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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万人嫌离开后他们后悔了 席笙 9308 2025-02-08 22:25:52

郁寻春对此的第一反应是荒唐。

他怎么能喜欢宴青川呢。

宴青川对他那么好, 拿他当弟弟,宴南山和爷爷奶奶都将他当做亲生孩子一样疼爱,他怎么能对宴青川抱有那么龌龊的心思呢。

郁寻春惶恐极了, 一夜都没睡着。

而一旦意识到了这份感情, 喜欢的情绪就如同开了闸了洪水一般, 难以控制。

他再也不敢和宴青川对视, 不小心碰一下就会像只受惊的猫一样跳开。

宴青川握住他手腕的五指, 搭在他肩膀上的胳膊, 都是从火里捞出来的铁块, 滚烫的,一路从两人相贴的皮肤烫到郁寻春心脏上。

郁寻春不再在宴青川家留宿了, 就算有时候拗不过宴青川留下来, 他也不会在和宴青川睡在一起。

他长大了, 身体上除了身高的各方面都开始有了明显的变化, 特别是当他发现自己喜欢他的时候,他会因为晚上宴青川搭在他腰间的手、贴在他背后的胸腔, 以及洒在耳边的温热呼吸而产生一些无法遏制的变化。

学校的生理卫生课上学过,宴青川也单独给他讲过。

郁寻春很害怕,他害怕被宴青川发现。

他害怕一旦这件事戳破,他和宴青川就再也没有以后了。

自从毕业晚会后, 郁寻春就不爱和宴青川待在一块, 宴青川始终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在郁寻春把他放进自己屋里的枕头抱回去的时候,他亦步亦趋地跟在郁寻春身后。

宴青川半弯着腰,从左边探头看看郁寻春, 又从右边探头看看郁寻春。

最后拦在郁寻春房门口不让他进去,一副此山我开此树我栽的架势:“是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吗?”

郁寻春抱着枕头, 垂眼盯着拖鞋:“没有。”

“怎么没有,”宴青川掰着手指头给他数,“你最近觉也不跟我一起睡了,也不要我牵你,碰你一下你能跳八百米远。”

他弯腰望着郁寻春的眼睛,表情有点受伤:“讨厌我了?不喜欢我了?”

喜欢两个字戳到了郁寻春痛脚。

他慌慌张张去推他,也不敢抬眼:“你瞎说什么?我我……我只是……长大了!我长大了哥,不能像小时候那样黏着你了。”

“暑假结束我就要出国了,我……要提前适应一下,你不在的日子。”

本来只是借口,但说到后面,郁寻春肉眼可见地情绪低落了下去。

他要和宴青川分开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既不想和宴青川在一块害怕暴露,又舍不得不和他在一起的原因。

郁寻春以为他会听到什么“没关系寒暑假就回来了”或者类似于以后他有空就去国外看自己的话。

但没有。

宴青川也罕见地沉默了。

很久后他才揉了揉郁寻春的脑袋,侧身让他进屋:“你说的也对,我也该提前适应适应。”

郁寻春张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哥,晚安。”

“晚安,做个好梦。”

宴青川看着房门在面前合上,才转身回房间。

躺在床上,宴青川的手搭在平时郁寻春睡的那一侧。

在这张床上睡了那么久,他还是第一次觉得床大。

长大了啊。

这次之后,宴青川不再像以前那样无所顾忌,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和郁寻春保持距离。

