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轲起得早, 陪冷老爷子吃了顿早饭。
纪谦刚开始发消息,他余光瞥见了,冷老也瞥见了, 先一步开口道:“回複吧,别是什麽急事,私下吃饭, 家裏没那麽多规矩。”
“好。”
迟轲难得心虚地解锁,回複纪谦毫无营养的消息。
某位医生昨天晚上说困了,但今早他睁眼看消息,发现纪谦对冷家那些事的回複时间是淩晨五点多。
这是通宵了吗?
“你跟纪家老二合伙开医院了?”冷老忽然问。
迟轲放下手机,淡定点头:“是的。”
作为原主的资助人, 老爷子掌握他的日程在正常不过了。
迟轲决定跟纪谦合伙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这个场面出现的可能性假设。
老爷子意外道:“我当你会心虚呢。”
“您要是不许我做这些,早该阻止我了。”迟轲把他手边冷掉的茶水换掉,“还没来得及感谢您, 最近圣彙嘉医疗信息系统的谈恰,多亏您的帮助,我们才能那麽快锁定合作司方向。”
别看纪谦花钱那麽大手大脚, 实际上医院初步建设的整体预算并不高,在信息化系统管理上, 如果给不出高预算,合作非常难谈。
但上周的几个饭局上,医院和每一个负责人交流都非常顺利, 他当时就猜有人插手了医院管理, 昨天一见老爷子,是谁帮的忙,不言而喻。
“就你机灵。”老爷子笑道, “是,当年我培养你,给你提的要求就是毕业后在我们振庭工作到我死,未来如何我不会过问,这期间你要有别的想法,只要影响不到振庭,只管放手去做。”
……
离开老宅,迟轲眸子逐渐冷下来,揉了揉笑僵的脸颊。
老爷子对原主那麽多事了若指掌,必定派人监视了,那怎麽可能不知道原主的精神状况和家庭情况?
他如果真的像表面上那样喜欢“迟轲”,又怎会完全视而不见?
放手不管,无非在做有钱人最爱玩的“测试”游戏,测试这个一时兴起养的宠物,有没有达到自己的标準。
倘若“迟轲”真的死亡,冷成邺顶多会叹一句“可惜”。
现在对自己这麽好,不过是因为又看到了他身上的价值和趣味性,值得多玩一会儿。
迟轲坐在车上,看着渐行渐远的庄园,轻轻“嗤”了一下,心底毫无波澜。
疼爱的小孙子对老爷子来说都可有可无,遑论其他人?
嘴上说的“四月调职”,其实就是老板常用的大饼话术,最后能不能调职,还是要看这几个月的表现和能力。
这点倒能理解。
原主这些年从未让老爷子满意,考察是应该的,估计纪谦那医院也已经被老头纳入“考察範围”,于情于理,他都必须给纪谦整出一个像模像样的医院了。
也好。
不怕科目考题难,就怕考错科目。
比起冷云廷那种没有能力的上司,迟轲宁愿和老爷子这种头脑正常的资本家打交道。
真情在社会上是最为罕见的东西,大家各取所需,他只想帮原主还清人情债,懒得深究冷成邺的心理活动。
老爷子让他做什麽,他就去做,反正自己也很感兴趣。
从昨晚到今早,短短十几个小时,“迟轲”所展现的价值和趣味性在老头心中足以和两个亲孙子媲美,对方如他所愿承诺做他“后台”,这就够了。
他见惯了阶级分明的名利场,每个人都在争取利益最大化,说不上对错,不自私才是稀奇怪事。
……所以纪谦这种人,尤为罕见。
他张开左手五指,看着吃饭时不小心被烫到的小拇指指腹,无可奈何地压下眉毛。
也是没想到,此类稀有物种,居然被他这种倒霉蛋碰上了。
怪不得大家都说运气有守恒定律。
“先生,我们目的地是星棉娱乐大厦,没错吧?”
