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遥和易缙对于彼此的意义,即便是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
如果说,宁遥是一只从小独自生活在阴暗下水道的小老鼠,那易缙就是突然闯进这个下水道的另一个小老鼠。
两只小老鼠同样肮脏、孤独、阴暗、病态扭曲,它们看见彼此就像是在照镜子,它们从彼此身上看见自己最不堪、最丑态百出的模样,所以它们讨厌彼此。
下水道很脏,很臭,很冷,生活在里面的小老鼠们脾气都很不好,它们的矛盾很多,会经常打架,打得鼻青脸肿,甚至有时候恨不得打死对方,因为对方的存在威胁到了自己的安全感。
可下水道实在太冷,太黑,太空了,它们经常感觉到寒冷和孤独,于是它们有时候也会紧紧拥抱在一起,极力汲取彼此的温暖。
直到有一天,始终恨着这个世界的那只小老鼠终于可以死了,它思来想去,自以为是地以为另一只小老鼠肯定也不想永远待在这个下水道,自以为是地认为没有它陪着,另一只小老鼠以后独自待在肮脏阴暗的下水道一定会很孤独,于是它把另一只小老鼠一起带走了。
现在它知道它错了,它真的太自以为是了。另一只小老鼠并不像它,它只能永远待在下水道,另一只小老鼠这么坚强勇敢,是有机会走出下水道的。
还好,还有机会。
宁遥的骨头被易缙勒得生疼,但他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他知道,或许易缙是有一点点点点舍不得他的,无关其他,只因他们在潮湿阴冷的下水道同行相伴这么久,混乱地相互取暖了这么多次。
但这点舍不得很快就会消失,另一只小老鼠见到阳光之后,很快就能忘记它曾经疯狂荒唐又可怜可悲的阴暗过去,也会忘记那个曾经和它打得不可开交的、癫狂肮脏的同伴。
宁遥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耳边都是一些嘈杂的说话声,他猛然惊醒,以为他们被那些人发现了,但他一睁开眼睛却是几个穿警察制服和消防制服的人围着他。
“你醒啦,别怕。我们是警察。等会儿我会和你们交换一些情况,现在请你配合一下我们,我们把你拉上去。”一个警察说。
“易……另一个人呢?”宁遥问。
“我在上面。”
宁遥抬头往上望,易缙在洞边垂头看着他。
“没事了。”易缙说。
宁遥真正放下心来,配合着警察把他拉了上去。
两人被拉上去后,就坐上了送往医院的警车。
“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的,我们一会儿就能到医院。”警察说。
“还行。”宁遥的嗓子有些哑。
“那我们就趁这个时间跟你们说明一下情况。”
昨晚在抢人的时候,宁遥的大喊已经引起了附近邻居的注意,所以被宁遥放在靠近住户门口的关璐很快就被人发现,并送去了医院,报了警。
警察等关璐醒来之前,就尽量查看了附近的监控,但可惜,那片住宅区的监控摄像头很少,能得到的信息也很少。
关璐醒来后,就着急地和警察说了自己被绑的过程,并表示自己晕晕乎乎的时候,隐约感觉到的一些动静。
恰在此时,警察局另一个办案小组盯着的嫌疑团伙有了动静,两边意外一合计,发现是同一波人,于是两方汇合了信息,共同追踪,便追到了这座山。
比较可惜的是,虽然抓了不少人,但比较重要的几个领头人似乎提前得到了消息,早就跑了。
“买卖走私人口和器官?”宁遥蹙起眉。
“是。这是一个大型跨国犯罪组织,表面上以赌场、酒吧等形式存在,其实背后牵扯了不少人口买卖和器官走私,我们已经追踪这个组织有一段时间了。这次虽然没抓到最关键的人物,但也算是一个大收获。这其中也有你们的功劳。”
宁遥挑眉。
“首先,你们救了一个人,这就是大大的功劳。其次,你的大喊引起了邻居们的注意,让邻居及时报了警。第三,你们从贼窝跑了出来,保护了自己。第四,因为你们的逃跑,让他们的人手分散了,没能及时互相沟通警示,给我们打了个时间差,也方便我们分批击破。第五,孟骄见过他们中的一些人,可以给我们警方提供一些重要信息。”
“你们的作用十分重要,功劳很大啊。我们已经将你们的功劳上报,后续大概率会给你们颁发奖金和表彰锦旗。”警察笑呵呵说。
