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不去玩过山车?”
纪谦和迟远帆俩人好像上了发条的永动机, 不会累似的,仿佛有用不完的活力。
纪谦还好说,长得就一副精力旺盛的模样。
迟远帆那小子真让人意外, 安静是挺安静,从开始到现在半个字没多说,但居然没有想象中文弱, 跑了一上午,汗都没出几滴。
迟轲昨晚睡觉攒的能量都快用没了。
他坐在长椅上,懒洋洋摆手:“你俩去吧。”
他上次来游乐园,是五年前陪客户家小孩去的环球影城,那裏的过山车比这儿要刺激。
可惜的是, 上次他也没玩。
心髒有严重疾病的患者不能玩刺激项目,他去游乐园,主打陪伴。
当年最想玩的那股劲儿过去了,现在再有机会, 也提不起啥兴致了。
与其排队上去受那罪,不如在下面等着吃点水果。
纪谦看看他,又看看小朋友, 一脸的意味深长:“那下次咱俩单独来。”
迟轲咬香蕉的动作放慢成0.5倍速,没听懂:“我为什麽要跟你单独来?”
“哎, 跟我你还装什麽?”纪谦善解人意道,“我懂的,你有包袱。”
迟轲真想给他翻白眼。
有个屁的包袱。
“玩你们的去吧, 我接个电话。”把两个吵闹的东西赶走, 迟轲找了块安静的地方,“孟小姐。”
“迟助。”孟早开门见山,“热搜你看了吧?”
“嗯。”孟早目前没给迟轲留下什麽深刻印象, 他也不会相信别人口中的评价,所以至少现在,他并不讨厌这个大小姐。
孟早问:“你是冷云廷特助,这事儿有给你带来困扰吗?”
迟轲很意外大小姐会关心自己:“说实话,有一点,但不多,您想做什麽都可以,不需要考虑我这边。”
“那就好。”孟早松了口气,“如果冷云廷为难你了,你一定要给我说。你之前帮过我,我可不是不懂感恩的坏女人。不过……哎呀,真不好意思啦,我当时气上头了,发完微博才想到你。”
迟轲摇头:“没关系的,帮您是举手之劳,孟小姐不欠我什麽,不需要道歉。”
“不用跟我客套,反正你帮我的我记住了。”孟早用最软的嗓音说最狠的话,“我这次打电话还有件事给你说,今天晚上我还要再发一条微博,你做好心理準备。”
迟轲:“。”
孟早:“看老娘不搞死那个白莲花!”
迟轲避重就轻道:“孟小姐想清楚就好。”
“我想得很清楚,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我们一起身败名裂。”孟早话裏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我到底要看看,冷云廷对那个白莲有几分真心,会不会为了他对付我!我真就不明白了,迟助你说,我到底哪裏比不上许乐眠啊?”
迟轲曾经为了弥补脸盲这一缺陷,针对其他感官进行了专门性训练,尤其是听力。
所以他耳尖地听出,孟早最后那句话,有点儿微不可查的哽咽。
唉。
“孟小姐很好,不需要跟别人比较。”本想随便应付两句便挂断的迟轲还是没忍住,多说了几句,“不是所有人都那麽好运能看到您的优秀。”
电话那边安静了很久。
再次出声,孟早笑得很欢快:“迟助,你有没有想过,跳槽来给我当经纪人?不管你现在工资多少,我给你开五倍,你要觉得少,还可以再加。”
迟轲很想录音留着以后给叫价双倍司马逸尘听。
看看人家,开口就是五倍起。
“玩笑了,”他委婉地玩笑道,“这麽高的薪资收着于心不安,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切,拉倒吧,就知道你不肯来,怪不得我爸妈都说你有情有义呢。”孟早没坚持,“迟助,跟你打这通电话前,我其实已经想好了,无论如何今晚都要发那个微博。但现在,我有点犹豫了。”
冷云廷如果不搞她,那自然万事大吉,但许乐眠只要不彻底退圈,对她来说就是一颗随时可能触发的地雷;冷云廷如果真的为爱手撕她……
她能得到什麽呢?
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赌上好不容易拼出来的地位和名声,真的值得吗?
