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亦河每次一想到他已经把自己最深最难堪的秘密都摊开给孟骄看,他就浑身不自在,但只要他一自我洗脑那是宁遥的事,不是新庄亦河的事,他就稍微安慰了起来,反正孟骄要是敢拿他上辈子的事来攻击他,他就敢捅孟骄的腰子。
相较起来,庄亦河更在意的是,他在孟骄面前脆弱得痛哭流涕,黏黏答答这事,只要一想起来,他就想杀孟骄灭口。
“想什么呢,动不动就瞪我。”孟骄趴着看手机,也没看他,问,“不会才后知后觉自己又裸奔了吧。”
庄亦河嘴唇抿了抿,眼神危险,说:“我们过去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要是有第三个人知道……”
“过去的事?过去什么事?”孟骄瞥他,“我们过去没有事。”
“没有事了,庄亦河。”
庄亦河微怔,垂了垂眼皮,说:“哦。”
“庄亦河。”
庄亦河一时没反应过来。
“庄亦河。”
庄亦河抬眸,默了片刻,说:“以后我的命是你的。”
孟骄眸色暗了暗,顿时全身的血液都沸腾叫嚣了起来,无疑的,能够得到庄亦河这一句话,让孟骄无比地兴奋。
无关其他,试想一个一直和你作对、恨你入骨,张牙舞爪的敌人,有一天在你面前收起了爪子,乖顺地垂下头颅,哪怕只是暂时的,也足以让人热血沸腾,颅内高//潮。
他的控制欲和病态疯狂催促着他应该对庄亦河做点什么,随便做点什么,他可以为所欲为,他应该做一些他一直都想做的事,一些疯狗禽兽会做的事。
孟骄呼吸有些重,眼底兴起了兴奋的红色。
庄亦河看着他,眼里带着些许兴味笑意,唇角微微翘起,仿佛在蛊惑着人出卖灵魂的美杜莎。
孟骄闭了闭眼,将所有高潮的情绪摁了回去,他无声深呼吸了一口,淡淡道:“不用。命是你自己的,你是独立的,你是自由的。”
庄亦河微微一怔。
如果是易缙,他将毫不犹豫地接下掌控宁遥这个巨大的诱惑,但他现在是孟骄,是要重新做人,重新生活的孟骄,是正常人孟骄。
正常人是不会去掌控他人的命运和人生的。
他再怎么想要,也只能为了做个正常人忍着,假惺惺地说不想要。
“你忘了,我是孟骄,不是易缙。”孟骄沉沉道。
庄亦河扬眉,眼里带着不自觉的敬佩,说:“你对自己的控制也这么可怕。”
“如果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要舍弃什么。克制,才能长远。”
“那恭喜你了,经过了一个考验。”庄亦河笑说。
孟骄有些好奇,说:“如果我刚才答应了,你会反悔,还是?”
“我不会反悔,我说我是你的,就是你的。”庄亦河深深地看着他,“随便你拿我怎么样。”
孟骄眸光闪了闪,咬了咬牙,说:“真是可惜。”
庄亦河耸了耸肩,说:“后悔也没用了。”
“虽然有点遗憾,但我不会后悔。”孟骄说,“庄亦河,好好生活吧。”
庄亦河苦笑摇头,不语。
“庄亦河,以后我是你的老师。”
“你真脸大。”庄亦河挑眉。
“你说要我教你,我不是你的老师,是什么。”
庄亦河没法反驳,但有得嘲:“话说你前世也过得乱七八糟,怎么就这么有信心重新做人的?”
“我有脑子,会学。”
“你是不是在嘲讽我没脑子?”