“客气了客气了,小事小事。”宁遥谦虚道,他扫了一眼旁边不说话的易缙,说,“还得是他,他能提供重要信息。”
易缙看了他一眼。
警察在车上仔细问询了一番后,留了两人的电话,又把两人送进了医院,就离开了。
庄婵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了,但她这次还是后怕了很长一段时间,她不敢想象如果庄亦河真的被人绑走挖了器官死去,她会有多崩溃。关璐的后怕只比庄婵的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她自己也是受害人之一。
于是在宁遥和易缙的住院期间,庄婵和关璐的关系以极快的速度密切熟悉了起来,她们相互安慰,相互依靠,相互倾诉彼此的担心,还带着庄夏一起去了最著名的寺庙给她们最关心的两个人求了平安符。
宁遥和易缙被两个亲人盯着,把平安符挂在了脖子上。
“平安符好啊,平安符好啊。”谢惠感动道,“真希望有用,我真的是怕了你俩的霉运了。”
“我又要说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江晗激情演讲,“其实说小孟哥和小庄哥不倒霉吧,他俩时不时就遭遇血光之灾,但要说很倒霉吧,每次他们都能逢凶化吉,并且每一次倒霉后都必然迎来一次爆红,财源滚滚来。”
这次因为警方公布破获了重大案情,并且在其中还特意表扬了孟骄和庄亦河,所以这两人在网络上又大爆火了一次。
“所以你说这世上的很多事都是祸兮福依,福兮祸依。”
“你搁这演讲呢。”宁遥笑说。
“其实红不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平平安安的就好。”关璐双手合十,虔诚念诵,“平平安安,平平安安。”
“关姨你放心,”江晗安慰道,“小孟哥和小庄哥用事实证明,他俩的命是真的硬,肯定能健康平安到百岁。”
关璐笑了笑,说:“借你吉言。”
“不要,哥哥们要活到一千岁,一万岁!”庄夏握着小拳头道。
众人闻言都笑了。
“好了,我带夏夏先出去,你们准备工作吧。”关璐笑着摸了摸庄夏的小脑袋。
“好嘞好嘞,我们一定不让他们工作太长时间。”江晗说。
在之前的直播,两人已经回应过警方公开表扬的事了,所以今天的直播只是和以往一样和粉丝们聊天。
“什么时候出院?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宁遥说,“我在这医院待得太无聊了。”
“你们又分手了?什么意思?”宁遥不解,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人,接触易缙的视线后又迅速收回目光。
“为什么感觉你们变得疏离了?你们问他。”易缙说,“不关我的事,他最近在躲我。”
“谁在躲你啊。”宁遥看着直播间说。
“自从住院以来,你就在躲我。”易缙看着他说。
“我没有在躲你。”宁遥仍是看着直播间说。
“那你为什么不看我。”
宁遥停滞了一秒,舔了舔唇,转头看他,说:“看看看。行了吧。”
但看了两秒,宁遥又迅速转回了头。
几天前两人遭遇了一系列的事情,或许是因为吊桥效应,他们的感情和情绪一度上头,在山洞的时候甚至坦白暴露了彼此前世最深的秘密,这对于宁遥来说,无异于在易缙面前裸奔,所以当一切平静沉淀下来后,宁遥就开始单方面感觉到了窒息的、微妙的尴尬。
他住院的这几天,一直反复地想着易缙的事情,来来回回地想,越想越觉得他真惨,于是他也单方面对易缙达成了谅解。
那么问题来了,宁遥就没有和死对头化干戈为玉帛,一笑泯恩仇的经验,于是他就僵在了那里。
现在易缙还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不仅不尴尬,还咄咄逼人地cue他,真是令人无语。
易缙盯了他片刻,摸了摸他的头,对直播间说:“最近确实发生了一些事,让他对我产生了退却。但没关系,等我们度过这坎,就会好起来了。”
“什么事?”易缙卖关子似的沉吟半晌,眼底闪过一抹笑意,说,“他最近梦游,在我面前裸奔了。他似乎感觉到很不好意思。”
宁遥心中一震,愕然地看向他,易缙难道会读心术?!
