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8. 巫蛊
蓓姬用过了午餐, 背靠着床正襟危坐。她没有等来莱昂,却等来了诺兰,这令她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忐忑了起来。
“好些了么?”诺兰和气地问。
“好多了, 谢谢。”蓓姬有些拘谨。
“我想问你一些问题, 方便么?”诺兰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语气依旧温和。
“你问。”蓓姬下意识挺直了脊背。诺兰能坐在这里, 自然得到了莱昂的首肯, 故而对于他的提问,她无法拒绝。
面对这位四号先生,她总有些莫名发憷。他分明是客气有礼的模样,可直觉却告诉她, 这是一个不太好相处的人。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好似只需对视一眼,他就能洞悉她内心掩藏的秘密。
她不明白, 为何白薇那样至真至纯的小姑娘会喜欢上这样深不可测的人。虽然他的皮相属实不错, 但他身上与生俱来的压迫感足以令人望而却步。
诺兰并不打算兜圈子:“你的梦魇之症是从什么时候加重的?”
蓓姬连忙回神:“原本已经很多年没有发作了, 大概……在多伦的小狂欢夜,噩梦又来了。后来麦昆先生包下了我们马戏团, 魇症越发严重。”
“那么, 在多伦的小狂欢夜, 你是否见了什么人?”诺兰耐心地问。
蓓姬皱起眉头, 小狂欢夜持续了月余, 她忙着准备节目, 除了马戏团的成员, 她并没有见过其他人。突然她一愣, 小狂欢夜的演出结束后,她兴致不错, 遂去了一趟蛛巷。
面对诺兰平静的目光,她蓦地难以启齿:“我……去了蛛巷。”
诺兰淡道:“你带着白薇去的那次?”
蓓姬愈发难堪:“是。”
“那天晚上,与你接触的有哪些人?”诺兰似是毫不在意。
蓓姬沉默地垂下了头。
“蓓姬,”诺兰的声音低而平稳,“你的魇症之所以复发是有原因的。”
蓓姬一愣。
“得罪了。”诺兰抬手扣住蓓姬的后脑勺,略一施力。
“啊——”蓓姬忍不住痛呼出声。
诺兰松开手,他的掌心里扭动着一只雾状的蠕虫。
“这是什么?”蓓姬变了脸色。
“巫蛊。”诺兰答,“能够悄无声息地寄生在宿主身上,以宿主的恶念为食。有人将巫蛊卵种在了你的头部,巫蛊卵孵化,蛊虫就会钻入你的头颅,放大恶念,并以此繁衍生息。”
“蛊虫越多,你的魇症就会越重。当你身体里的恶念无法满足蛊虫,它们会驱使你造下新的恶念。”
这也是她变得嗜血的原因。
蓓姬面色发白:“我的脑袋里,是不是还有这些东西?”
诺兰颔首:“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把这些蛊虫清理干净。”
蓓姬用力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呜咽之声从齿缝里溢出。
“多谢。”她说。
“守钟人已经盯上了你,所以请你仔细回忆,哪些人有可能给你种下巫蛊。”
***
白薇从摄岚街赶回查令街58号后,率先去往了布莱恩的院子。以往这个时候,是她安抚蓓姬的固定时间,只祈祷蓓姬不要因为她回来得晚了,就又往布莱恩身上制造伤口。
她急匆匆地走入院子,只见到布莱恩独自坐在台阶上。他身后房门大开,蓓姬并不在里面。
“蓓姬呢?”白薇不免着急。
布莱恩抬起脑袋,声音有些嘶哑:“薇,你回来了。”
白薇略一顿,试探道:“是不是……大家知道了?”
布莱恩沉默了。
片刻后,他痛苦地抱住了脑袋:“我是故意的。”故意离开院子,故意没有关门,故意放任安格鲁走入了那间屋子。
他不敢去想安格鲁倒在血泊中的样子。
“布莱恩,”白薇拍了拍冰原狼的肩膀,“这不是你的错。”
布莱ῳ*Ɩ 恩摇了摇头,再度陷入沉默。
白薇无法,任何安慰在此刻都显得苍白。她一言不发地陪着布莱恩坐在台阶上,直到他的情绪稳定下来,她才起身离开,往中庭而去。
安格鲁不知伤势如何。白薇忧心忡忡地敲开安格鲁的房门,迎面飞来一双臭袜子。
她条件反射地躲开,皱眉往床上望去。安格鲁的脖子上裹着厚厚的纱布,活像一只蚕蛹,斜着眼睛看向白薇。
科恩乖乖地站在床边伺候着。
“对不住,我没想到是你。”安格鲁瓮声瓮气地说。
白薇看他一眼:“你以为是谁?”