“孟小姐,”迟轲温声道,“其实开始犹豫的时候,您就已经做好选择了。”
原着中,孟早后期一直在给主角攻受惹事添堵,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好好的一个大小姐,最后被主角整得疯疯癫癫,人不人鬼不鬼。
“我知道了。”孟早笑道,“迟助,看在你又帮了我一次的份上,我再好心给你提供一个消息。”
“如果你是为冷云廷工作的,那你可要提防着点那个姓纪的医生了。”
原着中暗恋主角受但成全好兄弟的绝世大冤种纪医生,在书裏完全没有存在感,最后结局也平平无奇,甚至没有交代后续,只写了他去参加主角攻受的婚礼,冷云廷让他当伴郎。
冷云廷对兄弟怎麽样另说,反正那个懦弱的男人是掏心掏肺对冷云廷这个哥们好。
迟轲已经很久没去回想纪医生相关的剧情了。
因为纪医生本人跟原着完完全全不搭边啊,毫无参考价值。
喜欢主角受这条线现在也没了,人家天生的直男,后期喜欢上主角受的概率是0。
接下来难道还要站在冷云廷的对立面?
纪谦的剧情线为什麽变化这麽大?是哪裏出现了蝴蝶效应?
还是说,纪谦本身……就是煽动翅膀的蝴蝶?
迟轲跟孟早道了谢,指节一下下敲击熄屏的手机,看着不远处走来的一大一小,若有所思。
……
日落时分,迟远帆一个人坐上了旋转木马。
这游乐园有个手册,每体验一个项目收集一个印章,当天体验完所有项目,可以兑换一个小礼物。
迟远帆玩旋转木马的时候,迟轲和纪谦就在旁边射击摊帮忙集章。
“你这个弟弟,”纪谦连开两枪,枪枪十环,“太内向了。”
“看得出来。”迟轲拿起另一把枪连开三下,也都是十环,“如果不内向,也不会跟老师申请到最后一排角落坐着。”
“跟家庭有关吧。”纪谦有点走神,手指不小心走火,子弹打中了迟轲那边的靶。
迟轲想都没想,擡手朝他那边的靶射击,“砰”的一声,又是十环。
“你这个胜负欲啊,”纪谦失笑,专注自己这边剩下的子弹,“那你打算怎麽办?要带走吗?”
“他不愿意跟我走。”迟轲昨天就问过迟远帆了,“他说妈妈在这裏,要陪着妈妈。”
“孝顺啊。”纪谦问,“你没想过把他妈妈也带走?”
“想过,但就算要带走,也不是现在。”迟轲不会在没计划的时候凭情感行动,“我得先见过他爹再说。”
“你心裏有数就好。”纪谦表示无条件支持,“不过有个事儿,我得跟你说一下。”
“那天在医院,我去找医生套近乎,要到了迟远帆的病例……”
“套近乎?”迟轲关注点忽然歪,“撩妹?”
“没有!主治医生是男的!咱俩关系摆这儿,我在大家看来是病人家属,他本以为我不负责不想理我,我送了两条华子,说在外工作才回来,他才肯搭理……你想哪儿去了?我是那种没有素质风流成性游戏人间的男人吗?”纪谦伸冤,“你这是污蔑我的品行。”
“对不起。”迟轲干脆利落的道歉随着枪声一并响起。
“好吧,原谅你了。”纪谦非常好哄,“继续说,就是我看了他的病例,我发现最近几个月他的哮喘发作特别频繁,几乎都是粉尘引起的呼吸道感染,我问了他妈妈才知道,他妈妈平时都在厂裏打工,家务活都是他一个人做。”
“我猜到了,前两天已经请了工人和保洁团队去维修房子。”迟轲说,“明天要回去,我没那麽多时间留在这,先这麽办吧,等年后我再回来一趟。”
“药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解决的。”纪谦清空子弹,笑眯眯接过老板手裏的一等奖玩偶,“这是,额……猫耳朵发箍?”
迟轲短促笑了声,也把最后一个子弹清空掉。
自己的一发子弹送给纪谦那边当十环了,他少一发子弹的分数,只拿到了二等奖——两根棒棒糖。
纪谦:“留给弟弟?”
“出门前他妈妈给我说不能让他吃太多甜的,蛀牙。”迟轲拆了一个给自己。
糖果太甜,他蹙了下眉。
果然还是不喜欢甜食啊。
想到纪谦也不喜欢甜食,他把另一个也拆了,递过去:“要不要?”
