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久了, 生活上总会有些摩擦,郁寻春偶尔也会听到宋杭清说起他和妻子之间的矛盾,即使有了女儿宋杭清最爱的依旧是妻子, 但也不妨碍他们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
他们俩的相处方式好像就是那样,典型的床头打架床尾合。
每次一吵架,他就要开始羡慕郁寻春和宴青川, 仿佛很难理解为什么世界上会有不吵架的两口子。
也是被宋杭清那么一说, 郁寻春才意识到,他和宴青川确实没有吵过架。
宴青川是个情绪非常稳定的人,如果有什么问题他基本都是当面提出当面解决。
以前郁寻春喜欢把事情藏在心里,但宴青川喜欢沟通,而有效沟通确实可以减少生活里大多数不必要的矛盾。
在他们这里,任何矛盾都不会过夜。
而在其他方面郁寻春倒是经常生气,但也算不上真正的生气,每次宴青川招惹他不高兴了, 耍耍无赖撒撒娇抱着他蹭两下亲两口,郁寻春也就气不起来了。
以前宴青川还不会勉强郁寻春,后来也在他不断退让底线中品出了郁寻春的纵容,而一步步得寸进尺。
回家路上,郁寻春还在琢磨这件事,他觉得面对宴青川时,他应该加强底线,态度强硬点,说不行就不行。
结果一到家,他就撞上了让他当场红温的一幕。
没有小狗以前, 在车库门口等他的只有宴青川,后来宴宴来了, 就算宴青川不在家,小狗也风雨无阻地摇着尾巴接他。
不管郁寻春回来时它在干什么,睡觉也好,和宴青川玩也好,或者在花园里撒欢,它总是能准确地捕捉到郁寻春车轮的声音,然后立刻终止一切正在进行的活动,一路跑进车库。
郁寻春一开门,它就急切地站起来,不停扒拉着郁寻春的腿。
宴宴是小体型的狗,成年个头也不大,站起来还没郁寻春小腿高。
如果宴青川在家,这时候他大多就是抱胸斜靠在墙上,等郁寻春捞起狗走过去,会摸摸他耳朵或者亲亲他,说欢迎回家。
然后小狗就在两人之间狂摇尾巴,啪啪啪地打在郁寻春小臂上。
今天,宴青川和狗都没出现。
但宴青川早上开走的车,停在车库里。
郁寻春奇怪地踏进屋内,原本准备上楼,却听到一点哼哼唧唧的声音,像是小狗开心时会发出来的。
他循声转进厨房,岛台后,宴青川和小狗面对面蹲在一处,宴宴一颗小脑袋全然埋进了面前的饭碗里,吃得尾巴甩上了天。
而宴青川不停催着它:“快吃快吃,你爸马上就回来了。”
宴宴嗷呜嗷呜狂炫。
郁寻春额角一跳。
小狗一岁,体重比它这个体型的狗重许多,人人见它都要说一声好肥。
大概是因为小时候流浪过的记忆刻在骨子里,它对于食物很没有节制,刚开始领回家那些日子,每次吃饭都是一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架势。
虽然后面纠正了它这个问题,但如果不盯着它,它在吃这方面很容易放纵。
曾经还有两次因为吃多了积食进医院。
反正这样那样的,大家都对它有些溺爱。
但从身体健康的角度考虑,郁寻春还是决定给它减肥。
也不说要让它瘦到标准体重,至少能从肥胖减成偏胖,郁寻春就很满足了。
毕竟他也舍不得饿着孩子。
结果几个月下来,小狗体重纹丝不动,圆圆的肚子圆圆的脸,没有任何改变。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宴青川。”
郁寻春冷冷出声。
面前的人和狗的背影同时僵住。
小狗耷拉着尾巴,没敢抬头,然后加快了炫饭的速度,推土机一样哼哧哼哧把盘子舔得锃光瓦亮。
然后对郁寻春摇摇尾巴尖,一脸讨好地夹着嗓子:“汪~”
宴青川回头挤出一个略显心虚的笑容:“寻寻,你回来了。”
郁寻春皮笑肉不笑地勾着唇:“我好像回来得不是时候。”
宴青川上前来抱他:“我要说我也是第一次喂它,你信吗?”
小狗也不停地蹭着郁寻春的脚,谄媚至极。
郁寻春被这俩这套行云流水的耍赖卖萌给气笑了:“你觉得我信吗?”
