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轿车停在酒吧外。
一夜过去,霓虹灯熄灭,独属于夜晚的热闹随着白天的降临而沉寂下来。
郁池夏坐在车内,半降下车窗点了支烟。
尼古丁在车厢内漂浮着。
琥珀色的眼珠扫过街道两旁每一家酒吧,他在想,是哪里?
昨晚程晁是在哪里遇到郁寻春的。
昨天是林泽宇的生日,那个人一向浮夸又爱出风头,邀请的信息自然也递到了郁池夏这里,但他没去。
因为他和这群人“合不来”。
他这种无害的“小兔子”,和林泽宇们凑到一起就是羊入虎口。
但如果他知道会在这里遇到郁寻春,他肯定会来。
他们是怎么遇上的?
又说了什么?
烟雾缭绕中,郁池夏忍不住地去想,去猜,唇角擒着一丝趣味的笑。
明明在这段关系中,程晁越来越高高在上,审视他,批判他,以一个救世主的心态俯瞰他。
他察觉到了,也逃了,和程晁的关系越来越生疏,最后彻底破裂。
怎么就能让程晁的态度一下发生那么大的改变呢?
怎么就那么惹人爱呢?
哥哥。
“林少这次包场排场可真够大的。”
有人从酒吧里出来,锁了门,站在路边抽烟。
“人富家少爷,有钱,他排场越大咱们才赚越多不是,最好这些林少马少牛少天天过生日,天天包场。”
“也是,我们酒吧那点规模,平时哪够得上这些少爷。”
“幸好还有Spring来救场,不然我真是……”
Spring?
春天。
郁池夏不由侧目,那边两个人站在路边抽完烟,年纪偏大的那个拍拍另一人的肩膀:“你还得多跟Spring学学,都是DJ,人怎么能把气氛炒成那样……”
“诶你还别说,我是不是也该跟他学学编曲?这对我之后的职业发展也有帮助啊,换个更高端的酒吧混个音乐总监啥的?”
“不好意思,”带着笑的声音突然插入,两人回头,戴着口罩的青年肩宽腿长,双眼弯弯,“请问你们说的Spring,是昨晚的DJ吗?”
郁池夏礼貌补充:“就是上场之后现场氛围最热的那个。”
“是啊,”年轻DJ点头,“你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就是昨晚听着碟打得很好,想找他学学。”郁池夏问,“能给我个他的联系方式吗?”
没人会对一个声音带笑,谈吐礼貌,看起来气质很好的人抱有敌意和戒备。
年轻DJ闻言看向他身边的中年男人,男人倒也好说话:“行是行……”
郁池夏正欲道谢,他话头一转:“不过我也不好随便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你,毕竟这也是别人隐私,不如这样,你给我留个你的电话,我先给你问问他要是愿意我就让他直接联系你。”
“谢谢。”郁池夏和男人交换了电话,还加了微信,对方问他名字。
“Summer。”
“你们一个叫Summer一个叫Spring,还挺有缘。”
“是啊,我也觉得。”
送走两人,郁池夏回到车上。
修长的食指点在方向盘上,一下又一下。
Spring。
会是你吗?
-
郁寻春收到酒吧老板消息时,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他忙不过来。
包括老板说前同事想跟他学编曲,他也把对方推给了林子越。
林子越的工作室本来也会接学生,他工作室运行成熟,带出来的学生也有许多直接进入了他手下的其他项目。
郁寻春浅浅考虑过一下他这个模式,想来想去还是算了。
教人是一件非常耗费心力的事,以他的耐心,他根本做不了一名老师。
他厌蠢。
最近的所有火都撒在桑朔身上了,只要去他的录音室,他就容易生气。
桑朔也很苦,早他爹知道郁寻春那么严格且不温柔,他还不如在外面另外请个老师。
天天在棚里被喷个狗血淋头,偏偏还反驳不了。
苦得他天天在小号上发蛋花眼的表情包,不明所以的粉丝每天都在问他怎么了。
桑朔:这真没脸说QAQ
又是一天录音结束,郁寻春在车上就开始和吕攀陈树等人开始视频会议了。
让陈树没想到的是,这次卡在音乐上无法推进的原因,不是因为要求多又龟毛的吕攀,而是他们这位新鲜热乎的音乐负责人。
郁寻春回A市之后没两天就给他们发来了几份demo,吕攀很满意,但转头就被郁寻春自己否定了。
他问吕攀要了很多游戏的内部资料,甚至连除了核心人员外不能接触的游戏框架都被他要了过去,天天拉着他们开会,讨论各种游戏设定和细节。
对游戏了解越深入,郁寻春推翻的音乐内容就越多,甚至连当初他自己说可以改编的有音乐,都被他自己一一否定。
他要重头开始写,就要弥补上这两年游戏开发过程中他不曾参与过的内容,陈树觉得自己两眼一睁就在和郁寻春开会。
但不管是她还是吕攀,都丝毫没有怨言。
他们能看到郁寻春的用心,他并不是简单地接了个“活儿”,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增加游戏的完整度。
毕竟音乐不仅贯穿游戏制作的全过程,还贯穿了玩家整个游戏体验。
这个音乐总监请得太值了!
