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茗从21岁佩戴至今的那把刀,仿佛被叠加了奇怪的buff,一直在被人忽视。包括他自己,包括燎烟。陈茗只隐隐知道一件事,这把刀绝不能离开他的身边。
黎明到来前,他一直跟燎烟在一起,帐中活色生香。陈茗展开燎烟双臂,整个人贴在燎烟背部,胯部凶狠激烈地撞击身下人的臀部。
燎烟的腹部枕了只鹿绒的软枕,好让他能更方便撅着屁股让陈茗的屌爽天灵盖爽。
燎烟被操得只能靠后穴高潮,嫩滑的肉穴被肏得滟湿淫靡,嘀哒哒流白。他只能靠陈茗暴烈的性欲,自己无处安放的淫欲,来麻醉自己对陈茗的“烟奴”的诠释。
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愈发扭曲。燎烟倒也不似从前在陈节度使府邸时,要把陈茗往别的美人怀里推,他现如今的意思是陈茗敢背着他搞其它人,他就敢背着他搞其它人。他的文武大臣家的纨绔里,总能找几个不怕死的狂徒色鬼。逼急了他还要浇油放火烧陈茗的殿堂,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刷牙期间坚决不跟别人共用一根牙刷,大不了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陈茗哭笑不得,又心口一紧,脸色淡淡下来。烟奴是很冷静地开口对他说这话,他说这话,已证明他懒得理会他有可能会对他降下的惩罚。
是恃宠而骄吗?不,是他已百无禁忌了。他说出口的话,便一定会做到。
陈茗是疼的。不同于肉体被创的痛,是更深更远的疼。
几个孩子过来了,在寝殿外头给他们问安。阿犼作揖即可,雉奴与鸦奴这两年被收拾老实了,标准地行跪礼,再规范地站起来。他们渴望地看着荧郎,燎烟就冲他们招招手唤他们近身,给眼巴巴的雉与鸦重新梳发,两个软软圆圆的垂鬈。
陈茗冷冷旁观,然而小孩渴望大过害怕,这种时候他瞪眼睛没用。
燎烟说:“雉奴要好好照顾阿弟,鸦奴也要多听你阿兄的话。”
他能与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有限,能说的话也有限,只能教导他们相亲相爱,扶持彼此。
阿犼站在原地,看起来泠泠孤漠,没什么情绪。只一会儿看看陈茗,一会儿看看燎烟三口人。他对亲情有期待,却一再被告知,少主人的父亲是天下至尊,少主是未来的至尊。至尊之人该是什么模样呢?
他不能违逆的父亲要他唤这人亚父,他如大漆的眼珠泛着空洞的光,他年纪还小,控制不了情绪。
他小声唤燎烟:“亚父。”
燎烟看向阿犼。
这孩子跟陈茗像,又没那么像。像是他的容貌,阿犼的性格却拧巴,偶尔好奇,偶尔带着隐忍的恨。
有段时间不知道谁教的,他的口头禅是“亚父,坏。亚父坏”。童稚的,清澈的嘹亮的声音,好玩一样重复诛心的话。阿犼无比好奇地观察燎烟的抽动的眼角,他很满足。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如此鲜明地赋予他形容不出来的满足,接近太阳的炙热与月亮的广寒,令小小的他战栗。
燎烟没把这类事告诉陈茗,陈茗对这个儿子保持一种冷酷的君父臣子之别。阿犼找不到父亲,也没有母亲。燎烟始终没能找到与他相处的合适的方法。
燎烟把阿犼也叫了过来。他把三双小手叠在一起,说:“你们如兄弟。将来不要自相残杀。”
孩子们走后,燎烟为陈茗沐浴净身。
他笔挺地跪坐在温池水边,燎烟用再寻常不过的葫芦瓢舀水,从他的头顶淋下,温清的水蜿蜒着从披散的发,从他遍布疤痕的躯体淌下。一条条,汩汩沿着山峦丘壑般的身躯滑落。
有声音在陈茗耳朵絮语:我赢了。
陈茗垂下眼睑,将燎烟禁锢入胸膛,与他耳鬓厮磨,又挺入他滑热的肉穴里娑婆温存,聆听他压抑不了的细喘与鸣哭,有情动,唯无情天。但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陈茗在高潮时反问自己。他多想再见一面炙热灿烂的、不懂事的他,燃烧的愤怒的他。漫漫时光走过到此时此刻,他颔首凝望眼中燃着冰焰的人,深深地凝视。这世间任意的虚情假意都逃避不过他的双眼。
陈茗便又笑了。他依旧还在燃烧,寂静地燃烧,他一直都浴在他灵魂的火焰之中。不论爱与恨。
燎烟眼尾被逼出艳红,说:“今日起,哥哥便为真龙天子。”
陈茗张开嘴,却听见自己闷闷地说:“哼嗯。是你赢了。不过郎君却也还未输。”
尚衣的宫奴女婢们鱼贯而入,陈茗站在衣架前,平抬双臂。
他们个个朱衣官服,神情庄重,低头躬腰缓步走来。他们一层一层为新朝天子套尊服,像重器,又像枷锁。