如果小狗这几个月减肥能瘦个半斤,他这话也会有点说服力。
宴青川也知道自己这借口漏洞百出,立刻竖起手指发誓:“我再也不给狗宴宴开小灶了。”
“你的信誉。”郁寻春掐着小指尖,“你知不知道它现在多重,太胖了对它身体不好,关节肾脏都是负担。”
宴青川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但还是企图狡辩:“主要是最近它吃的实在太少了。”
“那怪谁?”
郁寻春确实因为最近小狗减肥没效果,而心狠地再次控制了食量,甚至还禁止了一切的小狗零食。
但说到底,这事儿到底怪谁?
但凡宴青川没有背着他给小狗喂食,它早点减下来,郁寻春至于亲爸当成后爹?
“怪我怪我。”宴青川一边说,一边卡着小狗胳肢窝将它举到郁寻春眼前。
小狗耷拉着耳朵,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可怜兮兮地盯着郁寻春。
宴青川捏着它的小爪子朝郁寻春晃了晃:“但也不能全怪我,你看它这个样子,跟你一模一样,我怎么忍心让孩子饿着。”
“那怪我?”
“不,怪狗宴宴。”
小狗耳朵尾巴都垂着,宴青川说怪它的时候,它非常配合地扫了两下尾巴。
黑漆漆的大眼睛看着郁寻春,嗓子里挤出小声呜咽。
宴青川说它跟自己一模一样,郁寻春倒是觉得它扮可怜这套深得宴青川真传。
真不愧是他亲儿子。
而郁寻春,确实很吃这一套,他甚至因为自己面对这俩生不太起来气,而生气。
郁寻春甚至会想,幸好宴宴只是一只小狗。
如果它是他俩的小孩,那它肯定活脱脱是个宴青川翻版,而宴青川就是那种没个正形不仅会带着孩子撒野,还会和小孩一起犯错然后毁灭证据的好战友。
而他又拿这俩没办法。
于是他把宴青川一起关进小狗房间,让这俩父子面壁思过自省去了。
房间里,宴青川和小狗大眼瞪小眼,然后他说:“都怪你,让你吃快点你要磨叽。”
“汪汪汪。”小狗不服。
一人一狗开始吵嘴。
事后,宴青川还特别写了张检讨书,来检讨自己的“恶行”,并另附一封保证书,保证会绝对支持和配合郁寻春给小狗减肥。
郁寻春看着另外两张,按满了梅花脚印的据说是小狗的自我检讨和保证书,那点本来也不存在的气就更是烟消云散。
就哄人来说,宴青川确实非常有一套。
而他那些让郁寻春生气的事,其实也都不是什么大事。
相反,郁寻春反而发现宴青川从没对他生过气。
唯一的一次,还是之前他在吃药期间喝了酒,甚至都不能说是生气,因为当时宴青川也只是因为郁寻春不注重自己的身体而有些严肃,而且也只有那一瞬。
这让郁寻春突然有些好奇,宴青川生气是什么样子。
宴青川洗澡出来就见他躺在床上沉思,低头问他:“想什么那么认真?”
“想你生气是什么样,”郁寻春说,“感觉你就算生气也不会怎么发脾气?”
以他对宴青川的了解,他应该是再生气,也能好好沟通的类型。
“好奇?”
郁寻春点头。
“你不会在想要怎么惹我生气吧?”宴青川欺身压过去,挡住郁寻春头顶的光,语气惋惜,“可怎么办呢,光是看到你这张脸我就有无限的耐心。”
然后很快,郁寻春就发觉自己惹到宴青川不快了。
事情发生在两人结婚纪念日那天,第一个结婚纪念日,宴青川很早就在准备,也一早就和郁寻春说好了要在外面过。
但坏就坏在,郁寻春最近太忙了。
游戏的音乐制作全面进入收尾阶段,他手里又有几个别的项目,比如A市官方城市宣传片的音乐制作等等,总之脚不沾地,也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一直到深夜下班,发现家里没有宴青川的人,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的郁寻春,躺在沙发上准备给宴青川打电话,一个惊雷劈在天边,他同时看见手机上七八个来自宴青川的未接来电。
瞬间清醒了。
噌一下坐起来,电话已经接通了。
“喂。”宴青川的声音平铺直述,也听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郁寻春恨不得飞出家门:“对不起对不起,阿宴,我马上就过来。”
也就在此刻,屋外下起了大雨。
郁寻春顾不上这个,抓起外套就要出门,这边刚发动汽车,车库外滴滴两声,宴青川的车进来了。
刚从雨夜里开回来的迈巴赫,看起来沉默又严肃。
宴青川从车上下来,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郁寻春知道宴青川为了这次纪念日准备了很久,早上出门前还特地提醒了他,而郁寻春也满口答应。
结果下午临时一个远程会议,就让他把这事给忘了。
他心虚又内疚,说自己很忙好像都是借口似的,跟在宴青川身后进了屋。
“对不起,”郁寻春说,“我把明天的时间都挪出来,我们明天重新过吧。”
“不用了。”宴青川看起来很平静,将给郁寻春准备的礼物和花都递给他,“时间过了也没有意义,明年再过好了。”
他应该有对郁寻春答应后又爽约而有些不高兴,但他也并没有因此而对郁寻春发脾气。
宴青川就如郁寻春所设想的那样,非常体贴和理解他失约是因为工作。
见他不安地跟在他身后,还有耐心来安抚他。
“拆开看看礼物喜不喜欢,”宴青川吻他额头,“我先去洗个澡。”
他越是平静,郁寻春越是不安。
拆开礼物包装,里面是一支腕表。
而他给宴青川准备好的礼物,因为忘记了,还没从店里取回来。
洗完澡出来,宴青川还是和平时一样。
第二天看起来也依旧没有任何不同。
该接吻接吻,该拥抱拥抱,郁寻春却很慌。
哪怕宴青川抱怨他一句呢?