当时并不是疏远他,只是以前那些亲密无间的小动作,刮他的脸捏他的鼻尖之类的,都不怎么做了。

就连蒋洲和白尧,都能察觉出他俩之间的氛围有一丝奇怪。

但真要仔细追究,又不觉得有哪里不对。

毕竟宴青川依旧整天寻寻来寻寻去,万事以郁寻春为先,有什么好的都先想着他。

暑假白尧回国,四人又聚到一起,被蒋洲用直升机拉到了他们家的小岛上。

私人小岛,整个岛上就他们四个人。

一行人天天跑去玩水,晒黑了两个度。

郁寻春也会游泳,他的游泳是小时候宴青川教的,但是他怕水,游泳池可以,海却下不了。

小时候也被宴青川带着玩过双人冲浪,跌进海里两回,哭得眼睛都肿了,再也不下海。

他大多时间都是坐在沙滩上看他们玩。

宴青川有时候会陪他,有时候会被蒋洲或者白尧拉走,反正三个人谁累了,谁就上岸和他坐一块。

郁寻春戴着墨镜,抱着半个西瓜坐在遮阳伞下,白尧在一旁沙滩椅上晒背。

宴青川和蒋洲前后脚抱着冲浪板从海里回来,看到郁寻春的西瓜,蒋洲老远就长大了嘴:“寻寻,给哥吃一口,我要中间那个最甜的心心。”

他“啊——”着就过来了。

然后半路被截了胡。

没等郁寻春的勺子送到他嘴边,宴青川握着郁寻春的手一拐弯,那块最甜的西瓜心进了他嘴里。

蒋洲吹胡子瞪眼,追着他跑,大喊:“把我的西瓜还给我!”

两人嬉闹着跑开,郁寻春坐在椅子上愣神,半晌才把目光放到勺子上。

其实以前郁寻春不是没用过宴青川用过的碗筷,就算是他咬过一口的水果面包他也能就着他吃过的地方咬一口。

但那是以前。

此刻他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这个勺子。

接着用,光是想到“间接接吻”四个字,他就红了耳尖。

而换一个……

郁寻春不由抬眼,旁边的白尧推起墨镜看着他。

郁寻春移开目光,又转了半圈,背对着白尧。

最后那个勺子他也没再动,就戳在西瓜上,他抱着瓜干坐着。

一直坐到两人回来,蒋洲念叨着“抱着干啥不吃给我”,将西瓜从郁寻春怀里拿过去,盘腿坐在一旁给炫完了。

中途偶尔也会分给宴青川或者白尧几口。

只有郁寻春一口没吃。

其实他们四个人用同一根吸管也是常有的事,一个勺子而已。

明明是个很普通很小的事,但自己却不由将它放大。

他问心有愧,装都装不好。

郁寻春起身:“我回去拿个东西。”

宴青川跟着:“我陪你。”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郁寻春拒绝道,“也没几步路。”

他说完走了。

三个人坐在阳伞下,不管是吃瓜的,还是晒背的,都默默将视线转移到了宴青川身上。

三人一对视,宴青川往后一趟,长叹一声。

蒋洲拿脚推推他:“你俩咋回事呀?”

宴青川仰躺着,盯着伞骨不说话。

白尧慢悠悠坐起来,曲起一只腿撑着胳膊,她这段时间是看明白了:“寻寻那双眼睛真是一点事都藏不住。”

蒋洲不由点头,又问:“他藏什么了?”

白尧问宴青川:“你应该早就知道原因了吧,你怎么想的,总不能让孩子一直这样吧。”

“啥原因?什么怎么想的?”蒋洲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是,你俩打什么哑谜呢?”

宴青川全程都没说话,倒给蒋洲急死了,拿脚在他腿上攘了好几下。

白尧踢他一脚:“你这傻逼迟钝死了!咱们小孩儿都把喜欢宴青川几个字写在脸上了,你看不出来吗!”

蒋洲惊了,目瞪口呆半天:“不是……诶你、他……我靠?”

他问宴青川:“真的啊?”

“……吃你的瓜吧。”宴青川捏着他握着勺子的手塞进他嘴里。

蒋洲含糊道:“那你俩,咋弄啊,你喜欢小不点吗?”

宴青川坐起来,双手撑在身后,歪着脑袋和白尧对视片刻,才道:“他才十六岁。”

白尧还没说话,蒋洲先咂摸过来了,宴青川这话就是没否认。

再一细想,从小到大这哥俩在一起就有单独的结界,不管是宴青川对郁寻春的照顾还是郁寻春对宴青川的依赖,都不是他们能够轻易插足的。

他微微探头,声音压得有点低,显得偷感十足:“老宴,你老实告诉兄弟,你啥时候对咱小不点动的歪心思。”

白尧从另一张椅子上伸脚过来踢他:“会不会说话。”

踢完她转头对宴青川道:“他是十六岁又不是六岁,又不是不懂事的年纪,把你那破罪恶感给我收收,十九岁和十六岁难道差很多吗?”

