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6. 火种
蛛巷的某条支巷, 一间帽子铺安静地立在拐角。此刻店内冷冷清清,没有一个客人光顾。不一会儿,有人敲碎了此间寂静。
诺兰推开了店门。
帽子铺的主人正坐在柜台后织着毛线, 见到来人, 当即放下手中的线团迎了上去。
“千面阁下来我这里,是要挑选一顶好帽子吗?”头发花白的女人恭谨地说。
诺兰摘下帽子, 问:“你是丽妲的族人?”
女人点了点头:“她是我的曾曾祖母。”
诺兰颔首, 直接挑明来意:“我来,是想问你一些事情。”
“大人请说。”
“你知道,什么是火种么?”诺兰问,“火种燃烧又是指什么?”
“火种?”女人微一愣, 很快反应了过来,“大人说的火种是承载魔法元素的火种么?”
诺兰没有答话,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每一次魔法大爆发后, 这片大陆上的魔法元素会达到一个顶峰, 随后开始慢慢消退。当年一位女巫想出了个办法, 她把即将消逝的魔法元素储存在了不同的地方,这样就能供后续所有的觉醒者、半觉醒者、巫师、黑魔法师以及其他少数族裔使用。后来, 这些地方慢慢地被黑魔法师所掌管。”
这些年来, 巫族式微, 很多地盘都被黑魔法师暗中取代, 于是巫师四散在各处, 竟比那些人人喊打的黑魔法师还不如, 更有巫者走上歧途, 慢慢向黑魔法师靠拢。
女人继续说:“多伦也有火种, 就储藏在多伦钟里。”
多伦钟,多伦的地标性建筑, 在多伦建城之前就已存在。
“我不知道多伦钟被黑魔法师接管后发生了什么,此后,火种每年都会爆裂一次,每爆裂一次,会有大量黑魔法师的尸体被秘密运送到蛛巷。”女人神色凝重起来,“我想,可能多伦钟里的火种出了问题。”
诺兰蹙眉:“火种每年在什么时候爆裂?”
“往年都在法雅节后,但看今年的情形,火种燃烧的时间大概要提前了。”
女人略一停顿,犹豫了片刻后开口道:“在巫族,一直流传着一种说法,说多伦钟里的火种已经不是当初的火种了。”
“这些年魔法元素衰微,这已不是秘密。据传,多伦钟里的火种早就熄灭了,为了勉力维持魔法元素的运行,他们开始屠杀永生族裔,甚至寻了个法子,替换了多伦钟里的火种。”
诺兰对此再了解不过,从上古至今,无论何种群体,从未停止过对资源的掠夺,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过是掩盖魔法元素争夺战的遮羞布罢了。
诺兰又想起一事:“你知道守钟人么?”
女人答:“听过一些传闻,但从未亲眼见过。”
诺兰抬眸看了她半晌,没有再往下问:“今日多谢。”
“大人客气了。”女人躬了躬身,“若还有什么问题,请尽管来问我,我一定把知道的都告诉您。”
诺兰转身离去。
店门嗡嗡响了一阵,复又归于平静。
柜台上的帽子突然张开一条口子,吐出了人话:“赛因,你为何对他那么客气?谁不知道,从你这里获得消息都是要拿东西交换的。”
女人垂下了眼眸,布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
“你还太小,很多事情看不明白。”赛因耐心地说,“你以为他披着绅士的皮,和和气气地与你说话,便是个可以随便谈条件的人么?”
“你大概不知道,他的手上沾了多少鲜血。”
巫族的、黑魔法师的、觉醒族裔的,甚至远古凶兽的,太多了,数也数不过来。也怪巫族传承出现了断层,现在的孩子竟不知千面为何被称之为“神。”
他们不信奉人类那一套,他们只尊崇强者。千面最初被熟知,就是因为他的冷血和强悍。这么多年过去,潮起潮落、时代更迭,年轻一辈早已不记得祖辈念叨过的传说。
千面,杀神。
哪怕进入了文明的城池,披上了儒雅的外衣,他的骨子里依旧渗透着喋血的因子。
柜台上的帽子抖了抖,发颤着问:“那,那他会杀了我们么?”
赛因笑了一声,抬手摸了摸帽子的顶端:“谁知道呢?”
***
查令街58号。
安格鲁坐在雕塑前,懒洋洋地扒拉着膝盖上新做好的纸偶样品。他扭头问希德:“你说,我这能拿第一么?”
希德冷笑一声:“能不能拿第一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目前就两个人押了你能赢。”
安格鲁没好气地问:“除了薇,还有谁押我赢?”