就连他将迟到的纪念日礼物送给他,宴青川也反应淡淡。
搞得郁寻春那天工作也有些心不在焉。
他为此特地重新准备了一场约会,结果早上询问宴青川时,后者愣了下,有点意外:“改天好吗?我今天要出趟差。”
郁寻春表情一僵,他不知道宴青川等不到他时是什么心情,但他现在确实有些不太开心。
不是对他,而是自己想要用这场约会向他道歉,但仿佛被拒绝了。
“哦,那工作更重要,等你回来我们再去。”
平时宴青川都能很快察觉到他的情绪,但那天他只是摸了摸郁寻春脑袋,说了声抱歉,上楼换了衣服带着行李箱下来。
这看起来就像是,冷战的前奏似的。
郁寻春一路跟着他到门玄关,没忍住,按住了他的行李箱:“阿宴。”
宴青川回头看他:“嗯?”
郁寻春垂着眼:“你还在生气吗,因为我忘记纪念日的事情?”
宴青川笑笑:“那有什么好气的,忘了就忘了呗,反正以后我们还有很多个纪念日可以过。”
“可这是我们的第一个结婚纪念日。”
“确实有点可惜。”
他说着换好了鞋,托着郁寻春的脸亲了亲:“那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郁寻春目送他出门。
司机在门外接过他手里的行李。
郁寻春看他上了车,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他在门口站了半天,又给宴青川打了个电话过去。
那边宴青川的声音依旧很温柔:“怎么了?这么快就想我了?”
郁寻春:“阿宴,你有东西忘记了。”
“是吗?”宴青川顿了下,“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很重要。”
宴青川有点意外,重要的东西,他都检查过没有遗漏。
但闻言还是让司机将他送回去。
回到家,见郁寻春还站在玄关,笑道:“什么东西?”
郁寻春将手递过去。
宴青川接过,但郁寻春手里并没有什么东西,反而是将他的手握住了。
紧接着,他的脸以肉眼可见地速度红了起来。
在宴青川注视下,非常难为情地开口:“你把我忘了。”
说完,彻底没脸见人了,单手捂着脸嗖的一下从宴青川视野里消失。
宴青川低头。
郁寻春从指缝里漏出一只眼睛看他:“你能不能别生气了。”
他想学宴青川那一套,但实在高估了自己。
他完全,做不出来。
宴青川本来想说自己没生气,但看他这样,他甚至连差都不想出了。
单手扶额很久,才勉强找回理智,蹲下点点郁寻春额头。
“纪念日你没来,我确实有些失落。”他说,“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不会为此耿耿于怀,我说没生气就是真的没生气。我你还不知道吗,要是真的不高兴会直接说的。”
郁寻春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依旧不可避免地,会多想。
宴青川不厌其烦地,增加他的安全感。
他说:“我不喜欢猜,我也不喜欢你猜,所以你只用记住我说什么你信什么就好了。”
“倒是你,别不开心了。”他亲亲郁寻春,“嗯?”
“之前我还好奇你生气是什么样,”郁寻春小声,“但我发现,你要是真生气,受折磨的反而是我。下次我不会忘记答应你的事了。”
“好,”宴青川伸出小手指,“拉钩,骗人是小狗。”
郁寻春勾住他的小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