宴青川道:“十六岁知道什么,你这个没有道德感的家伙。”

蒋洲:“小不点来了。”

宴青川转头,郁寻春从屋里出来了,正在往他们这边走,他连身上的沙滩裤都是宴青川给他挑的。

海风灌进他裤腿里,吹得裤管鼓鼓的,偶尔撞在他腿上。

确实只差三岁,十岁和十三岁好像没什么差别,二十岁和二十三岁好像也是同龄。

但十三和十六,十六和十九,却相差甚多。

宴青川是成年人了,但郁寻春还是个货真价实的孩子。

相识至今,他的世界就只有两件事。

宴青川和大提琴。

他因为练琴牺牲了很多个人时间,朋友也没有时间深交,最要好的朋友圈都和宴青川重叠。

他想要追上宴青川,所以一直努力去做到更好。

宴青川不是怀疑他的感情,而是他不希望郁寻春从小到大,再到以后两个人老了,生活里都只有他。

十六岁,宴青川不能喜欢他。

一旦他表现出一点对郁寻春的喜欢,对他这个年纪来说,不公平。

对宴青川来说,看到郁寻春健康快乐地长大就够了。

包括他鼓励他恋爱,教导他在亲密关系中如何对自己和对方负责,是因为他从没想过要把郁寻春绑在自己身边。

他应该是一只自由的小鸟,跨过山之巅,跨越海之涯,奔向更广阔的天地和舞台。

他才十六岁,他应该多多的交朋友,谈恋爱,去享受世界的美好。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他而困惑和紧张。

白尧和蒋洲,一听一个不吱声。

蒋洲看向白尧:“谈恋爱的人都这样吗?”

瞻前顾后的,这都不像宴青川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白尧翻着白眼,拉着蒋洲起身,看着越来越近的郁寻春,光着脚在宴青川腿上踢了下。

宴青川侧目。

白尧说:“我觉得你想挺多的,有这功夫琢磨这些,不如想想怎么和小孩儿说清楚,别耽误人家学习和练琴。”

宴青川轻笑了下:“我知道。”

白尧拽着蒋洲离开,遇上郁寻春打了个招呼:“我和你蒋哥先回屋了。”

“我哥呢?”

“喏,还坐那儿等你呢。”

郁寻春往海边望去,宴青川确实还一个人坐在那里。

他抬脚过去。

白尧站在原地看了半天,转身就走,吐槽道:“所以说姐不喜欢搞这些情情爱爱呢,爱情果然会让人变成胆小鬼。”

“哲学啊白姐。”蒋洲竖起大拇指。

那边郁寻春走到宴青川身边:“哥,你不回去吗?”

“寻寻。”

“嗯?”

宴青川顿了下,白尧让他和郁寻春说清楚,他怎么会不知道。

但这事却怎么都不好开口,说出来才是将郁寻春置于尴尬之中。

片刻后,他仰头看着郁寻春,笑道:“出国的时间确定下来了吗?”

郁寻春点头。

半个月后他就要出国了。

宴青川其实是知道的,暑假并未结束,但郁寻春要提前过去开始大提琴的学习。

他又转头看向大海,过了会儿才说:“到时候我送你过去吧,陪你在那边住一段时间,等开学再回来。”

郁寻春张张嘴,他想说不用了。

他其实也不是非得提前过去,但他害怕越和宴青川待在一起,就越容易暴露。

但听到宴青川说要陪他,想到他们以后会分开好几年,又很舍不得这仅剩的一两个月。

最终他还是点点头,笑着说:“好啊。”

宴青川也笑,起身摸摸他脑袋。

“走吧,海边风越来越大了。”

