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青川注意到很多, 自己以前没有注意到的小细节。
十年的时间,在他眼里,郁寻春有很多优点。
长得好看性格开朗这种就不说了, 活泼惹人爱的小太阳属性也不必提。
以前宴青川会觉得郁寻春很贴心,不管是宴青川还是谁,发生了什么他总能第一时间送上关心。
生病一点小小的鼻音, 他也能马上察觉到。
现在宴青川发现, 他的贴心是建立在他极度的察言观色基础上。
再比如他很优秀,学习很努力很上进,各科成绩都很好,从一年级开始就是年纪前三,特别是四年级之后,一直都是第一名。
以前宴青川只认为这些都是理所当然,他觉得郁寻春生下来就是这么聪明机敏的小孩,现在仔细观察才发现, 他也很刻苦。
他的好成绩就像他的大提琴一样,是他在聪明和天赋之余,努力的结果。
而且上初中后学习竞争更大,但他依旧是年年第一,是因为他要追赶自己。
即使宴青川在学习上并不是那种很刻苦的性子,属于能偷懒就偷懒,对名列前茅也没什么执念,信奉快乐学习那一套。
换句话说,就是他从来都不是年纪第一的情况下,郁寻春依旧觉得只有当第一才能追上宴青川。
小时候宴青川很享受郁寻春崇拜的目光, 他喜欢当那个无所不能的哥哥。
但现在,他觉得郁寻春好像将他看得太高了。
在这长年累月的追逐里, 郁寻春好像不自觉将宴青川神话了。
为了所谓的追上他,郁寻春给了自己很多压力。
这让宴青川有些头疼。
他私下和宴南山沟通过好几次,母子倆一致认为得想个办法让郁寻春绷着的那根弦松下来。
但也不能说孩子上进,却拦着郁寻春不让他学习。
于是那段时间,郁寻春突然发现宴青川变得有些黏人?
也不能说黏人。
宴青川有自己的圈子,他学习也好运动也好性格也好,除了蒋洲和白尧之外,走到哪里都是呼朋唤友的。
除非回家,宴青川很少有落单的时候,学校里不管是同学还是老师,高年级的学长或者低年级的学妹,都和他关系好。
课间他身边都是朋友,放学后也有许多安排,以前郁寻春练完琴回家写了许久作业,宴青川才悠悠回家,和他挤在一起随意翻翻书,学习到入睡。
周末他也多是出去玩,好友成群上山下海,最开始他还会让郁寻春一起,但郁寻春要练琴,大多都不能去。
当然,郁寻春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是真的不能去,还是难以融入他那个越来越大,越来越让他陌生的朋友圈。
他也会觉得他一个小孩,跟着去反而会让大家对他多加照顾而影响大家的游玩体验。
反正原因一二三堆在一起,除了偶尔加上蒋洲白尧一起能叫动他之外,郁寻春大多都是拒绝的。
到后来,宴青川渐渐也不叫他了。
只会每次回家前,给郁寻春带点东西,有时候是冲浪时捡到的漂亮贝壳,有时候时骑行时看到的一根笔直的树枝。
总之一到周末,宴青川行程排满,郁寻春独自背着琴去另外的老师家,一呆就是一整天。
幼时几乎形影不离的两个人,长大之后,即使还会早晚见面,即使时常睡在一起,也免不了让郁寻春为此感到焦虑。
他既想要和宴青川在一起,又害怕和宴青川在一起,因为好像宴青川于他而言是不可或缺的,但宴青川身边的人形形色色,他并不是不可替代的那一个。
他找不到这种情绪的由来,但他下意识的保护自己,也不想让宴青川做他的唯一。
但最近宴青川的改变怎么说,他晚上回家的时候比以前提前了,和郁寻春相对坐在书桌两侧时,总会漫不经心地托着脸盯着郁寻春看。
周末也不出去了,白天送郁寻春去学琴,晚上又去接他,骑着脚踏车带着他大街小巷到处穿。
郁寻春很喜欢这种两个人独处的时光。
特别是宴青川第一次来接他时的惊喜。
郁寻春课后总会在老师家练到很晚,那天下了很大雨的,反正第二天也要来,老师让郁寻春就在这边住下。
郁寻春想要打电话回家说一声,结果宴南山却告诉郁寻春宴青川来接他了:“一下雨就出门了,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要到了。”
电话里宴南山话音刚落,大提琴老师家的门铃响了。
郁寻春错愕地看着门外踩着水过来,湿了裤脚的人。
“你们不是要去滑翔吗?”
宴青川没进屋,站在门廊下和老师打招呼,顺手摸了把郁寻春的头。
“取消了。”宴青川单肩背起郁寻春的琴箱,朝他伸手,“专门来接你,感动吧?”
