在。
瞧大家都喜欢,姜竹又买了两筐回来,给作坊所有人每人都发了一个当年礼。
下雪那天作坊也停工了,只是零碎的东西多,又收拾了两天,算完工钱才正式放假,发柚子这天,都是临时喊人来领,村里人又看了好一阵儿稀罕。
“这是果子?咋瞧着像个瓜呢?”
几人还凑在一起研究这东西该怎么吃,只听作坊一个大嫂“啊呦”一声,骂道:“还没拿回家呢你就给我啃了?”
他们转身一瞧,原来是那家小孩儿听说是果子,想尝尝是什么味儿。
他娘还想着这是个稀罕物件,留着上供摆盘呢,赶紧从他怀里夺过来,定睛一瞧,得,连个皮儿都没坏!
众人愣了愣,哄堂大笑。
全村都知道了南边有种好看好吃但长得不实在的果子叫柚子,抱着啃几口都啃不破皮。
外村四个篾匠那份儿,是姜齐替他们去送的,送过去还得教他们怎么剥,省得他们当菜给切了炒了,或是跟村里小孩儿似的不知道怎么下嘴吃。
书院彻底打扫过一遍,讲堂、藏书室和新建好的屋子都上锁后,赵先生也要带赵舒云搬回村里住了。
“我们一直在山上,你们也不方便。”
沈青越只当听不懂他的话中话,淡定道:“哪有什么不方便,你们想住就一直住着。”
赵先生才不信他这随口的客套,呵呵笑两声,“还是下去吧,村里孩子多,舒云能和他们一起玩儿。”
另外,他还能给依旧留在村里的几个书生和家旺他们几个多上几天课,再抽空和曲学博、江修文一起编两本新书给学生们用。
若有时间,他也想带赵舒云去县城、码头四处走走看看,去江边看看他们回不去的故土。
听说赵先生又要搬家,还想上山求教的几个书生激动坏了。
都没等姜竹回来,他们几个又是帮忙搬又是帮忙扛的,把赵先生祖孙俩不多的行李物品和被褥全运下山,还一起动手帮忙打扫了赵先生先前住的旧房子。
等傍晚姜竹回来,一进家门已经只剩下沈青越自己了。
姜竹:“?”
先前他们买回来的画赵先生很喜欢,说里面有什么真品,怕沈青越弄坏了不让他动,要自己亲手慢慢清理修补来着。今天码头又有卖字画的,他特意买了不少回来给赵先生,怎么人不见了?
沈青越随便翻看了几幅画,一语双关道:“赵先生多懂情趣的人呀,你现在赶紧给他送家里去,还是等明天?”
姜竹:“……”
沈青越放下画,抬眼看他,“嗯?”
当然是明天。
姜竹烧旺了炉子,跑去洗澡,久违地无所顾忌,和沈青越度过一个混乱的不眠之夜。
早上沈青越刚睡着不久,又被外面的鸡鸣声吵醒,他揉揉酸痛的腰,哑着嗓音抱怨道:“昨天就该让赵先生把鸡也带走。”
经过一年繁衍,他们家鸡已经有二十多只了,平时喂鸡都是个工程,早上得开门把它们放去竹林,晚上得把这群入夜就战五渣的小瞎子们赶回窝里。
平时姜竹在家还好,自从天天往码头跑,好些时候都是赵舒云帮忙放帮忙收,有时候还得给它们喂米糠麦麸,投喂菜叶子,喂食时候还被鸡啄过一口。
姜竹帮他揉腰,赞同道:“是该给舒云几只。”
沈青越:“把公鸡都给他,这些不看个时辰尽瞎打鸣的公鸡有什么用,不能下蛋又不长个子的,浪费粮食。”
姜竹轻笑。
才不是那么回事,长成的大公鸡能保护鸡群,鸡群刚开始往竹林放的时候,被野兽咬死好几只,后面公鸡长大了,才再没小鸡被咬死。
不过现在确实是有点多了,冬天又不怎么下蛋,可以趁着过年宰几只吃。
沈青越抱怨着又在鸡鸣声里睡了,一觉睡醒,靠谱的姜竹已经下山送了画和鸡。
除了给赵先生的,还给大伯、二伯、四伯家都送了一对鸡,顺便还从大嫂那端了一盆豆腐脑上来。
沈青越睡的有点懵,“你今天不去码头了?”