郁寻春驶入停车场后并没有立刻下车,他硬生生在车上坐了半个多小时,最后结束会议前对吕攀道:“我需要一个音乐团队。”
吕攀立刻:“要多少人?”
“最少现在也得要三五个人。”
“行,我回头安排人事负责招聘,到时候简历直接发你邮箱?”
他们这个游戏已经开发了快两年,正处于一个小团队扩充成大团队的阶段,到完全开发以及内测外测正式上线一类的,大概还要两三年,郁寻春现在重头开始做音乐,任务很重。
他一个人搞不定。
而且工作室计划明年年初就要开始进行游戏宣传,到时候放出去的第一版宣传视频里的音乐很重要。
郁寻春又提了些作品要求,吕攀一一记下,才终于挂了电话。
他比宴青川晚到家。
郁寻春走到书房,宴青川百忙之中抬头看他:“回来了?”
郁寻春点点头。
“晚饭在桌上。”说话时,宴青川手上翻阅平板文件的动作丝毫未停。
临近年底,他也忙了起来,处理不完的工作,应不完的酬,还有参加不完的晚宴。
就算是周末两人都在家,也基本都是各自捧着电脑工作。
郁寻春没多打扰他,简单吃完晚饭之后也进了工作间。
他还有一些曲子要写。
总之就是忙得团团转,忙得郁寻春连定好的直播都鸽了又鸽,鸽到宋杭清都来找代替粉丝催他了:[0000]
是,一开始他还打玲玲,后来直接省成0了。
每次郁寻春看到那一串0,都想说一句你才0,你全家都0。
他点开语音,宋杭清的声音跳出来:“玲玲,我求求你直个播吧!你知道我每次看到私信留言大几百大几千,结果点进去都是你粉丝让我催你时有多心酸吗?”
“我知道你忙,但是百忙之中,你也要看看你那些嗷嗷待哺的崽啊!”
“或者至少你发条微博给她们解解馋嘛!”
语音接二连三往外蹦,可见宋杭清被他粉丝摧残得不行。
“知道了。”
郁寻春回了语音,想着桑朔这边已经到了尾声,等他这边的工作结束,应该能空出时间直播。
结果想归想,发微博的事转头就被他给忘了。
-
12月24日。
这是桑朔生命中值得纪念的一天。
因为今天,此刻,他迷你专辑的所有录音工作都结束了!
桑朔死鱼一样瘫在沙发上,两条长腿大咧咧支在地上,双手搭在腹前,看着头顶的灯流下了心酸和幸福的眼泪。
幸福是他再也不用被郁寻春摧残了。
心酸是他昨天去录一档综艺,路透流出上热搜,网友竟然夸他唱功变好了。
虽然他之前也不能说唱得很拉吧,但能变得更好,都是郁寻春逼出来的啊……
郁寻春站在他面前,踢了踢他的脚:“能不能把你碍事的脚收起来?”
“可是这样真的很爽。”桑朔一点也不想动,甚至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邀请他,“你躺一下就知道了。”
郁寻春不想知道,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桑朔手机刷着刷着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郁寻春,我们去吃饭吧。”
郁寻春想也不想:“我不要。”
“我知道你不想和我一块儿,我也不想跟你一块儿。”桑朔说,“但俗话说有聚有散,我们俩合作结束,分手饭总要吃一个吧?”