他说着往前,郁寻春跟在他身后,盯着他垂在身侧的手。

以前他们总会牵手的。

宴青川去哪儿都爱牵他,他年纪比郁寻春长,发育比郁寻春快,手也比郁寻春大。

有时候窝在沙发里,他自己剪完指甲就会顺便捞起郁寻春的手,虽然因为拉琴他的指甲基本就没有机会长出来。

下雨的时候宴青川会牵着他跨过水洼;练字的时候怎么也写不好的地方宴青川会握着他的手一笔一笔教;冬天下雪,郁寻春偶尔忘记带手套,宴青川会抓着他的手两人塞进同一支手套里,或者揣进兜里、拉开外套贴在内衣上取暖。

他用那双手教郁寻春滑雪教郁寻春游泳。

郁寻春很多事是跟着他学的,很多第一次都是他教的,就连小时候学自行车,都是他在前面拍着手等他。

郁寻春最近总是在想他为什么会喜欢宴青川,但想到这些,又觉得喜欢上他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到目前为止他短暂的人生里,百分之九十的快乐,都是和宴青川一起创造的。

如果没有宴青川,妈妈仍然会带着他四处上门教学,没有人帮她照看孩子,她也没有精力去全心追逐事业,郁寻春也过不上现在这样的生活。

那一瞬间,郁寻春突然就自洽了。

是啊,他只是喜欢宴青川而已,相比于更进一步的关系,他更希望他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亲人于爱人,更稳固也更长久。

“哥。”郁寻春叫了宴青川一声。

宴青川回头。

“你走慢点,”郁寻春说,“我要跟不上你了。”

宴青川闻言垂眸,睫毛微颤,他伸出手:“我又不会丢下你不管。”

郁寻春抿嘴笑着,握上去。

宴青川的掌心干燥温暖,郁寻春竭力压制着悸动。

反正也快分开了,谁也不会知道这件事,现在偷一点是一点。

于是大家奇迹地发现,郁寻春突然就满血复活了。

白尧稀奇地问宴青川那天在海边和郁寻春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宴青川说,他也不知道郁寻春怎么突然就好了。

但他仔细观察过,郁寻春的放松不像是装出来的,他确实说服了自己。

宴青川一开始是松了口气的。

是的,一开始。

如他所言,他确实从未想过要将郁寻春绑在身边,当郁寻春无法抑制地流露出自己感情时,宴青川很苦恼。

他自己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清楚这么大的孩子的自尊心有多强。

郁寻春不说,他没有办法主动对郁寻春挑明他已经知道这件事,郁寻春未成年,他不能给他回应,就注定会造成伤害。

但他又无法眼睁睁看着郁寻春陷在那种苦涩的情绪中。

那段时间,每次郁寻春表现得换乱紧张时,他都当做全然不知,但实际上他的心是跟着郁寻春一起揪着的。

看到他不开心心里也难受,看到他偷偷抹眼泪也跟着烦躁。

所以郁寻春能自己调理好,宴青川是很高兴的。

但高兴之余,煎熬的人渐渐就变成了他自己。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当你没有发现时,你觉得某些东西你不想要,而当你近乎于拥有后,你就开始渴求了。

以前郁寻春没开窍,宴青川从未想过更多一种可能。

现在他清楚郁寻春喜欢他,当他从喜欢又退回毫无芥蒂的兄友弟恭状态后,宴青川就慢慢品出了不对。

主要是他自己不对。

他没办法再对郁寻春那么坦然了。

郁寻春睡在身侧他会紧张,郁寻春洗澡忘记拿衣服让他送过去他会犹豫,郁寻春躺在他膝上他也会紧绷。

而每一次他都会以孩子才十六岁,来骂自己禽兽。

总之宴青川不太好受。

但除了这些外,将郁寻春送到国外,陪着他的那一个月,两人倒都很开心。

郁寻春要学琴,宴青川倒是闲人一个,有次听郁寻春说想念郁母的手艺,越洋视频打回去找郁母取经。

除了学校料理课上的那些,这还是宴青川第一次正儿八经下厨房。

之后就变着花样的琢磨研究,以喂饱郁寻春为己任。

郁寻春不练琴的时候两人就会出去玩,光是公园里一片叶子也能研究半天。

一直到九月开学,宴青川要回国,面临分别时家里的气氛才变得有些低沉。

郁寻春肉眼可见地低落。

之前还说要提前适应没有宴青川的生活呢,这下更舍不得了。

兴致不高,连带着胃口也不好,捏着筷子在碗里戳戳戳,也没见喂进嘴里几颗米。

宴青川也很不舍,但郁寻春这样,他就不能再表现出来。

筷子在郁寻春碗边敲敲:“怎么,不合你胃口?”

