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孤儿院才开始建的时候，书院捡到了一个孩子。
凌晨被放到了书院门口，早上家旺来书院温书，看到一个孩子躺在门口吓了一跳。
村里议论纷纷，有人说半夜好像听见些动静，也有人说是天都快亮了，见着一个人从山上匆匆往下走。
“肯定不是咱们这几个村的，瞧着模样像是外地人。”
“喊也不回头，不答应，我瞧见了，还当是谁急着找茅厕呢。”
“是男人还是女人？”
“女人吧，个子不高，身量瞧着也单薄。谁想到是个扔孩子的。”
“可怜见的。”
大伙都猜是有人听说了他们山上要建孤儿院了，才专门把孩子扔过来。
自从知道山上要盖什么孤儿院，大伙儿没少当新鲜事聊，谁能想到，孤儿院连个院墙都没修好呢，就真有人往这儿扔孩子了。
那孩子瞧着挺小，他们找了冯奶奶过来看，说是最多才八九个月大，可个头看上去就很小，哭声跟小猫似的，养得不好，身上裹的是脏衣服，家旺捡了抱回家，梁玉兰吓死了，都怕她宝贝儿子一个人捡到个死孩子，或者抱着抱着孩子死了，再把家旺也给吓着。
她接过孩子边去找人喂奶，边破口大骂：“扔哪儿不行扔书院！书生娃娃懂什么呀！扔我家门口也比扔书院好啊！这脑子都是装的什么！”
姜竹和沈青越听说了消息过来看，梁玉兰很不放心地问他们俩：“你们真要养呀？”
沈青越也很懵逼。
他预期中要养的是起码有个四五岁，因为什么意外没了爹娘的孩子，至少能自己吃饭吧？
这么小，他都不敢抱！
他凑过去捏了捏孩子的小手，瘦弱没什么力气的孩子却慢慢攥住了他的指头，朝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沈青越：“……姜竹，你瞧。”
姜竹也瞧见了，轻轻碰了碰小孩儿的脸蛋，点头道：“我们养。”
梁玉兰听得直乐：“你们怎么养？这么丁点儿的孩子还得喝奶呢，你们俩谁有奶？”
姜竹：“……”
沈青越：“……”
沈青越：“能喝羊奶吗？”
梁玉兰：“羊奶什么呀，先在村里找人给喂喂吧！”
养到不喂奶以后也有的是麻烦，她觉得沈青越和姜竹搞什么孤儿院就是吃饱了撑的异想天开。
里正也这么觉得，已经派人沿着路去找了，找了大半天，只听说有个外地女人往他们这儿来过，瞧着像是衢国逃来的难民。
人已经找不见踪影了，但把孩子养成这样，自己日子八成过得也挺苦的。
“要是世道好，谁愿意扔了自己的骨肉呀。”
“可不是呢，一个人，说不定男人死了。”
“也说不定是被欺负了，有了孩子没人给养……”
“唉……”
扔下的孩子又无辜又麻烦。
大伙猜着那“狠心的娘”“可怜的娘”会不会回来看看孩子。
“竹子，要是你们养好了，他娘又回来要孩子，你们给不给呀？”
姜竹有瞬间的迷茫，“不知道。”
“那哪能不给，亲娘找来了当然给。”
“都扔了，叫别人给养，人家养大了又来要？”
瞧热闹的村民们自己先争执起来了，姜竹低头看坐在他腿上玩的孩子，心想，那都是以后的事，怎么都无所谓，先把他养胖点儿再说。
吕香梅和梁玉兰帮着在村里问了问，族里有个孩子快断奶的大嫂愿意替他们喂一阵儿，姜竹先把孩子抱过去放到她家养，每个月给人家些银钱买些鱼啊蛋的补身子就行。
吕香梅收拾了些小孩儿穿的衣服送过来，刘小丫怀孕了，她原本是给未来的孙孙或孙女准备的，正好能先拿来用着。
“行了，你们俩该干啥干啥去吧，孩子我每天替你们去看看。”
姜竹点头。
边走边和沈青越商量着以后该怎么办。
按他们俩最早的预期，孤儿院收养的孩子将来上书院读书、学手艺，但这个孩子距离上学起码还有五六年的距离。
沈青越：“断奶前咱们每天去看看，断奶了放作坊那边玩吧，村里两三岁的孩子不都是在那儿玩么，回头咱们招个愿意帮忙带孩子的女先生，等他玩到五岁六岁再开蒙读书。”
姜竹点头，“嗯，晚上领山上住，白天送去作坊玩。”