“不好意思,坐你对面没胃口。”
“你以为看到你那张脸,我就有胃口了吗?”桑朔翻了翻点评软件,“吃烤肉吧,咋样?”
郁寻春都无语笑了:“你听听你这两句话,符合逻辑吗?”
桑朔可不管,拎着包就把郁寻春拽出门了。
他熟门熟路坐上郁寻春副驾:“今天我车限号,只有劳驾你当司机咯。”
“大明星居然只有一辆车,你微博两千万粉丝都是买的吧?”
郁寻春跟着导航开过去,两人踏进商场,熟悉的音乐让桑朔反应过来:“我说这么多人,今天好像是平安夜?”
郁寻春知道圣诞节要到了,每天出门都能看到街边越来越多的圣诞装饰,但他没想到就是今明两天。
烤肉店只能线下取号,已经排了长队。
郁寻春说:“那你排着,排到了给我打电话。”
桑朔才不想在这里干坐着,而且排队的人这么多,虽然戴了口罩但也有被粉丝认出来的风险,当即跟着站起来:“凭什么要我在这儿排,该你在这儿排。”
“谁提的分手饭谁排。”
郁寻春转身就走,桑朔快步跟上:“诶你能不能小声点,没看到其他人都在看我们吗,这要是被误会了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分手饭……”
“嘘嘘嘘。”
“这三个字可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你故意的吧,郁……Spring,”桑朔不爽,“那别人哪知道此分手非彼分手呀?在外面说话得注意点,我可是明星。”
最后两个字,他声音压得很低。
“我可是明~星~”郁寻春学他。
“嘿——”
两人一边吵嘴,一边在商场里晃悠,桑朔跟着郁寻春转了几家店就悟了,单手撑在柜台上看郁寻春在那里挑来挑去:“买礼物呢?”
郁寻春没理他。
桑朔凑过去,跟他趴在一起看:“给谁买呀?”
“你管得着吗?”
管不着,但好奇呀!
桑朔看他们逛的这几家都是男士精品店,脑回路一下回劈叉了:“你不会要送我吧?”
“……”郁寻春指了指旁边,“那儿有镜子,你要不要去照照你这脸有多大?”
别说,桑朔说完也觉得自己脑子有问题。
他尴尬地抓了抓脑袋毛:“人多力量大,你说说你要送给谁,我也可以帮你出出主意不是?”
郁寻春想了想:“我室友。”
“就那个大高个,双开门?”
郁寻春点头:“我最近一直都在用他的车,买个礼物谢谢他。”
桑朔羡慕了:“我要是什么时候有个室友,让我天天开他的库里南,我也得好好谢谢他。”
两人难得意见统一,郁寻春:“是吧?”
但挑礼物,还真不是个简单的事。
宴青川好像什么都不缺,自己就购物欲爆棚,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工作之余解压,经常明明也没看他出去逛街,各品牌的新款都会往家里送。
西装更是裁了一身又一身,衣帽间里配套的袖扣手表拉出来都是满满几抽屉。
郁寻春实在不知道送什么。
桑朔说是帮忙参考,实则帮不上一点忙,他的审美偏向潮男,不是嘻哈大裤衩就是印满潮牌logo的配件,郁寻春很难想象它们在宴青川身上是什么样子。
商场逛来逛去,依旧两手空空。
他累了,桑朔也累了。
拉着郁寻春去外面抽烟去了。
夜深了,因为圣诞节的到来张灯结彩,街上的人并不比商场的少,两人找了个僻静的小巷子。
桑朔抽的电子烟,兜里应该备了好几支,递给郁寻春一支。
郁寻春摆手拒绝:“我不抽烟。”
“谁信?”桑朔说,“你当我没看过你抽烟的照片?”
“戒了,”郁寻春看着他,“怪不得你唱歌不行。”
“我这一个月都没有抽好不好!我现在就抽第一口!”
桑朔难道不知道抽烟对嗓子不好吗,他知道的呀,所以录音期间他烟酒糖一概不沾,但烟这种东西哪是那么好戒的?
他反而好奇郁寻春是怎么下定决心戒的烟:“因为片场失火那事儿?”