“别这么敏感。”孟骄似笑非笑说。
庄亦河砸过去一个枕头。
孟骄把枕头垫在脑袋下面,继续在手机上按着什么。
良久,孟骄停止按手机,侧过脸瞧过去,庄亦河坐在病床上,双手抱膝,下巴搁在膝盖上,垂着眼睫发着呆,眉眼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忧郁和迷茫。
孟骄看了一会儿,喊他:“庄亦河。”
“又怎么了。”
“从今以后跟我学着做一个正常健康的人。”
庄亦河朝他微笑,说:“知道啦。”
孟骄眉头蹙了蹙,说:“首先,撕掉你那层虚伪的假笑面具。”
庄亦河僵了僵。
“你不需要再用假笑来掩饰你过得不好,重活一世,也该坦荡点。这样毫无意义,也不好看。”
“关你屁事。”庄亦河恼羞成怒。
“不要再说脏话,正常人都会讲文明懂礼貌。”
“你怎么不说你自己啊,你说的脏话还少吗?”庄亦河气笑了。
“你不说,我就不说。”
“你不说,我也不说。”庄亦河哼道。
“行。”孟骄转眼就给庄亦河发了一个东西,“你看一下手机。”
庄亦河不耐地打开手机,看了看孟骄发过来的东西,古怪道:“《不说脏话文明条约》《撕掉假笑面具,做坦荡人条约》”
庄亦河对此发表以下六点:“……”
“签吧。”孟骄说。
庄亦河唇角微抽,把这两个条约签了,说:“那你也签。”
半分钟后,孟骄收到《拒绝冰山死人脸,做温柔友善好人条约》。
“签啊。”庄亦河催促道。
“你觉得这个世界有什么可笑的吗?”孟骄纳闷道。
孟骄总是面无表情,固然有他天生不爱笑的缘故,但也有确实没什么能让他感觉到愉悦以至于让他能露出笑容来的事的原因。
“我觉得你挺可笑。”
孟骄黑了脸。
庄亦河弯起唇角,说:“也不是非让你笑,只是你老绷着一张脸,肌肉容易坏死。你多笑笑,你笑起来好看的。”
孟骄看了他一眼,把这个条约签了,又给庄亦河发了个东西。
孟骄给庄亦河发的是《不允许随便撩朋友条约》。
“我撩你了?”庄亦河无语。
“你心里有数。”
“我不觉得我是在撩人,除非你心动了。”
“我有没有心动,都无法否认你的客观行为。”
“所以你真的心动了?”
“没有。”
庄亦河弯着眼睛看他。
“我希望你端正自己的位置,客观公正地看待我和你的关系。”孟骄冷淡道。
“哦?说说看。”
“我和你只是朋友,朋友之间不允许任何暧昧存在,更不可能像你那样随便撩拨人。”
“噢,我随便说一句话都能让你心动,那真不好意思了。我下次注意。”
“我说了,我没有。”
“你说没有就没有咯。”
“庄亦河。”孟骄磨牙,警告道,“别把我当成你那些狂蜂浪蝶来对待。”
“好吧好吧,我的问题。”庄亦河见他真生气了,道歉道。
“你以前的那些男朋友就是这样被你勾来的?”
“或许吧,不知道。有些是对我一见钟情。”庄亦河漫不经心道。
孟骄脸色微沉,冷笑了一声。
庄亦河无辜地看他。
孟骄压下心中莫名的窝火,硬邦邦道:“正常人是不会交这么多男朋友的,正常人会认真地经营感情,顺利的话,就会结婚,和爱人过一辈子。希望你以后也这样。”
庄亦河歪了歪头道:“我没办法,我的喜欢就是很短暂,我就是容易见一个爱一个。”
“你那叫爱么。”
“那是什么。”
“……”
“你教教我嘛。”庄亦河习惯性带起了笑意,眸光盈盈明亮,蕴含不自觉的勾人意味。
孟骄神色冷冷地和他对视。
“你也不懂啊,老师。”庄亦河嘲笑道。
孟骄忽然皱了皱眉,面色带着一丝隐忍的痛苦。
“怎么了?”庄亦河问。
孟骄被他气的,身体僵硬的时候拉扯到背后肌肉,他神色漠然,侧了侧脸,不回答庄亦河的关心问话。
庄亦河扫到孟骄缠了大半身子的绷带,心里叹气,他踌躇了半晌,说:“对不起。我又不是故意气你的。”
“我跟你说认真的,你当我在开玩笑。”孟骄冷冷道。
庄亦河散漫的态度,让一心想让他好的孟骄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孟骄什么时候做过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小丑。
“你也知道我是个怎么样的人。”庄亦河语气软和道,“以后你只要不过分,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老师。”
孟骄还是不理他。
“哥,别生气了。”
孟骄倏然抬眸,说:“你叫我什么。”
“孟骄。”
“以后就叫我哥。”
“想得美。”
“翻脸比翻书还快。”孟骄说。
庄亦河见他不生气了,说:“还有什么。你现在就说完吧。”
孟骄也不追究他刚才的态度了,又把一个表格发给他,说:“这是计划表。”
庄亦河打开表格。
计划表上,从周一一直规划到周天,起床,洗漱,解决个人生理问题,晨跑,吃早餐,给花浇水,上班,给绿植浇水,吃饭,午休小憩,看新闻,发信息,骑车下班……日常的每一件大事小事,孟骄都标上了时间点,精确到分钟,有些甚至是秒,庄亦河看得浑身难受。
孟骄说:“这是正常人健康生活规划。”
庄亦河无语,说:“你到底从哪里看到这些都是正常人必做的?”