八章衣,日、月、星、龙、山、华虫、火、宗彝。
四章裳,藻、粉米,黼、黻。
重重困锁一头华贵的稍息暴戾的兽。
他们畏惧,臣服,尊崇,激动,死而无憾。他们内心深处多么澎湃的想法,全部流泻交汇。多想要用愿效死的忠诚来撼动崭新帝王的心神,借此得到微末的青睐。从来没有人成功。
陈茗走下衣台,他在静坐殿中的燎烟前停下,单膝跪地,垂下他从未低垂的头颅。殿内所有人赶紧跪倒,托冠的宫奴膝行跟来。
燎烟便拿起最后一件礼具,替陈茗戴上了金饰十二旒冕冠,天子的冠,黑金的冠,十二道珠帘。王被衮以象天,戴冕藻,十有二旒,则天数也。
燎烟替他系好红带,挽了个死结。陈茗则抬头,用戴着星环的手握住燎烟也戴着星环的手,站起来与他十指交握。
燎烟眨了眨眼睛,才说:“这十二层衣裳是活的,要么驾驭它们,要么便会被它们吞噬。郎主,驾驭好它们……为万世开一个太平。”
陈茗抚着他冰凉的脸庞,说:“不要胡思乱想,等郎君归来。”
雄鸡报晓。长夜尽,日将上。
陈茗记得自己把佩刀带走了。记得清清楚楚,带走了。
他一身华丽繁复的礼服,站上了天子专乘的六驾车舆,握住缰绳。他再回头看了一眼倚门凝望他的烟奴,才终于扬起黄金盘龙的鞭子。六匹神骏扬蹄嘶鸣。马车缓缓前进,金甲闪闪的护士队浩荡跟随而上,一切都庄严且肃穆。天子驾六,巡游天下,也算登基当天宣示自己的权威与统治力的一项仪式。
仪队是难以想象的浩荡。最前列有四头大象,导象,最后面再跟五头大象,名宝象。令人震撼。
帝王巡游都城主轴重要节点,甚至与夹道的百姓互动,接受百姓的瞻仰与祝福。整座都城都沉浸在疯狂的喜悦之中,比过节还激动夸张。张灯结彩,鲜花呼喝。需敬需卑需跪,山呼海啸万岁万岁,猛烈的浪潮席卷着悲欢与喜悦。他们的新朝终于要来临了!没有战争没有流离,不再会家破人亡,也再不会有人相食千里无人的惨象!一个新的王朝!他们泪流满面,感恩上苍与君王。
与此期间,司设监陈御座于奉天门,钦天监设定时鼓,尚宝司设宝案,教坊司设中和韶礼乐大声。礼部的官员分别到天坛、先农坛、太庙告知祖先。
巡游归来,钟鼓轰鸣,帝王衮服御奉天门。
都城的人声过于鼎沸,导致整座大地都在颤抖。太学馆是供宗室子弟们治学的场所,即使他们全都蠢蠢欲动着,这也并不影响他们要按时辰完成课时的硬性规定。掐点乘辇去观礼即可。
鸦奴尸体浮上太学馆碧湖的时候,巳时的鼓点刚好响起。
燎烟赶来的时候,他早已没了呼吸。
他一箪一饮养出来的孩子啊。福福的孩子。他的孩子。
雉奴被两名禁军死死按在地上,八岁的孩子,睚眦皆裂,像一只哀嚎的毫无还手之能的小兽。
阿犼抓着一只彩色的风车,呼啦啦随着风转动。那只风车,是燎烟为鸦奴一笔一划画来,一刀一刻亲手制作。
阿犼说:我想要这只风车,他凭什么不给?
他歪着脖子,他像是很真诚地疑惑,他问:或者儿子多问一句,亚父为何要偏心?
燎烟颤抖着手指,抚摸鸦奴冰冷的仿佛睡过去一样稚嫩的脸庞。他睡着了而已,永远。
枯寂的月亮,有桂花树会散发芬芳吗?有红眼的兔子与金色的蟾蜍吗?真的有嫦娥仙子吗?嫦娥背叛了射日的大羿,成为月亮。是怎样的故事呀?大羿为什么不射下月亮?
燎烟本来可以告诉鸦奴,月亮只是一轮巨大的黑色的死寂的星球。
他最终选择说:都有哦。但是鸦奴的问题,你将来要自己去寻找答案。
“你要自己去寻找答案。你要热爱。在自己的灵魂里点一颗永远不会熄灭的火种。”
“鸦奴听荧阿爹的!”
“鸦奴想造一架可以飞的天船,飞到月亮上!哈哈哈,飞到月亮上!”
孩子铜铃般纯稚的笑渐渐远去,消散了无痕。他只能将这些缝合进他的心,他的心裂开了。
八月八,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
巍峨宏伟的建筑,职能部门全部出动,骨鲠挺拔之文臣,颜威气盛的武将,谦卑的奴婢,凛然的仪仗队,肃杀冲天的军阵。礼炮燃放,鸣官宣天诏。
上天门需要天子步行。恢弘礼乐,肃穆的呼啸,一声声一浪浪。推着新天子走向他的新的起点。
天子踏上陛阶,一步一步向最高处走去。他所走过的地方,参礼的人群如浪潮跪倒行大礼。万岁万岁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万万岁。
乾坤地动,风起云涌,碧涛汹汹,天上显现了斑斓的、破裂的彩光。
是吉兆。是祥瑞。是神显!他们都如此说。
在抬头惊呼的那一张张形容相似的脸庞里,只有属于莫文山的那张脸,泛出了泪光。
在人们惊呼吉兆、拜天子的那时。
该来的始终要来。
燎烟,蒋荧客,蒋辽焱,拖着天子的佩刀出现在了阶下。
他抬头,望高高的天门,他也登上了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