郁寻春在浏览购物软件,闻言眼都没抬:“不是。”
细说的话郁寻春也不知道怎么是怎么戒的烟,好像就是自然而然不抽了。
他本来也没有烟瘾,也就有时候烦的时候想来一口,后来好像是因为……
宴青川不喜欢烟味。
对,宴青川不喜欢烟味,郁寻春每次在家想要摸烟的时候总会想到他这句话,莫名其妙地就把手放下了。
然后自然而然就戒了。
其实明明可以出去抽的。
浏览页面半晌没有再滑动,郁寻春盯着手机发呆。
为什么他不出去抽呢?
“嘿!”桑朔打了个响指。
郁寻春回神,懒洋洋的:“干嘛?”
“我有个事一直很好奇。”
桑朔吐出一口烟,飘进郁寻春鼻腔里,水果味的,有些甜。
他往旁边挪了半步,和他拉开距离。
桑朔直接问道:“片场那火真是你造成的?”
郁寻春没有直接回答:“你觉得呢?”
桑朔闻言还真垂眸想了想。
如果在之前,他觉得是。
当初吃瓜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想过不是郁寻春的可能,他在片场发疯要揍人的视频他也看过,那双黝黑的眼睛狼一样,亮得惊人,隔着屏幕看着都觉得癫狂。
这样的人造成片场失火,好像也没哪里不对。
但是现在,虽然郁寻春这人气人顶呱呱,对他也没什么好脸。
但人真论不上一个坏字,和疯更是不沾边。
而且他的喜好很直白,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从不藏着掖着。
就这段时间的相处来说,桑朔觉得如果真是郁寻春,以他的性子根本不会做出那种全网捂嘴的事。
是他做的,他就会认,不会一声不吭。
那监控又怎么解释呢?
桑朔想不出来,靠在墙上,抬着下巴吐烟圈:“你在片场抽烟了吗?”
郁寻春:“没有。”
桑朔点点头。
郁寻春反问:“然后呢?”
“什么然后?”
“我说没有。”
“啊,我知道了。”
郁寻春:“?”
桑朔:“?”
两人大眼瞪小眼,郁寻春转头:“算了,我回去了。”
桑朔盯着郁寻春的背影看了几秒。
他觉得郁寻春这人有些封闭。
好歹朝夕相处了一个月,桑朔时常都要提一提自己身边的事,有时候聊天聊到了也会顺嘴说很多之前的经历。
但郁寻春从来不提。
就拿失火的事来说,如果是桑朔,他早忍不住想要替自己辩驳了。
不说别人信不信,但不是自己干的,身边相处的人总要知道吧?
但郁寻春没有。
就像现在,他明明有话想说,却又什么都没说。
平时怕是没什么朋友吧?
桑朔也抽差不多了,大步一跨:“礼物不还没买,想好买什么了吗?”
“没有。”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小巷。
寒风一吹,郁寻春还好,为了装逼只有T恤+皮夹克的桑朔狠狠一哆嗦,裹紧衣服缩在郁寻春身后拿他挡风,提议道:“冷死了,要不你买个领带?霸总虽然不缺领带,但应该也不会嫌多?”
郁寻春想想也行,被桑朔催促着进了商场。
他很无语:“穿这么两件你不冷谁冷,活该。”
“你不懂,”桑朔吸溜了一下,“哥的风度,你不懂。”
-
今晚宴青川有应酬,郁寻春到家时他还没回来。
家里空空的,郁寻春走进客厅,随手把拎在手里的袋子放在柜子上。
他站在鱼缸边喂鱼,艳丽的小鱼一簇一簇地凑在一起,从左游到右,又从右游到左。
郁寻春很久没有一个人在家了。
突然感觉家里这么安静还有些不习惯,时不时地瞟向桌上的时钟,偶尔又抬眼望向黑漆漆的落地窗外。
突然他目光一顿,放下饲料拉开阳台的门,风蛮横地冲进来,一片凉凉的东西贴在他额头。
伸手一摸什么都没有,但他知道是什么。
下雪了。
雪花很细很小,晃晃悠悠从万里高空落下。
咔哒一声,门锁开了,宴青川回来了。
“寻寻?”他边脱外套边踩进客厅,看到郁寻春穿着单衣趴在阳台,便走过去。
“下雪了。”
听到这句话时,郁寻春背上一暖,还带着宴青川体温的大衣挂在他肩头,沉甸甸的。
他笑着说:“不冷吗?别感冒了。”
郁寻春回头看他,宴青川穿了套棕灰色的竖条纹西装,他刚解开外套,正单手解着马甲的扣子,但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指尖打滑似的半天也没解开。
宴青川皱眉嘟囔:“怎么回事?”