姜竹:“嗯,最近生意不多。”
竹帘到底是淡季,每天买的人不多,都是冲着长腿鸟才买的。走马灯倒是越卖越好了,不过也算不上多忙。
江金弓那边经过开业那三天的锻炼,也已经上手熟练了,有姜大望时不时帮帮忙,也能应付得来,吃饭时候他们三个也能轮流去吃,他去不去关系不大,不用每天都过去。
而且家里的柴不多了,他得抓紧砍柴。
至于家俊和江金弓背后嘀咕沈青越大少爷粗活一点指望不上什么的,还是不要告诉他了。
沈青越知道他不走了显然也很开心,去洗漱都哼着歌,姜竹更高兴了。
他也脚步雀跃地到厨房端出来一直在锅里热着的豆腐脑,边陪沈青越吃边说下午想去砍柴。
沈青越:“我陪你一起去!”
姜竹往他腰部快速地扫了一下:“你……要走山路,会不会不舒服呀?”
沈青越在桌下踢他:“你说呢?我去督工,又不是去干活。”
姜竹嘿嘿笑一声给他夹菜,“对了,刚才我二伯说明年想在山上圈一片地方养鸡养鸭……”
沈青越:“行呀!把咱们家鸡给他一起养。”
姜竹:“我也是这么想的。”
书院吸引人多了,村里又要开客栈,需要的肉蛋就多了,养些鸡鸭无论卖肉卖蛋都好卖。
不过养得多了就需要养大鹅、大公鸡看鸭群、鸡群,二伯听说他们不想养那么多鸡了,还问起来公鸡能不能卖给他。
沈青越:“他想在哪个位置养?”
姜竹:“桑树林那边。”
沈青越:“那正好,以后咱们都不用堆肥了。”
姜竹:“嗯。”
说是桑林,其实还没怎么种呢,只是计划将来种成桑树林。
那边大树已经砍了一部分了,留着明年开春当木材盖房子,丛生的灌木和次生的小树很多,草也多,鸡鸭过去准不愁草籽小虫吃。
沈青越:“要是他们养了,咱们就不养了,只管吃蛋就行。”
姜竹:“嗯。”
沈青越:“对了,得给咱们最早养的两只小鸡崽做个记号,《长腿鸟》的参考之一呢,功勋鸡,不能让你二伯当肉鸡给卖了吃了。”
姜竹:“……”
是谁总说要吃它们的?
“好,我给它们脚上绑布条。”
“嗯。”
下午砍柴的地方还是姜竹往年常去的树林。
这会儿除了松柏,掉叶的树叶子都落了,冬天的干风一吹,倒是比秋天那阵子好砍。
姜竹不让沈青越干活儿,搬了小板凳来,给他放到阳光好的地方让他晒太阳。
初雪不厚,别处都化光了,林子里几个背阴的地方还有零星的残雪,姜竹怕沈青越冷,放好了板凳还让他面朝南边坐。
沈青越穿得厚厚的,还抱着个暖炉,笑道:“我真是督工呀?”
姜竹:“嗯,你看我干活儿。”
沈青越:“早知道拿纸笔过来了,拿个话本子也行,我给你念故事听。”
姜竹笑。
林子里落叶后,走起来都是沙沙的,砍树枝、收拾树枝都有声音,哪里听得清故事。
沈青越看了一会儿,把腿伸直晃着脚看姜竹干活。
与其说是砍柴,还不如说修剪树枝呢。
他拿着砍柴刀爬上爬下的,还上树砍,看得沈青越都想去给他定做个园丁用的大剪刀。
修剪下来的树枝落了一地,沈青越看了一会儿,走过去把地上的树枝聚拢到一起去。
姜竹:“小心有刺,扎手。”
沈青越:“知道,我眼睛又不是瞎的。”
姜竹要摘手套被沈青越制止了,“你戴着吧,我用脚踢。”
姜竹坐在树上看他玩似的把树枝踢到一块儿,笑了笑,才继续干起活。
他们俩一直干到日落西山,才拎着板凳回家。
这些树枝并不急着往回弄,只要天气好,没要下雪,扔在原地慢慢干着,凑多了再捆起来让酱酱和追风背回来就行了。
一口气当了好几天樵夫,院子里的柴火垛又重新丰满起来。
姜竹开始进林子找枯树砍了锯木段,沈青越则拿着耙子聚拢先前砍的树枝,挺冷的天,呼吸脸前都是白气,沈青越每天走来走去都能热出汗。
他们俩距离不太远,沈青越只要听见林子里砍树锯木头的声音停了,不出三秒,准能听到姜竹在林子里喊他。
沈青越应着应着,不知怎么想起来从前姜竹喊他名字都别扭的时候,那时候可是闷头找遍全家都不愿意张嘴喊他一声呢。
变化真快。
作者有话说:
赵先生为什么下山?因为——
A:山下人多热闹,孙孙有人陪玩
B:方便教书、编书
C:他是识趣的大人
D:吃不惯山上的饭
沈青越选C,赵舒云小朋友选D
姜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