宁遥的反应让直播间的粉丝们迅速相信了易缙的说法,顿时直播间铺满了“哈哈哈哈哈哈”的弹幕。
“你才裸奔!我没有!”宁遥面红耳热连忙解释道,“没有!这人真的是,我没有裸奔!”
但宁遥越是解释,粉丝们越是相信,甚至有人为了安抚宁遥,表示——
【没事的没事的宝贝,在老公面前裸奔算什么哈哈哈哈哈哈】
【宝贝,我真的信了,你没有裸奔哈哈哈哈哈哈我真的信了。】
【救命哈哈哈哈哈哈是不是在医院没睡好,所以才梦游啊哈哈哈哈哈哈除了孟骄不会有其他人看见吧?】
宁遥恼羞成怒,用力打了一下旁边人,恼道:“你有病吧!”
易缙食指抵唇,说:“别笑了,某人要生气了。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吧,下一次见。”
直播间关闭,江晗惊奇道:“小庄哥,你真梦游……裸奔了?”
“没有!你笑什么!你赶快给我解释清楚,不解释清楚我杀了你!”宁遥恨不得掐死易缙,使劲拍打他。
“没有没有,节目效果而已。”易缙抓住张牙舞爪的某人,解释道。
陈文星憋着笑怀疑道:“真的假的?”
“你再笑,一会儿把你扔下楼去。”宁遥指着陈文星道。
易缙轻咳一声,正色道:“真没梦游,谁让他不理我,我逗他的。”
江晗握着手机看反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行啊小孟哥,你这个节目效果直接把你们整上热搜了。”
陈文星双手投降:“好的,我真的信了,小庄。”
“烦人!”宁遥没好气地瞪了易缙一眼。
“你别动脚,你的脚刚好不久。”
宁遥抓起枕头就想把他闷死,易缙轻而易举地把他控制住。
谢惠看他们只是打闹,没有真动手的意思,笑着说:“我们先走了,你们好好休息。”
易缙:“嗯。”
“再见!”宁遥说完,转头就跟易缙继续打架。
宁遥不依不饶,易缙又要避开他的伤,又要控制他,也闹出了一身汗。
“别闹了。”
宁遥被易缙压在病床上,手脚都被他抵得死死的。
“放开!”宁遥怒道。
“放开你又闹。”易缙轻喘着气说。
“我闹?不是你胡说八道?”
易缙垂下头,鼻尖贴着他的鼻尖,两人近得呼吸相闻。
“这几天你在想什么,为什么躲我?”易缙问。
“说了我没躲你,你不觉得很尴尬吗?”
“因为你裸奔?”
“信不信我抽你。”
易缙垂着眼睫,偏了偏头,似乎要吻他。
宁遥立刻把头转过去。
易缙的动作停顿,仍停在和他很近的地方。
宁遥瞪他:“你想干什么?”
“做吗?”
“滚。”
易缙面不改色地拉开两人距离,翻身放开了他。
“我原谅你了。”宁遥说。
“原谅我向你发出做/爱的邀请?”
“有爱吗你就做。”宁遥冷哼,“原谅你发/情/性/骚扰的请求。”
“嗤,你对我性骚扰少吗?”
“至少我不会一边说只和喜欢的人做,一边对别人发/情。”
易缙微滞了一下,捋了捋头发,沉默地看着他,眼神有些复杂。
“总之,我原谅你了,所有的一切。”宁遥正色道。
“我不原谅你。”
“给你脸了,爱原谅不原谅,滚。”宁遥用没受伤的腿踹了他一脚,“滚回你的病床去,烦死了。”
易缙无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