两人和老师道了别,一人撑着一把伞往外走,雨落在伞面噼啪响,郁寻春难掩开心。
光是走到停在路边的车旁那么几步路,宴青川就带着他踩了半天水。
那一刻有种回到小时候的感觉。
夏天下雨,两个人披着雨衣和小靴子,蹲在院子里看蜗牛觅食,蚂蚁搬家。
冬天下雪,他们在院子里堆雪人,堆到一半,宴青川偷偷跑去摇旁边的树,趁郁寻春不注意落他一头的雪。
郁寻春以前对下雨没什么感觉,不喜欢也不讨厌,那天却觉得下雨挺让人愉悦的。
虽然两人弄得浑身湿漉漉回家被宴南山挨个戳了额头。
郁寻春却很开心,嘻嘻哈哈朝宴南山吐吐舌头,拽着宴青川跑楼上去了。
洗澡都能听到他在里面哼歌。
郁寻春以为这只是偶尔,却没想到变成了日常。
宴青川开始天天来接他。
以前下了课总想再练练,现在却是迫不及待收起大提琴。
老师笑着靠在窗边喝咖啡,回首对郁寻春道:“你哥又来接你了。”
郁寻春嘿嘿笑着背起琴箱,朝老师鞠躬道别。
他飞快跑下来,生怕宴青川等久了。
推开大门,郁寻春一眼就看到了宴青川,大概是从刚球场过来,他背着球包,穿着简单的白T运动裤,单脚踩地,另一条长腿半弯着踩着踏板。
五月,蔷薇都开了,他身后的花坛小山丘似的缀满了花,傍晚的夕阳恰好落在他脸上。
听到动静他抬头看向郁寻春,唇角勾了一个笑。
他就这样撞进郁寻春眼里,郁寻春略微有点失神。
不等他明白刚才那一瞬奇怪的心情,宴青川已经叮叮拨了两下车铃:“小孩儿,发什么呆呢?”
郁寻春笑着小跑过去,把宴青川的球包甩到他胸前,一屁股坐上后座。
他抓着宴青川腰侧的衣摆,小狗一样凑近他嗅了嗅,皱了皱鼻子:“哥,你没洗澡。”
“还嫌弃我?”宴青川弹他脑瓜崩,“这不是忙着来接你。”
“嘿~”郁寻春揉揉脑门儿,“我又不着急。”
“我急啊。”宴青川握着车把,回头问他坐好了没,躬身一蹬脚,“我怕你见我不来,以为我不来接你自己跑了。”
“怎么会,你说要来我肯定等你。”郁寻春跨坐在后座,问他,“今天去哪里呀?”
“逛夜市去不去?”
“去!不过得早点回去,我今天作业有点多。”
“那可不成,玩嘛肯定要玩尽兴才回家嘛。作业别担心,哥哥帮你写。”
“不要,我自己写。”
“行行行,我们早点回去。”宴青川嘀咕,“小时候还让我帮你抄作业呢,怎么长大成小古板了。”
郁寻春微微前倾:“你说什么?”
他前胸贴上宴青川后背,他打完球骑车过来,出了一身汗,挨上去热热潮潮的。
郁寻春被烫到一样退开。
宴青川没察觉这点,回头对郁寻春道:“要下坡了,抓紧。”
说话间他抓住郁寻春一只手环到自己腰上,语毕,自行车登上坡顶。
宴青川双手握着把手,脚却从脚踏上抬起来,一路从坡顶冲了下去。
夏初凉爽的风撩起两人发梢,从鼓起的领口灌进去。
接近坡底,他重新踩起脚踏,笑意盈盈:“每天这坡蹬得我多费劲,下来就有多爽!”
郁寻春抱着他腰傻笑:“下次我载你。”
“我这自行车你坐上来脚都踩不到地,你怎么载我。”
郁寻春往他背上锤了一拳:“我会长高的,我就是发育晚!”
宴青川大笑着带他从河边掠过。
到了夜市,宴青川把自己的球包挂在郁寻春脖子上,又把他的琴箱捞过来背着。
这个夜市分两条街,一条是手工艺品,一条是美食。
灯火通明的,到处都是人,为了防止他走丢,一开始宴青川还是抓着他的手,后面直接变成搂他肩膀。
反正郁寻春现在没怎么长个,肩头刚好够给宴青川当支架。
郁寻春吧,从小就听话,口腹欲和玩闹心都不强,是那种很能体贴父母的乖小孩,不像宴青川那样鬼主意多,家里不让吃的东西不让干的事情,就不会去做。
日常生活就是学校、琴室和家里,偶尔和朋友出门玩,也基本是去图书馆一类的地方。
夜市他来得不多,还都是跟着宴青川一起,或者宴南山带他们在外旅游的时候,也会先一头带他们扎进当地市集。
宴青川是个活泼的性子,爱玩爱闹也爱吃,什么都想尝尝,两人晃晃悠悠从这头逛到那头,又从街头吃到巷尾。
不过两人多是分食一份,第一口宴青川都是先喂给郁寻春,盯着他咽下去,一边问好不好吃,一边往自己嘴里塞。
要是郁寻春说好吃,宴青川就让他吃多一口,如果不好吃,他就全喂进自己五脏庙。
就这样一点点投喂不过半条街,郁寻春就不行,宴青川把新买的小点心送到他唇边,他就皱着眉摇摇头。
宴青川试图让他多吃点,但最后也没强迫他,边吃边说:“知道为什么你发育晚了吧。”
郁寻春在看小摊上的手风铃,闻言看向宴青川。
“挑食。”宴青川抬手拨弄了一下面前用干果壳做的风铃串,意味深长摇摇头,“猫一样吃那么点,你这辈子都赶不上我喽~”
郁寻春又想捶他,风铃清清脆脆地送来一道清甜的女声:“小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