沈青越想着想着，忽然就笑了，“总觉得听上去有那么点儿不靠谱。”
姜竹也笑。
他们俩沉默着走了一会儿，沈青越问，“你那时候比他还小吧？”
姜竹：“嗯，我爹捡到我时候，我才一两个月大。”
沈青越：“想想你爹也怪不容易的。”
他们两个人一想该怎么样一个不足岁的孩子都发懵，当初姜正山是怎么把姜竹带大的？
沈青越：“我记得大嫂说，你小时候白白胖胖的，在村里数一数二的漂亮。”
姜竹愣了下，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他小时候，谁家孩子满月后抱出来玩，大嫂总会偷偷说长得没他小时候白胖好看。
但白胖漂亮的孩子，也被扔了。
“我爹说，他找过我亲爹亲娘。”
“嗯？”
“大伯、大哥、大嫂还有姑姑，我奶奶，他们都四处打听着找过，没人见着是谁扔的孩子。”他被扔的地方稍微有些偏，他爹赶集回来不爱从村里走，绕小道上山，在半路捡到的。
听见竹林里有声音，他起初还以为是兔子、竹鼠什么的，凑近了找，才发现竟然是个襁褓。
他那时候，和这孩子不一样。
这孩子一看就很苦，孩子苦，大人也苦，可能是活不下去了才扔孩子。
捡到他时候大家都是骂的。
他的襁褓是细布，家里条件一定不会太差，有能力养，为什么要扔呢？
到他三四岁大，还有人会说，说他肯定是亲爹亲娘不愿意要了，他是被嫌弃的，只有他爹把他当个宝。
大人无意间的话，他其实是能听懂的，听懂后又很难想明白。
他爹确实把他当宝。
爱和嫌弃一样好懂，他爹多疼爱他，他也感觉得到。
小时候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又被嫌弃又被爱，长大些懂得多了就明白了，他就是他，别人喜不喜欢他，其实和他没多大关系，他知道他爹疼爱他，比别人的亲爹更像亲爹就足够了。
姜竹问：“你是不是想问我怨不怨我亲生的爹娘丢了我？”
沈青越挑挑眉，刚刚就有点儿后悔聊这个话题了。
但突然捡到这么丁点儿大的孩子，姜竹想到自己，大家想到姜竹，又是自然而然的。
等别人聊，还不如他来问，万一姜竹伤心了，他还能回家哄哄。
沈青越：“那你怨不怨？要不要哥哥安慰安慰你？”
说着他朝姜竹张开双臂，“来，哥哥疼你。”
姜竹失笑，书院在课间休息，山道上好些孩子跑着玩儿呢。
他过去快速抱了沈青越一下，又快速分开。
沈青越瞧他的反应，放心了，“不怨呀？”
姜竹：“不怨，我有我爹，我过得很好，没什么好怨的。其实……知道他们应该不太穷，还……嗯……谈不上高不高兴，但是……”
沈青越：“放心？”
姜竹笑：“嗯，我希望他们过得也好。”
不管因为什么，是被迫也好，无奈也好，无能为力，或者就是真的不喜欢他，不能养他，总比养不起他，养不活自己要好。
沈青越牵了牵他的手，和姜竹一起回家。
他们俩开始商量起开孤儿院要聘多少人。
姜竹完全没概念，沈青越只上过幼儿园。
幼师就算了，到岁数去书院开蒙就行，没必要小小的就学什么数数加减背诗。
根据人数，先招一两个陪着孩子，领孩子玩的大人，再招一个做饭的厨师，还得有一个晚上能陪小孩儿一起住的老师。
沈青越：“是不是还得有个洗衣服的老师？”
大孩子能自己洗，小孩儿不会呀。
姜竹也迷茫。
一个孩子，配好几个大人，怎么听怎么离谱。
别人家养个孩子好像很轻松就养起来了，一对夫妻能养好几个。
但仔细想想，一个小孩从一丁点儿长到大，方方面面还真需要很多人照顾。
若是一个大人把这些全干了……
那就不是招老师了，是招个娘。
当娘的可真不容易。
两人一起放空，还没理明白到底该怎么招人，家业先跑来找他们俩了。
“小叔！沈先生！山下来了好多女的要找你们！”
作者有话说：
沈青越：养儿方知当妈苦啊……光想一想就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