“没有。”郁寻春赶忙往嘴里拨了一筷子。

宴青川撑着脸看他,过了会儿才说:“要实在吃不下就别硬塞了。”

郁寻春放下筷子:“对不起。”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宴青川拿筷子尾巴戳戳他脑门,起身收拾碗筷。

郁寻春帮忙把餐具送进洗碗机。

出来他问宴青川明天几点回国的飞机。

其实郁寻春知道是什么时候,宴青川也知道他知道,但还是回答了。

答完郁寻春哦了一声,好像没什么话说,过了会儿又转回来,问行李收拾好了吗?

宴青川:“收好了。”

郁寻春又没话说了。

平时两人在一块他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路上遇到一只蚂蚁都想和宴青川分享,这会儿突然词穷了。

又是一时无语,郁寻春又问宴青川:“看电视吗?”

他舍不得,宴青川知道,背对着他站在水池边洗水果,让他先过去。

郁寻春磨磨蹭蹭去了。

听到脚步声,宴青川才停下手上动作,双手撑在水池边,盯着哗哗打下的水柱,和盆里被水搅动的水果。

过了会儿他从厨房出来,蜷在沙发上的郁寻春第一时间抬头,目光跟着他打转。

以前两人坐沙发都喜欢窝在一起,但出国后也是再也没有的,宴青川挨着他坐下,但二者间泾渭分明。

看着电视,两个人也谁都没说话。

宴青川削了小兔子苹果给郁寻春。

郁寻春啃得食不知味。

很奇怪,明明也不是再也见不到了,只要想不管是郁寻春还是宴青川,都是一趟飞机的事。

他们还可以通电话打视频。

但就是舍不得。

和郁母和宴南山分别时,郁寻春都没这么难受。

宴青川倒是有心想逗逗他,但郁寻春这会儿可不经逗,不仅笑不出来一点,反而瘪了瘪嘴。

低头穿上拖鞋要回房间。

宴青川走到郁寻春门前想敲门,手抬起来又顿住,走回自己房间,路还没走到一半,又折回郁寻春房门前。

他还是敲了门:“寻寻,我可以进来吗?”

屋里没声音。

宴青川打开门:“不吭声就是同意了哦。”

他进屋,郁寻春坐在窗边看书。

“寻寻,”宴青川说,“我有空都会来看你的。”

他站在右边,郁寻春默默转到左边。

宴青川又走到左边:“我每天都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郁寻春又一言不发地转到右边。

他一直低着头。

宴青川拍他,他就躲开宴青川的手,趴到桌上,还把书盖在脑袋上。

“寻寻?”宴青川也趴到桌上,在郁寻春肩头戳了戳。

郁寻春没反应,过了会儿宴青川才听到一声抽泣,他愣了下,想把郁寻春的脸挖出来安慰他,又有些犹豫。

郁寻春的不舍里,有太多宴青川当下无法回应的东西。

半空中的手转了个方向落在郁寻春肩上,轻轻拍了拍。

宴青川认为此刻自己越在这里,郁寻春越不会好受,收回手出去了。

关上门,宴青川往后靠在门边,屈指顶了顶眉心。

他在客厅坐了会儿,又去洗了澡,从浴室出来,却见郁寻春抱着枕头站在他房门前,问他:“我今晚能和你一起睡吗?”