犹豫0.1秒都是纪谦对本能的不尊重,嗷呜一口咬下,含糊道:“好甜。”
“不甜也不会给你。”迟轲说,“别浪费,吃完。”
“遵命。”今晚风尘不大,额前碎发被吹上去,纪谦舒服地眯起眼,“哥——”
迟轲:“再乱叫把你舌头拔了。”
“小气哦。”纪谦耸肩,“迟总,怎麽办啊,我对你越来越好奇了,我真的有好多好多问题想问你。”
“憋着。”
“残忍。”
“这叫公平,”迟轲把冷酷诠释到底,“我对你那麽好奇,我也没问你。”
纪谦听到意外之喜:“你对我好奇?”
迟轲:“你的关注点到底怎麽长的?”
“纯天然。”纪谦含蓄地开屏,“是不是感觉天下独此一份?”
“……”
“喜欢吗?嗯?说话。”
“……”迟轲痛苦地捏鼻梁,“你再学冷云廷就别出现在我面前了。”
辣眼睛。
纪谦笑得腰都弯了:“迟助,那麽讨厌冷云廷,怎麽不辞职?”
因为振庭可能对原主有恩。
迟轲反问:“那你呢?你的卡是你哥停的吧?医院那边应该也是你哥在针对你,你为什麽不离家出走?”
纪谦“唔”道:“因为我舍不得家産?”
迟轲对这个理由嗤之以鼻。
纪谦要是那种爱财求富的人,之前也不会把私人医院弄成那个鬼样了,大笔支出哪个不是为了买进口医疗器材和投入科研项目?
两人心知肚明对方不可能说真话,渐渐的也没了声响,趴在栏杆上,一人叼着一根棒棒糖,等待终于玩尽兴的迟远帆从旋转木马下来。
“去下个一个项目?”纪谦问。
“我看集邮的册子几乎满了,”迟轲问,“还没玩完?”
纪谦也不知道,问迟远帆:“玩完了?”
“还差一个。”迟远帆终于露出今天第一个较为激烈的情绪表达,眼睛bulingbuling闪着光,“鬼屋。”
迟轲“嗯”道:“走吧。”
速战速决。
两人手牵手走了一百米,发现少了个人。
迟轲扭头:“你在干什麽?”
纪谦喉结上下一滚,放在身后的手缓缓握拳,吊儿郎当地跟上去。
“哈哈,没事,走了一下神而已,小帆,等会儿怕的话,要紧紧抓住哥哥的手哦,哥一定不会嫌弃你拖后腿的!”
……
“松手。”
进入鬼屋短短五分钟,迟轲已经第三次说这俩字了,嫌弃得不加掩饰。
纪谦死死抓着他袖子,整个人头都埋地底了:“我中午吃得少,感觉快饿晕了,你别走,扶我一把。”
“对不起哥哥,”迟远帆牵住他另一只手,愧疚道,“我太着急了,应该吃完饭再来的。”
游乐园别的项目一般般,鬼屋倒是够排面。
每组必须三个人,如果是家庭,小孩子必须由两个大人陪同进入。
他们一共就三人,缺一不可,只能打包一起进。
“哎,多大事儿,道什麽歉的?”纪谦抽出手,擦干手心冷汗,笑着摸他头,“有你哥在,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这间鬼屋偏密室玩法,全程大约一个半小时,环境幽闭,一个小屋子接一个小屋子,解开谜题才能获得开锁密码。
一共七间屋子,迟轲十分钟就开了三扇门。
这还是照顾到迟远帆游戏体验后的速度。
迟轲看着自己被抓皱的袖子,叹气。
纪谦嘴叭叭不停:“你别叹气,叹气会把运气叹没的。”
“你怎麽那麽迷信?”
话说一半,迟轲反应过来不对劲了。
手腕戴佛珠,脖子挂玉石,手机挂坠是平安扣……
“捂住耳朵。”迟轲点点迟远帆脑袋。
这间房空间窄小,喘气声都能听到。
在小孩面前,当然要给当哥哥的留点面子。
确定迟远帆听不见了,迟轲饶有兴致地问纪谦:“医生,怕鬼啊。”
“没有,你别胡说,我没有啊,我一点都不怕的,这东西啊真真假假的其实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有人摸我!有人在摸我!我操!啊!迟轲!!!有人摸我!我操!我操!救我!!”
迟轲:“……”
世界静音,聆听他握拳用力到骨骼嘎吱响的声音。
迟轲:“松手。”
“我不!啊!我操!我不松!”小腿上诡异的触感搭配令人毛骨悚然的配角,纪谦嚎得撕心裂肺,“啊啊啊!啊!他还在摸我!!!”