司机在十字路口等红灯时,再次向他确认。
迟轲“嗯”之前,手机响了一下。
晕车的人越看手机越晕,平时车子行驶路上,别说上司发的消息,世界首富给他转账一百万他都懒得要。
擡眸看到红灯还有99s+,迟轲才不紧不慢打开手机。
【冷总:我今天不去上班。】
【k:您在哪裏?】
【冷总:意大利。】
【k:出差?】
【冷总:关你屁事?】
你以为别人想管?
正不爽着,新加的联系人也发来了消息。
【冷老先生:对了,我今早忘了问你,去年我让云廷学得那些礼仪怎麽样了?】
冷云廷高中就去美国了,没有家长在身边管,练就了一身“老子最吊”的臭脾气。
迟轲直接截图转发。
【k:目前来看,社会规矩杀不死他的自由意志。】
【冷老先生:唉。】
【冷老先生:就说让你平时别把姿态放那麽低,你看看,给他惯的!】
迟轲心说:以后不会了。
不抽死他是我遵纪守法。
【k:冷总,我有点想辞职了。】
原主就是对自己的重要性太没概念,明明是冷云廷需要“迟助”才对,他比“迟助”本人更怕“迟助”失去工作。
一阵沉默后,冷云廷没再酷炫拽发言了。
【冷总:你疯了吗?】
【k:我压力很大。】
【冷总:一点小事你至于吗?这就压力大了?】
【冷总:昨天被老爷子训了,我来意大利散心。】
【k:小少爷知道吗?】
【冷总:给他说我出差去了。】
迟轲想到了冷老爷子的交代。
“冷云廷平时怎麽玩我不管,但下个月是振庭的智能化家居用品上市发布会,集团上上下下为了这个发布会付出了多少?那个小明星最近很多争议,让冷云廷离他远点,别被拍到了,不能在这关头出现口碑问题。”
啊。
穿书三个月,归来仍是恶毒男配。
他点着太阳穴,报出冷云廷大house的地址:“改道去这裏吧师傅,麻烦了。”
……
“出差?他没有提前告诉我。”许乐眠失魂落魄坐在沙发上,“是不是我给廷哥带来麻烦了?”
不。
据可靠小道消息,他刚约了佛罗伦萨的卷毛小帅哥明天去看画展。
迟轲推了推眼镜,模棱两可道:“这需要您自己问冷总。许小少爷,今天我来,其实有件事想跟您谈一下,方便去书房吗?”
“当然可……等等等等等下。”许乐眠忽然老脸一红,小跑着沖上二楼书房,“迟助!你过十分钟再上来!”
迟轲:“。”
真会玩儿啊。
迟轲心累地摘掉眼镜。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还是个见过原着18+片段的男人,许乐眠反应意味着什麽,不言而喻。
一擡头,迟轲看到文质彬彬训练有素的管家也是一言难尽的表情。
想到管家和王妈都是住在别墅的工作人员,他忽然冒出了一个很不可置信的猜测。
不等询问,管家主动开口:“迟助,有没有质量好一点的睡眠耳塞推荐?”
迟轲:“…………”
两位主角真是不把员工当外人啊。
“我那边还有两幅新的没用,等回去给您和王妈寄过来。”迟轲同情地点了下头,“辛苦了。”
管家笑得破碎:“多谢迟助。”
四目相对无言之际,楼上忽然传出一声尖叫。
“啊!!”
迟轲连忙上楼,站在书房门口敲门:“方便进吗?”
“方、方便。”许乐眠声音暗含哽咽。
迟轲不再犹豫,推门而入,入目就是许乐眠跌坐在地上的场景,脚踝踝骨位置红得晶莹剔透,肿得老高。
他不动声色深吸一口气,边走上前边戴随身携带的黑色皮手套:“怎麽样?还自己站起来吗?”