话比平时听着软,梳到脑后的背头也散下来几缕,嘴角微微向下,有点委屈又好像撒娇。
他看向郁寻春:“帮我。”
话里带着酒气。
郁寻春伸手帮他解扣子,羊毛面料摸着细腻又有点轻微地扎手,宴青川非要跟他一起解,四只手打架似的碰来碰去。
他的手很烫。
郁寻春拍开捣乱的手两三次,终于确定了。
他解开衣扣,抬头道:“宴青川,你是不是喝醉了?”
宴青川拇指在食指尖轻轻掐了一下,倒是诚实:“一点点。”
他伸手探出阳台,又重复了一遍:“寻寻,下雪了。”
他身上的马甲双襟六扣,郁寻春一一给他解开,把他伸出去的手往回一捞,推着人回了室内。
屋内暖气开得足,宴青川看着自己散开的马甲,给他竖了两个大拇指。
他脱掉衣服,扯着领带往房间走。
郁寻春有点不放心,跟在后面,宴青川走到卧室门口时突然转身,一只手把着门,一只手按着门框:“寻寻,你跟着我是想看我换衣服吗?”
领带挂在脖子上,衬衫已经开到了胸前。
郁寻春下意识往他结实的胸上扫了一眼,又立刻别开眼睛,转身就走。
还能贫,问题不大。
宴青川笑着关上门。
郁寻春打开冰箱,看有没有什么能解酒的,最后看来看去拿出两个柠檬,去籽压汁加白糖。
等来等去,也没有等到宴青川出来。
郁寻春过去敲了下门:“宴青川?”
没人应。
隔离会儿他又敲了两回:“宴青川?”
还是没人应。
他直接开门进去了。
宴青川摊着胳膊躺在床上睡觉,两只脚还踩在地上。
“宴青川?”郁寻春走过去拍拍他,“你这样睡不行,你先起来。”
手被抓住,宴青川睁开眼,眼底很亮,眼神不算醉,但也不是完全清醒。
他说:“你擅自进我房间,你不礼貌。”
郁寻春:“我敲门了。”
宴青川:“我没说请进。”
这对话怎么有点耳熟?
郁寻春默了下。
算了,别跟醉鬼一般见识。
他企图把人从床上拽起来:“我给你弄了柠檬汁解酒,你先去喝掉。”
宴青川也没挣扎,但偏偏躺在那里像块死沉死沉的石头,郁寻春拽了半天没拽动,火都上来了:“你动一下啊,倒是!”
宴青川动了一下。
给郁寻春气乐了,丢开他的手:“爱起不起。”
郁寻春出去了。
宴青川探头往外望了眼,听到拖鞋啪嗒啪嗒由远及近的声音,又闭上眼。
郁寻春把柠檬汁往宴青川面前一递:“快喝,再不动我泼你脸上——”
宴青川本来想坐起来,听到这话又躺回去了:“你泼。”
“……”
泼当然是没泼的,郁寻春把柠檬汁一放,丢下一句爱喝不喝就走了。
走到一半听到宴青川喊了他一声,回头他拿着空杯子:“喝完了。”
“哦,你真棒。”
宴青川低头笑了下。
郁寻春把杯子拿出去,再回来浴室里传出水声。
宴青川洗澡去了,他应该只是简单地冲了下,很快从里面出来,房间里没了动静,或许是睡了。
郁寻春又倒了杯水打算给他放床头,免得半夜渴醒了找水喝。
进门一看,他沉默了。
宴青川确实睡了,脸陷在枕头里,呼吸平缓。
但他头发上的水是一滴也没擦,别说枕头,连掖在下颚的被角都浸湿了。
平时挺稳重一人,怎么喝醉了酒,退化了似的?