“网上。我随便选了几件事做。”
“那你做这些的时候,快乐吗?”
孟骄沉默。
庄亦河说:“你说实话。”
孟骄:“暂时还没有体会到所谓的快乐。但总要试试。”
庄亦河算是明白了,孟骄确实想重新做个正常人,开始新的生活,这是他的目标,但因为他不是个正常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实现这个目标,于是他就依葫芦画瓢,模仿正常人的健康生活方式。
正常人选择一些健康生活方式是因为他们知道这些生活方式和习惯能让他们感到满足和享受,能让他们的灵魂得到慰藉,也能让他们得到健康,但孟骄选择这些所谓的健康方式,并不是因为这些方式能带给他什么,而只是他试图把自己变得正常,获得正常生活的途径和方法。
这就好比,有些人读研是出于对于科研的真正热爱,而有些人读研不是因为热爱,只是为了毕业后好找工作这个目的。孟骄就类似于后者。
“你努力的样子,真让我感动。”庄亦河慨叹,“但是。”
“但是?”
“正常人是不可能把做的事情精准控制到秒,甚至分、时都不会。你这个计划表太刻板机械了。”
庄亦河看着他,说:“首先,你就得改改你那恐怖的控制欲和强迫症。你最好去看看病。”
孟骄不置可否,说:“你也得看。”
庄亦河一时没应。
孟骄说:“你必须得看。”
庄亦河无奈道:“行,我看,好吧。没关系,这个计划表你可以继续执行,我可以来打破它。”
孟骄听到他说要打破自己的计划,就浑身不舒服,仿佛有密密麻麻的蚂蚁在身上爬一样,但他也没有反对,他也知道他这样是不正常的。
庄亦河又看了一会儿孟骄的计划表,说:“你是真脑子有病啊。”
“我没有过朋友,我有点好奇,你会这么骂你朋友?”
“我也没过朋友,哦,我就你一个朋友。”
“那兰斯洛特是谁?”
庄亦河愕然,说:“你怎么知道兰斯洛特?”
兰斯洛特是前世宁遥曾经帮助过的一个小朋友,确实也能算是他的朋友。
“这你不用管。你也会这样骂他?”
庄亦河也懒得追究他,反正前世都是过去式了,说:“不会。”
“那你以后也不能再骂我。”
“你不知道不同的人和人之间相处方式都不一样吗,友谊也有各种各样的。”
“是吗,我不知道。我现在只知道你和兰斯洛特这一种模版,所以麻烦你遵照这个模板和我相处。”
庄亦河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说:“你确定?”
“我确定。”
“兰斯洛特可是对我百依百顺,唯命是从,任我索取的。”庄亦河不怀好意道。
“你确定他只是你的朋友?”
“当然。”
“那你对他怎样?”
“淡如水。”
孟骄冷哼:“你在逗我。”
“没有。所以你还想要这个模板吗?”
孟骄:“……真想叫你滚。”
“嗯?”
“不要了,谢谢。”
庄亦河问:“要不要喝水。”
“谢谢,不用。”
“你现在真的好有礼貌哦,孟娇娇。”
“不准叫我孟骄骄。”
“这是朋友间才有的昵称哦。”庄亦河促狭道。
“那我该如何称呼你,庄小河……”
孟骄想起那天晚上庄亦河自己称自己遥遥的傻样,唇角不自觉翘了翘,说,“还是遥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