许乐眠咬唇:“我把书放在书架上的时候不小心——”
“能自己站起来吗?”迟轲不耐烦地又问了一遍,“没问你原因。”
许乐眠似乎被吓到了,等反应过来,看他的眼神有些委屈和埋怨:“很疼,可能动不了了。”
“试一下。”迟轲站在他身边,满脸冷漠,“感受之后再告诉我能不能动。”
他平时不用这麽强势的命令语气,但许乐眠听不懂人话,稍微客气一点都不行,必须明确地告诉他应该怎麽做。
许乐眠小心翼翼扭了一下脚踝,立即发出痛呼:“啊!好痛!”
“可以了。”迟轲单手拿私人手机打电话,另一只手朝他伸出,“喂,纪医生,打扰到你了吗?”
“没。”纪谦很意外他会在这个点打来电话,“怎麽了?你哪裏不舒服?”
“不是我,”迟轲握住许乐眠扭捏递过来的手,“许小少爷脚踝扭了,看起来很严重,不知道有没有骨折,我现在送他去医院,你方便安排个空閑的医生接待一下吗?”
“方便,你来。”纪谦说,“现在尽量不要动受伤的地方,不要受力,有轮椅的话安排上。”
“没有轮椅。”许乐眠扶着他,依然是半天站不起来,疼得不停哼哼唧唧,迟轲耐心告罄,给对方递过去一个眼神,松开了手,“他摔地上了,站起来比较费劲,那我……”
“不行!不能抱!!”纪谦音量猛地提高,“你给我在原地等着!不许抱他!绝对绝对不能抱他!别墅没有其他人吗?我现在就让救护车扛着担架去接你们!”
迟轲手机贴耳朵很近,被吼了个猝不及防。
没说出口的“让人擡他”四个字就那麽卡在了喉咙裏。
这医生脑子怎麽长的?
戴手套扶许乐眠已经是极限了,他疯了才会上手抱人。
很想骂纪谦,又顾忌有许乐眠这个外人在场,不好发作,忍耐道:“知道了,我让人来把他扶起来,救护车你方便的话派一辆来吧,麻烦你了。”
“不麻烦,我医院离你那很近,这边不忙,空的救护车很多,已经让人去了。”隔着手机,明显感觉得到纪谦吼完之后的心虚,“那个,抱起来的话他脚悬空来回晃也不好,我没有别的意思,真的……你、你……耳朵疼不疼呀?”
“呀”什麽“呀”。
撒娇是什麽免死金牌吗?
铁石心肠的迟轲什麽也没说,漠然打开另一部工作机,音量调到最大,凑进正在通话的手机,按下播放——
“我要向!前!飞!我是等待的玫~瑰~”
纪谦:“嘶!!”
迟轲冷笑:“耳朵疼不疼?”
纪谦一副聋掉的恐慌模样:“什麽?你说什麽?”
迟轲笑了一下。
他报複的时候收敛了很多。
两部手机离得近,但音乐播放的前一秒还是心软了,用拇指半捂住传声的地方,音量顶多算有点烦的噪音,不会吵到人耳朵。
不过某人很上道,知道他生气,这反应是故意变相认错呢。
迟轲挺受用。
“行了,别装了。”他说,“等会儿见。”
“嗯嗯,好。”纪谦应完,通话依旧保持进行中。
于是迟轲问:“还有事吗?”
纪谦短促一笑,拖着调子,懒懒地唤道:“迟轲~”
他声音不似冷云廷的低沉,清澈温和,如果早起睁眼听到的第一个字是这人说的,会有种接下来一整天都是好心情的感觉。
刚刚纪谦扯嗓子吼都没把手机拿远,这会儿听见自己的名字,迟轲反倒移开了手腕:“说。”
纪谦笑着说:“早安?”
迟轲:“。”
早上发那麽多不够?没完了?
他无语地提醒:“十点多了。”
不算早了。
纪谦才不管,蛮横无理地讲道理:“天空亮着呢,太阳没落山就算早。”
迟轲无奈:“早安。”
“嘟——”
电话猝不及防挂断了。
“?”
迟轲听着忙音,疑惑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