两人很久没有一起睡过了,两个人现在心思都不单纯,于情于理宴青川都应该拒绝。

他抽走郁寻春怀里的枕头,一边手里擦着头发:“去洗澡吧。”

郁寻春去了。

宴青川把枕头放在床上,往前一栽,砸在枕头上。

这让他怎么拒绝。

没多久郁寻春就洗完澡出来了,自己吹了头发,换了套干净的睡衣上了床。

两人躺在一起,谁也没敢多动一下。

屋里安安静静,只有二者的呼吸声。

很久后床窸窣响了下,郁寻春翻了个身,面朝宴青川。

宴青川没睁眼,却能感受到郁寻春实质性的目光。

很煎熬,宴青川伸手捂住郁寻春的眼睛。

纤长的睫毛在他掌心扇了扇,郁寻春有点诧异:“你没睡着。”

“你这么看着我,怎么睡得着。”

郁寻春又不说话了,过了会儿他往宴青川那边靠了靠,两只手攀住他的胳膊,额头轻轻挨在他肩头。

宴青川心想,毁灭吧,没道德就没道德,禽兽就禽兽!

他转身拥住郁寻春,将他往自己怀里按紧了些。

宴青川摸了下郁寻春的眼尾,好像还能摸到他刚才偷偷哭的眼泪似的,又很轻很轻地在他发顶轻吻了下,拍拍他的背:“睡吧。”

郁寻春久违地,再次依偎到宴青川怀里。

很温暖很干燥也很好闻。

十六岁的夏天,就在郁寻春反复波动的初恋情愫中,结束了。

-

后来郁寻春才知道,那段时间一直挣扎在这段感情中的人不仅他一个。

他因为和宴青川分开而不得不独自生活,而建立了新的生活秩序。

而宴青川,在每日和他通话之余,还在迫切等待着他长大。

他们每年都会见面,有时候是郁寻春假期回国,有时候去宴青川得空来看他,或者是郁寻春去比赛、跟着老师去其他国家演出时,宴青川会突然出现给他一个惊喜。

郁寻春以为,把这份感情压在心底,能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稀释。

在没有见到宴青川的时候,也确实是这样。

他很忙,既要忙课业,也要忙练琴。

越深入他越发现这条路上有许多有天赋又优秀的竞争者,大家既是对手又是朋友,在台上要争高低,但在台下又时常交流。

郁寻春留给宴青川的时间越来越少,一开始还会天天通话,后来有时候连宴青川的电话都没空接。

有段时间,甚至在想起宴青川的时候,他心里的悸动都减少了。

但那些都是在没见到宴青川的时候。

高一的第一场比赛,宴青川蒋洲白尧都来了,他捧着花站在舞台下祝贺他,朝郁寻春伸出手的时候,郁寻春心脏都要从喉咙跳出来。

那一瞬间就连蒋洲和白尧好似都消失了,世界上只有他和宴青川两个人,他笑着扑进宴青川怀里,才再次听到周围祝贺的欢呼和掌声。

原来那些喜欢,不仅一点都没减少,还在日渐增多,只是平时都安安静静地蜷缩在看不见的角落,宴青川出现就会将它们唤醒。

每一次见面,宴青川都能发现郁寻春惊人的变化。

他像一颗树,一刻不停地往上生长着枝丫,三年时间,长得枝繁叶茂。

他褪去懵懂和青涩,从少年长成了青年,个子更高,脸部的轮廓和棱角更分明。

面对宴青川时,再也不会像当初那样无措。

他能在宴青川展开双臂时,坦然地奔进他怀中。

他如宴青川所期待的那样,奔向了更广阔的世界,十八岁时,郁寻春考入了世界顶尖音乐学院继续学习大提琴,并获得了全额奖学金。

二十岁,他是校内交响乐团的大提琴首席,随着乐团以及他的恩师四处演出。

二十二岁大学毕业,国内外多个乐团向他发去邀请。

他甚至能完全为自己做决策,是回国还是留下,再也不像当初出国前那样,将周围人的意见问个遍。

七年时间,郁寻春独立稳重,他不再依托于谁,不再跟在谁身后打转,他知道自己追求什么想要什么。

他长成了一个拥有稳定内核的大人。

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回国的时候,他毅然选择留在了国外。

即使他已经成为一名国际上小有名气的演奏家,他也想要积累更多,回国在郁寻春的计划之中,只是不是现在。

宴青川当然是支持他,双手双脚支持。

但支持归支持,这并不妨碍他偶尔会有点惆怅。

“你们说,他现在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白尧回国开展心理讲座,三个人又凑到一块,她和蒋洲对视一眼,问蒋洲:“他现在都这样吗?”