这间密室的npc敬业极了,不抓小孩也不抓迟轲,就趴地上去碰纪谦的小腿。
这个看碟下菜的世界啊。
npc都专挑胆小的吓。
迟轲不得已,捂住纪谦的眼睛,低头跟npc打招呼:“哥们,差不多就这样吧,治病救人的医生呢,命不该绝。”
面色铁青七窍流血的npc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比了个“ok”手势,缓缓爬回桌底。
然而即将消失之际,他忽然猛地转身扑向迟轲,龇牙咧嘴,张牙舞爪:“哇哇哇哇哇哇——”
迟轲:“。”
鬼:“。”
迟远帆:“哇!好酷!”
被捂住眼睛的纪谦:“啊啊啊啊啊啊怎麽回事!怎麽回事!我怎麽感觉到别人的呼吸了!啊!耳朵!有东西在我耳朵边吗?迟轲!迟轲你在吗!迟轲!迟轲我现在抱着的是你吗?是不是你?你快回答我!!”
“在,是,别叫。”迟轲耳朵快聋了,摆手驱赶npc离开,缓缓松开纪谦眼上的手,“行了,人都走了。”
纪谦终于停止了烧水壶爆鸣行为。
极吵之后是极静。
纪谦牌烧水壶不吭声了,脸埋在他肩膀上,手跟上了锁一样用力且结实地环着他。
居然在颤抖。
迟轲眉心闪过一抹不自知的懊恼。
大意了,进来前该多想想的,没料到人会吓成这样。
他把调侃的话咽了回去,轻拍纪谦后背:“迟远帆,我腰有些疼,这次可以先出去吗?抱歉,下次再陪你来。”
“没关系哥哥我们来过就可以盖章了。”迟远帆好像多说几句话就会脸红,一口气说完,乖巧点头,“我去拿对讲机找门口的姐姐给我们开门。”
“好,谢谢。”迟轲看着小孩走到角落,揉捏怀裏人的后颈。
“不怕了纪谦,”他哄道,“我们这就出去。”
……
“哥哥,水。”
迟轲在前台点餐,迟远帆在旁边接免费的柠檬水。
迟轲摸了下玻璃杯:“有热的吗?给你纪谦哥哥倒杯热的。”
“好。”一天下来,迟远帆终于跟他亲近很多,愿意黏他了,摆动小腿来回跑了一趟,端来两杯热茶,“哥,纪哥哥是不是特别特别胆小啊?”
“不是。”迟轲想都没想便给予否定答案。
余光中,窗边坐着的纪谦正百无聊赖玩魔方。
他手背能看到明显的青筋,指关节分明,修长的手指非常灵活,单手转着魔方,没一会儿就複原了。
迟轲把汉堡披萨装盘,弯下腰,借递餐盘给迟远帆的动作说悄悄话:“你有怕的东西吗?”
迟远帆认真思考起来:“我怕蛇。”
“你愿意让蛇缠在你的胳膊上吗?”迟轲问。
只是听着,迟远帆脸色就开始泛白了,话都说不出,疯狂摇头。
“那纪哥怕鬼,还愿意陪你去鬼屋拿最后一个印章,”迟轲蹲下来,跟他保持平视,“你觉得他胆小吗?”
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东西,可能这个东西在其他人来看没什麽,但不能以此主观判断一个人的胆识。
何况纪谦怕成那样还敢走进门,挺厉害了。
迟远帆抿起唇:“我知道了哥哥,对不起。”
“不用跟我道歉。”迟轲把纪谦最爱吃的柠檬味盘挞放在餐盘最中央,“去谢谢纪医生。”
迟远帆用力点头,小跑到纪谦身边,抱着他脖子说了好一会儿话。
纪谦的表情逐渐从漫不经心变成惊讶,似有所觉地往迟轲这边看来,很轻地笑了一声。
啧。
恢複能力真强,这就痊愈了?
迟轲无视那个灿烂笑容,左手搭在后腰上,不动声色地揉了揉。
好疼。
纪谦手劲儿太大了,差点给他腰按断。
那一会儿抱得他到现在都浑身难受。
心理不自在是虚无缥缈的一方面,身体上的不舒服是实打实的。
平时穿着衣服,倒是没看出这小白脸医生肌肉那麽硬。
尤其害怕的时候,胸肌鼓得跟雕塑一样,隔着几层厚衣服都能摸出线条。
迟轲不爽地摸了摸自己的六块腹肌。
医务人员工作学习那麽辛苦,居然还有健身时间?
这厮吃蛋白粉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