“宴青川。”郁寻春推他,“起来,头发吹干了再睡,你这样明天要头疼。”
宴青川抓住他的手,没睁眼:“没事,一会儿就干了。”
没事什么没事?
郁寻春又推了他两下,最后一下被宴青川一把拉过去,跌在他身上,还没等郁寻春起身,宴青川拿被子把他一裹抱在怀里:“别闹了寻寻,睡觉吧。”
他还往郁寻春身上蹭,蹭了郁寻春一脖子水。
郁寻春服了,睡个屁啊。
“吹头发。”
宴青川又往他怀里埋了埋,被郁寻春嫌弃地推开,黏黏糊糊撒娇:“那你给我吹。”
郁寻春是真拿他没辙:“你把我抱这么紧我怎么给你吹?”
宴青川松手了。
郁寻春下床去浴室拿吹风机,插在床头,宴青川非常自然地把脑袋放到了郁寻春腿上。
带着水,有点沉,郁寻春大腿绷了一瞬。
他打开吹风机,屋里安安静静,只有吹风机嗡鸣的声音。
吹风机的风温热的,拂过指尖,指尖再穿过宴青川发梢。
他看起来睡得很沉。
一面吹干,郁寻春正犹豫着要怎么不把他吵醒给他吹另一面,宴青川自觉翻了个面。
郁寻春突然给无语笑了:“你没睡着?”
宴青川闭着眼,答得利索:“睡着了。”
“你没有。”
“我有,我睡着了,我刚醒。”
“你觉得我信吗?”
“那你信吗?”
回答他的,是再次响起的吹风机。
这回彻底吹干了,郁寻春让他起开,宴青川没动:“寻寻,明天圣诞节。”
郁寻春想到了自己买回来的礼物,买的时候没想那么多,这会儿突然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宴青川察觉到他欲言又止:“怎么了吗?”
郁寻春说:“你等我一下。”
他走出房间,拿着礼物走到宴青川房门前又有点犹豫,来来回回在屋里徘徊了两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莫名紧张。
他也不是没有给宴青川带过礼物,上次从B市带回来的领带夹不给得挺顺手吗?
“你准备在客厅转几圈?”
宴青川不知道什么出来,靠在门边。
他看到郁寻春手上的小购物袋,福如心至:“是给我的吗?”
“嗯,”郁寻春不得不上前,耳根泛红,“因为最近一直在开你的车,算是谢礼。”
谢礼两个字咬得很重。
宴青川失笑,拿在手里问现在可以拆吗?
郁寻春点头。
四四方方的小盒子,里面装着一条镀金的驳头链。
宴青川在领型的位置比了比:“等我去换套衣服看看。”
驳头链是一种西装配饰,一般佩戴在西装领插花眼的位置。
选择了这个礼物而不是桑朔推荐的领带一类,是因为郁寻春发现宴青川穿西装总会有一些小心思。
他的口袋巾袖扣领夹插花一类的小配饰,几乎从来没有重复过。
他就喜欢这些亮晶晶的小东西。
从宴青川迫不及待想去换衣服就能看出来。
送出去的礼物对方喜欢当然是好事,郁寻春莫名臊得慌,连忙拉住他:“别折腾了,明天再弄吧。”
于是第二天一早,宴青川特地来敲了郁寻春的房门。
郁寻春昨晚熬了夜,还迷糊着就被宴青川从床上薅起来。
他今天穿的是一套深绿色戗驳领的双排扣西装,宽肩细腰长腿,显得人特别成熟且优雅,还别出心裁地配了一副黑色的皮手套,衬衫系到顶,恰恰好卡在喉结下,平白多了几分禁欲。
郁寻春送给他的驳头链就别在插花眼,低调又吸引人眼球。
他问郁寻春:“怎么样?”
郁寻春看了他半天:“今天是有什么需要隆重出席的宴会?”
那自然是没有的。
今天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作日,非说个不普通的话,那今天是圣诞节。
“怎么样,”郁寻春缩回床上,拉起被子,背对着他,“和平时一样。”
他盖也没盖完,脖子露在外面,红的。
宴青川笑着走了,走前嘱咐郁寻春把晚上的时间留出来。
“干嘛?”
“圣诞节,刚好是我们公司旗下乐园五十周年庆,你送我礼物,我请你去游乐园,公平吧?”