蒋洲耸肩。

两人给不了他一句感情上的建议,只有一句:“既然要让人家飞,就别嫌他飞得远。”

宴青川当然不是那个意思。

郁寻春飞再远,他也只会担心他累不累,却从没想过他越不过哪片海跨不过哪座山。

只是以前他盼着郁寻春长大,期待他快点到十八岁。

但等他真的当了十八岁之后,他又觉得十八岁也不是心理完全成熟的时候,他打算再养养。

一养四年过去了,再养又是两三年过去。

郁寻春长大了成熟了,反而不像小时候那样那么需要他了。

每次和他在一起时坦坦荡荡,不在一起时电话都难得接到一个,都让宴青川开始怀疑,再等下去,他和郁寻春只能做兄弟了。

宴青川开始着急了。

他都奔三了,快十年没牵过郁寻春的手了,这像话吗?

这太不像话了!

着急的宴青川决定主动出击,山不来就他他就山,调整了许多业务,国内的公司交给宴南山,把自己派国外去了。

宴南山一开始不乐意,主要是不乐意干太多活,直到宴青川问她一句:“要是寻寻跑了算谁的?”

宴南山施施然坐在书桌后,笑道:“还以为你小子多能忍呢。”

她摆摆手,不跟宴青川争。

宴青川如愿常驻国外,第一件事就是奔郁寻春的家去。

他这段时间一个月就要过来出差两三回,郁寻春回家见屋里多了个人也不意外,知道他这次要在国外呆很久,也只是反应平淡地点点头。

搞得宴青川定好的“比如郁寻春问他为什么过来,他说是因为你”这样的剧本,毫无发挥的余地。

之后两人的生活一片祥和,更是不给宴青川机会了。

郁寻春在国外这期间,也练了一手很好的厨艺,晚上宴青川处理工作的时候,他会站在书房门口敲敲门,问他明早吃不吃小笼包云云。

等宴青川应了,就撸起袖子穿上围裙,去厨房揉面。

宴青川工作不着急,就会去厨房帮忙,但揉面擀皮太要技术了,他技术不咋地不说,还淘气,包子捏得乱七八糟还弄郁寻春一脸面粉。

又被忍无可忍的郁寻春以碍事的名义赶出去。

如果宴青川不依不饶,就会被郁寻春塞上一小团面疙瘩,让他自己去旁边玩。

如果宴青川下班早,郁寻春就会发信息给他让他买些菜回家,有时候是宴青川做有时候是郁寻春做,有时候两个人一起挤在厨房研究同一份菜谱。

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宴青川每次玩闹的时候很开心,结束了晚上躺在床上锤枕头。

他不是漂洋过海来跟郁寻春兄友弟恭的!

白尧很震惊,这俩人都约等于同居了,居然一点进展都没有。

宴青川:“别提了。”

说着宴青川听到郁寻春叫他,他说:“寻寻找我,不说了。”

“怎么了?”他挂断电话过去,郁寻春让他帮忙拿下衣服。

宴青川又进到郁寻春卧室,看到了他放在床上忘记拿进浴室的睡衣。

这套睡衣还是他高三那年宴青川给他买的,没想到这么多年他还在穿。

他敲敲浴室门,郁寻春说:“我在洗头,你帮我放进来吧。”

宴青川犹豫了瞬,才拉开门。

浴室里水声哗哗响,蒸汽氤氲,郁寻春从玻璃门后门探出脑袋和半个肩膀:“放在架子上就好了。”

白蒙蒙的水汽里,郁寻春的肩头羊脂玉般莹润。

宴青川的目光不由下移,他肩部以下都在门内,但玻璃门上隐隐绰绰映着郁寻春的身影。

窄细的腰,修长的腿,还有……

宴青川仓皇地将目光挪回郁寻春的脸上,郁寻春顶着一头泡沫,笑盈盈地望着他。

坦坦荡荡。

可恶的坦坦荡荡!