希德正要回答,忽然见布莱恩从面前走过,穿过院子去往了前门。
“诶诶,”希德拍了拍安格鲁,小声说,“他出去了。”
安格鲁顿时来了精神:“好机会,我去他院子里瞅瞅。”
这个念头埋在安格鲁心里很久了。蓓姬自从告假以来再没有露面,原先他不当回事儿,后来逐渐觉察出古怪。蓓姬既然病了,为何不歇在自己屋里,却躲在布莱恩的小破房子里?
众人只道是罗曼蒂克,安格鲁自然不会这么想。蓓姬何等风情之人,布莱恩又是怎样的榆木脑瓜,这两人凑在一起绝对不是在谈情说爱。况且蓓姬那样刁蛮的性子,如何能忍受布莱恩的破地方?
不对,很不对劲。
安格鲁早就想一探究竟,奈何布莱恩看得紧,一点机会也不给他。
眼下,机会来了。
安格鲁一个鲤鱼打挺,踮起脚尖往布莱恩的院子里窜。格斗组的院子一个人也没有,布莱恩的屋子半掩着门,竟正好没有落锁。安格鲁一阵窃喜,摸着门把闪身进了屋。
屋内的光线有些暗,他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屋内的情状。
依旧是寒酸的小单间,但与以往不同的是,房间里多了些被子和小垫子,地上还铺上了柔软的羊羔绒地毯。布莱恩这是……开始学会享受了么?
蓓姬坐在房间唯一的靠背椅上。她裹着厚厚的毯子,歪着脑袋,似乎睡着了。
安格鲁暗忖,大热天的包得这么严实,这不得捂出毛病来?于是他轻手轻脚地靠近蓓姬,拽了拽她身上的毯子。
拽了一下,两下,毯子一动不动。
安格鲁还要再拽,冷不丁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眸子。
“啊,把你吵醒了?”安格鲁讪讪地缩回手。
蓓姬一言不发,依旧直勾勾地盯着他。
安格鲁这才觉察出不对。蓓姬的那对眼睛,看上去像嗜血的猛兽。
他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一只纤细的手腕扼住了脖子。
“蓓姬你干什么?!”
没人应他,尖利的牙齿毫无预兆地咬上了他脖子上的大动脉。
“啊啊啊啊——”
希德正百无聊赖地在前院望风,突然听见安格鲁的惨叫,忍不住一个激灵。怎么回事,两个人还打起来了?
那叫声过于凄惨,仿佛被什么要命的东西扼住了脖子。
不止一人听见了安格鲁的叫声。
“怎么回事?”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纷纷往布莱恩的院子走。
莉莉安打开了布莱恩的房门,登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失去了言语。
狭小的房间内,安格鲁躺倒在地,脖子上汩汩地冒着鲜血,地上的毯子全被染红了。莉莉安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这么多血,好似安格鲁身上所有的血都在这儿了。
蓓姬跪坐在安格鲁身边,眼中闪过癫狂之色,满嘴满手都是鲜血。
众人无不倒抽了一口冷气。
就在这时,布莱恩拨开人群,飞扑入内,迅速制住了还要继续撕咬的蓓姬。
“按住他的伤口!”冰原狼大吼道。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找到棉布按住了安格鲁的伤口。
“怎么回事?”
莱昂站在门外,皱着眉头看向一室狼藉。
***
出了地牢后,霍尔亲自将白薇送到了警署门口。
“你好好想想,不急着答复我。”霍尔难得地和颜悦色,“如果诺兰有什么建议,也可以同我说。”
白薇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依旧不见波澜:“好的,多谢。”
“不用客气。”
白薇目送着霍尔回了警署大楼。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脑子嗡嗡作响。她不知道贝恩为何会知道制作骨人的方法,也不知道为何只有她能看见绞刑架上的男人。
她思忖了片刻,返身折进了警署旁的小巷。
昏暗的巷子空无一人,她迅速化为一只小猫,往地牢方向跑去。她知道大白天这么做很冒险,但她也很清楚,心里若有疑问,一定要尽快解决,否则这个疑问很可能会变成永远的无解之谜。
她找到通风口,奋力地挤了进去。好在一路上还算顺利,没有遇上巡逻的警卫。
刑房依旧静悄悄的,绞刑架上的男人也还在。
白薇变回人身,走到水缸边,用水瓢舀了满满一瓢水。
“喝水么?”她问。
绞刑架上的男人似乎没有料到她这么快便去而复返。他愣怔了一瞬,很快笑了起来:“难得有人来,自然是要讨口水喝的,否则下一次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白薇递上水瓢。
“为什么只有我可以看见你?”她时间不多,因此没有心思绕圈子。
男人慢条斯理地喝完了水,这才抬起头。
“我也很好奇。”他缓缓地说,“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在琢磨这个问题,后来我终于想明白了。”
“这一定和那个把我封印在这里的人有关。你身上的气息同他很像,我想,你也许流淌着他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