安格鲁哼了一声,不说话。
“还能生气,看来是无大碍了。”白薇得出结论,“我还忙,就不打扰你休息了。”说罢就要退出房门。
安格鲁气得吹胡子瞪眼:“你给我回来!有这么不走心的探望么!”
白薇噗嗤笑了出来,走到他的床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来,柔声问:“疼吗?”
“疼死了。”安格鲁气哼哼地说。
“要快些好起来。”她说。
“那是自然,我还得做纸偶。”
她不禁莞尔:“慢慢来,不急。”
“我还要拿第一。”
“嗯,我相信你。”
“我不怪他。”安格鲁状似无意道。
白薇托着腮,静静地看着他。
“你去和他说,我不怪他,让他不要放在心上。”
“噢,”白薇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那你更要快点好起来,等你好了,自己和他说。”
安格鲁瞪眼,显然不敢相信这等小事白薇都不愿代劳。
“好好休息。”白薇站了起来,“回头我再来看你。”
“你要来啊,一个人闷死了。”
“我保证。”
***
晚上八点钟,赤金色的晚霞铺满了整个天空。
白薇回到了鸟居。今日发生了太多事情,她疲惫极了,很想扑入诺兰的怀抱,撒个娇,使个坏,再同他说一说地牢里的见闻。
可她等了许久,也未见诺兰回来。
她困极了,就这么倒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不知过去了多久,当白薇再度睁开眼睛,卧室的地板上已印入了夜月的清辉。她动了动,这才发现自己躺倒在一个宽阔且温暖的怀抱里。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揉着惺忪的睡眼,自觉地环上他的颈项。
诺兰将人揽进怀里,薄薄的毯子滑落下来,露出了她乱糟糟的裙子和裸露的大腿。
“你这样睡,就算在夏日也是会着凉的。”他低声训了她一句。
白薇轻声笑了起来:“有你给我盖毯子嘛。”一边说着,一边提起毯子,将两个人都裹在了毯子里。
诺兰无奈极了,扶住她的腰,不让她掉下去。
“今日我去了摄岚街警署的地牢。”闹了一会儿,白薇清醒过来,趴在他怀里问,“你猜我见到了谁?”
“谁?”
“第一任守钟人。”
诺兰微愕,接着便听她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他知道你是地藏?”诺兰蹙眉,“你就这么把他留在了地牢?”
白薇觑了他一眼,就知道他会有这样的反应,于是她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膛:“你不可以杀他。”
诺兰的眉头皱得更深。
“他还有用。”她说。
风险与获利并存,这些道理诺兰岂能不明白,但他眼下更在意风险。事关白薇,他输不起。
诺兰打住这个话题,说起了蓓姬的近况。
白薇惊讶极了:“蛊虫?”
“对,”诺兰点了点头,“这原是巫族惯用的伎俩,但也不排除有的黑魔法师也掌握了饲养巫蛊的方法。这百来年,巫族与黑魔法师的界线越来越模糊,不少巫师已经向黑魔法师靠拢。”
白薇思忖了片刻:“守钟人想要知道制作骨人的完整方法,他们要么找到第一任守钟人,要么获得关于制作骨人的完整记忆。”
但眼下,第一任守钟人在翊的封印中,而制作骨人的记忆分散在蓓姬和贝恩身上。翊的封印不是那么容易破除的,因此第一任守钟人暂且安全无虞,剩下的变数就是蓓姬和贝恩。
“如果,就让这些记忆这么分散着,是不是守钟人就无法获得完整的记忆?”
诺兰想了想:“理论上是这样的,记忆被打散了,自然就比完整的时候要更难获取。”
白薇直起身,目光炯炯:“我把贝恩的记忆取出来并销毁,这样就没有完整的记忆了。”
“你打算答应霍尔的合作?”诺兰显然不满意她的决定。
“也许那桩法雅巫术案会有别的线索呢?”白薇不由得想起了在D347H见到的那个年轻男人。
事后她慢慢还原当日的场景,那个叫伊莱的男人分明充满了疑点。她可以肯定,他出现在那个房间绝不是为了看房。
她想起他问的话,我们可曾见过?
见过吗?白薇皱眉,可她对此人毫无印象。
火种,法雅,巫术,守钟人。
一条隐隐的线将它们串在了一起,似乎冥冥中等着她去解开。
白薇打定了主意,于是伸长胳膊,从书桌上扯下一张纸来,俯身在纸上画出了贝恩门板上的图腾。
火红色的圆环圈住了一头骨瘦嶙峋的山羊。山羊断了一截犄角,冷冷地望了过来。
诺兰拿起画纸,仔细地端详起来。
霍尔推测得没错,这确实是一桩牵扯了巫术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