“给你放这里。”他放下衣服走了。

郁寻春还在洗头,目光一直追着他走出浴室关上门,而后落在架子上。

他心情很好地缩回去,哼着歌冲掉了头上的泡沫。

宴青川在外面平复半天,郁寻春也好了。

他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宴青川听到声音回头,滞住了:“你衣服呢?”

郁寻春就围了个浴巾,身上的水也没擦,水珠顺着他胸腹薄薄的肌理纹路滑进浴巾里。

宴青川立刻转身,单手扶额盖住眼睛。

虽然说是害怕郁寻春跑了,奔着确认关系来的,但以宴青川对郁寻春的尊重程度,如果郁寻春只单纯把他当哥哥,他就不会逾越一点。

他事事以郁寻春为先,自然也是把郁寻春本人的意愿放在第一位的。

但凡郁寻春别这么坦荡,他都没这么受折磨。

他心情复杂得很,结果下一瞬,身后一个温热的身体凑上来,还带着潮湿的水汽。

这一切都在撩拨着宴青川。

郁寻春把擦头发的衣服递到宴青川眼前:“刚才洗完要穿的时候不小心掉在地上弄湿了。”

宴青川侧首看他。

在国外这么些年,郁寻春也养成了一些不好的习惯,洗了澡不爱吹头发,擦个半干就要倒在床上睡觉就算一个。

他此刻的头发也没有擦干,还在往下淌着水,发梢的水划过下颚、喉结、胸前的……

宴青川推了他一下:“去穿衣服,出来我给你吹头发。”

“哦。”郁寻春进屋换衣服,关上门脸上笑容更甚。

他很快换好衣服出来,宴青川已经插好了吹风机等着他,他过去盘腿坐在宴青川脚边。

郁寻春被他吹得舒服,偷懒的猫一样,懒洋洋趴在宴青川腿上,白玉一样的后颈毫无防备展现在他眼前。

他穿的这套家居服衣领也大,这个姿势,宴青川一垂眼就能看到他胸。

宴青川一脸无言地给他吹着头发。

等他吹完,郁寻春换了个姿势,抱着宴青川一条腿,下巴搁在他膝盖上,由下至上看着他。

之前他从没对宴青川做过这样的动作。

很暧昧。

而且再对上他的眼睛,他的眼神也不同了。

宴青川突然反应过来,微微弯下腰和郁寻春四目相对:“你故意的?”

郁寻春笑了笑:“我就想看看你什么反应。”

“从我来的第一天你就在装?”宴青川点点他。

郁寻春不否认:“我现在二十六了,不是十六岁。”

别说二十六,其实郁寻春在十八九岁的时候,就发现了。

宴青川对他,和他对宴青川和一样的。

十六岁,光是发现自己的那份喜欢都慌张无措,哪有心力去注意其他的。

年龄稍微大一点之后,就能清晰察觉到宴青川对他和别人的不同。

爱是藏不住的,郁寻春藏不住,宴青川自然也藏不住。

只是宴青川的爱,很无私,他希望郁寻春越来越好。

他给了郁寻春飞更高更远的底气。

郁寻春相信宴青川永远都在他回首的身后,所以他不担心,不着急。

只是他没想到,宴青川会着急。

小时候他总是追在宴青川身后,但这次宴青川千里迢迢追到了太平洋这头。

郁寻春开心之余,又想逗逗他。

宴青川搓着他的脸:“你跟谁学的这一套?”

郁寻春嘻嘻笑:“除了你,还有谁。”

视线交汇了几个回合,宴青川托着郁寻春的下巴,低下头去。

“你出国的那个暑假,回国的那天晚上,我就想吻你了。”

“那不行,没成年呢。”

“所以我不是忍着吗?”

“就只有那个时候吗,这些年很多时候我都想亲你。”

相贴的唇齿间泄出轻轻的笑意:“谁不是呢。”

“不过咱俩是不是太能忍了?”

“你知道白尧他们怎么说我的……”

窗外跑过一串儿童的嬉笑,晚风轻扬着窗边白纱,送进一阵楼下花园的芬芳。

宴青川的声音很轻:“寻寻,晚了很久,我爱你。”

“我也是。哥哥,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再叫一声。”

“哥哥。”

-竹马if完-

作者感言

席笙

席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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