-
游乐园不是小孩子才去的地方吗?
虽然郁寻春小孩子的时候也没去过。
问就是玩物丧志,席余馥不让,后来他出国后报复性地连着去了一个礼拜的游乐园,每个项目连着刷,几乎玩到吐也找不到一点小时候向往,或者愿望得到满足的感觉。
所以他对游乐园的评价只有两个字——无聊。
宴青川却和他恰好相反,不管外表多成熟的人,永远童心未泯,喜欢这些被梦幻和美好粉饰的东西。
郁寻春不太明白。
但他今天工作时明显有些心不在焉,集中不了注意力,时不时就要分神想一想游乐园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还莫名在网上刷了好几个小时的各种乐园volg。
最后当他发现自己真的没办法静下心工作时,终于想起了搁置许久的直播。
工作日又是圣诞节,他以为不会有什么人。
实则,直播一开便被粉丝们的控诉淹没了。
[呵,男人,你鬼混终于想起我们还有一个家了。]
[你知道这三百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开摄像头的话我也可以既往不咎。]
[玲玲玲玲玲玲你终于来了!]
“最近工作确实很多,短时间内可以都没办法维持一周一播的频率了。”
弹幕哀嚎一片:[补药啊QAQ]
[没你直播我吃饭不香的呀QAQ]
但这回撒娇卖萌确实不好使了,不是郁寻春不想,是他真没时间。
他大概数了数手上目前的活,粉丝一听一个不吱声。
[这么多活儿,不直播就不直播吧TT]
[不过玲玲打算一直单干吗,不准备找人分担点吗?]
[楼上什么算盘我在x国都听见了。]
“我脾气不太好,和别人处不太来。”
郁寻春今天没准备唱歌,打了会儿游戏也关了,就纯和粉丝聊天。
聊着聊着就说到了今天圣诞节,粉丝问他怎么过。
“我晚上去游乐园,”郁寻春问,“你们呢?”
[在家看电影咯,我最爱的最适合在圣诞节看的片子!]
[和朋友一起去拍照!]
[我一个人过,但我定了一个一直想去的餐厅,嘿嘿。]
[我也是去游乐园诶!玲玲是去南山乐园吗?]
[一到圣诞节南山乐园的票最难买了,真羡慕你们这些抢到票的人。]
郁寻春还蛮爱和粉丝聊天的,像朋友,很轻松。
他蜷在椅子上,抱着腿,问:“为什么?”
[玲玲不知道吗?]
[圣诞节这天刚好是南山乐园创始人女儿的生日,所以这天不仅门票打骨折,而且园内活动很多!]
[还会放巨美的烟花!]
“寻寻?”宴青川在外敲门。
郁寻春看了眼时间,下午四点,他比想象中回来得要早。
“稍等一下。”郁寻春对粉丝道。
他摘下耳机打开门:“你怎么这么早?”
“为了晚上出去玩,我疯狂提高工作效率,这个点下班我应该的。”宴青川往屋内看了眼,“你还在忙?”
“也不忙。”
“那你换个衣服,我们准备出门了?”
“好,”郁寻春点头,“我给粉丝说一声。”
“你在直播?”
“昂。”
“那你去换衣服,我帮你和粉丝说。”
这样也行?
郁寻春想宴青川帮他和粉丝打声招呼应该也没什么。
他回卧室换衣服,宴青川嘱咐他多穿点:“今天外面挺冷的,晚上可能又要下雪。”
“哦。”郁寻春关上门。
电脑直播的页面还亮着,弹幕刷得很快。
[是室友回来了吗?]
[是哦,玲玲是和室友去游乐园吗?]
[好!我先嗑为敬!]
“室友,是说我吗?”
突如其来的陌生男声让弹幕齐齐一窒,随即卧槽满天飞。
[我靠我靠,室友本尊来了?]
[我疯了,室友声音这么攻???]
[mua的!这不是天生一对是什么!]
“寻寻换衣服去了,”宴青川说,“他让我帮忙转告你们一声,我们要出门了,今天直播就先到这里了。”
[xunxun哪个xunxun?]
[呜呜,玲玲三次的名字也好可爱。]
“那可不能告诉你们,”宴青川轻笑道,“毕竟我是室友,而你们只是网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