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8. 食物
“陛下说什么?”贝里恩问。
其余诸人也看向了王后。
王后脸色煞白, 一言不发。
贝里恩皱着眉头又问了一遍。这时,床上的帝王似是饥饿难耐,不知哪儿来的力气, 竟大声吼了起来:“饿!我饿了!”
众人皆吓了一跳, 其中一人如梦初醒:“陛下饿了,快给他弄些吃的!”
侍女忙不迭地退下, 往厨房的方向奔去。
白薇的心揪成一团, 她不想错过这性命攸关的节骨眼,但阿方索房间的敲门声越来越急促,催命似的要她回魂,她头一次体会到了灵魂撕扯的焦灼感, 只得默默祈祷阿方索不要开门。
好在侍女很快便端着食物小跑了进来。
王后将切成小块的面包喂给帝王,帝王却不耐烦地挥开她的手,直接将整条面包塞进了嘴里, 仿佛饿疯了的野兽, 没有半分帝王仪态。
“慢些, 慢些。”王后小声安抚,“还有很多……”
话音未落, 帝王突然停止了咀嚼, 趴在床沿身剧烈呕吐起来。胃里的、口腔里的面包统统吐了出来, 胃里吐干净了, 又开始呕血。他看上去痛苦极了, 用力抓挠着脖子, 将餐盘上的盛着浓汤和瓜果银器统统打翻。
“陛下!陛下!”
众人乱作一团。
一片混乱中, 白薇捕捉到了一声小小的惊呼。她定睛望去, 只见端着餐盘的侍女不知怎的,手臂被划开了一条细长的口子, 鲜血从口子里淌了下来。
糟糕。白薇心内暗叫不好。
果然下一刻,帝王停止了呕吐,他定定地坐立在床上,无意识地向前探去,终于在朝向侍女的时候停了下来。他抬头定定地望着侍女。
侍女吓得瑟瑟发抖,不自觉地低下了头,不敢与帝王对视。
王后当即色变,冲侍女厉声道:“滚出去!”
侍女再也绷不住,泪水涟涟地就要退下。谁知帝王的动作更快,他一把捉住侍女受伤的手臂,急不可耐地咬了上去。
侍女尖叫着想要挣脱,奈何这一举动似乎激怒了帝王,他一手钳住侍女的手臂,一手扣住侍女的脖子,像拎一只羔羊,将侍女捉到近前。
不等众人反应,帝王已咬开了侍女颈侧的动脉。
“啊——救救我!求你!”凄厉的尖叫回荡在寝宫。
然而无人上前施救。
不多时,侍女没了声音。
隐藏在窗台上的黑鸟不由咂舌:“这……这血疫也太瘆人了。”
白薇心道,这才刚刚开始。
床上的野兽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上参与的鲜血,一脸餍足。
稍年轻的那位巫医双腿发软,瘫倒在地,忍不住出声:“怪……怪物!”
话音未落,一柄长刀劈过,人头滚落在地,头骨的眼珠惊恐地瞪圆,尚保留着前一刻的不可置信。
贝里恩慢条斯理地擦拭刀上的血迹,抬眼看了一圈:“劳烦诸位大人不要将今晚的所见所闻带出这个寝宫。”
无人敢应。
贝里恩捡起地上的人头,抛向床上的帝王。帝王仿佛得了新的玩具,满心欢喜地抱着头颅,吮吸起来。
一位侍卫控制不住地呕吐,却又惊惶地看着不远处的贝里恩。眼看长刀再度举起,他涕泗横流,跪伏在地,抖得像个筛子。
“脏。”贝里恩一脸嫌恶,收起了长刀。
白薇对黑鸟说:“你看那侍女的伤口。”
“怎么了?”黑鸟茫然。
“那是人为划出来的刀口。”
黑鸟一愣,半天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划开了她的手臂?”
白薇冷笑:“那人应该就是混在王城中的血族。”
那位血族就在这间寝宫内。
“哪一个?”黑鸟瞪大眼,“那么多人,怎么知道是谁动的刀?”
这时,王后站了起来:“陛下感染了血疫,需要静养,不如诸位先退下……”
年迈的巫医却道:“千面大人在何处,务必请千面大人过来一趟看看陛下的症状。”
“他又不是医生,”贝里恩淡道,“哪里懂怎么治病?西里斯大人,您是医者,不如留下来陪一陪陛下。”
普通人类留下来,只会成为下一个侍女。
其余几人连忙躬了躬身:“说得是,陛下需要静养,我们就不打扰了。”说罢不动声色地拽了拽西里斯。
年迈的巫医一甩袖子,指着贝里恩与王后,怒道:“谁不知道你们两个早就……”
一旁的同伴吓得魂飞魄散,立刻捂住西里斯的嘴,在贝里恩的脸色变难看之前,果断将老巫医往外拖。侍卫见状,哪里敢留,也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寝宫内只剩下了贝里恩、王后以及尚未恢复神智的帝王。
“薇!好烫!”黑鸟突然哀嚎,“你的魂魄好烫!快要烫伤我了!”
白薇早就感觉出了那瓣魂魄的不对劲,心知大约是阿方索出了什么变故,但她眼下还不能走,她要确认一件事。
“薇!”黑鸟疼得左蹦右跳。
“再等等。”白薇咬牙。
此刻,贝里恩向王后走去。
王后挺直脊背,神色凛然地盯着向她走来的贝里恩。
“感觉到了么?”贝里恩神情愉悦,“今夜是个不同寻常的夜晚。”
“充满活力和生机的,不同寻常的夜晚。”
王后冷冷道:“是你。”
“我说过,要扒下你的真面目。”贝里恩欠了欠身,兴味盎然道,“所以,你到底是什么……”
“薇!回去吧!”黑鸟被烫得嘶嘶直叫,“我快不行了!”
白薇急道:“再坚持一……”
突然,床上的帝王一个暴起,毫无预兆地捉住王后的脖颈,狠狠咬了下去。
与此同时,黑鸟再也坚持不住,将白薇的魂魄丢了回去。
白薇头一次经历这样粗暴的魂体融合,回归的那瓣魂魄带着她的意识极速融入身体,眩晕的感觉令她头晕目眩,忍不住干呕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劲来。目之所及已不再是血腥的寝宫,眼前的卧室正是阿方索的那一间。此刻,房间内被一簇又一簇连绵的火焰环绕,空气里弥漫着灼人的温度。
却不见阿方索的身影。
怎么会起火?白薇心下一沉,转头便见房间大门洞开。
“阿方索!”白薇喊道。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自床底响起。
“薇……”少年从床底爬了出来。
白薇悬着的心落了地。她正要向阿方索走去,谁知少年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别过来……”少年低声说。
白薇目光一凝,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火焰是以阿方索为中心蔓延开的。
“你……”白薇愕然。
阿方索蜷缩着身子:“别过来……别过来……”
“好,不过去。”白薇放缓了语调,“刚刚是谁在敲门,你怎么开门了呢?”
阿方索摇了摇头:“不是我开的门。”
不是他,那又是谁?
门外的风灌了进来,稍稍压住了房间内的热度。
“薇……”阿方索抱着头,“好吵……好吵啊……”
“哪里吵?”白薇什么也没听到。
“地底下……吵……”
地底下?白薇没听明白。她正要返身关门,却见门边有个人影,不知站了多久。
“谁!?”白薇厉声道。
人影依旧倚着门框,并不作声。
夜风鼓起了他的衣袍,如烟般轻柔。
白薇挡在了阿方索面前,警惕地看着门外的不速之客。
房间内的火焰摇曳起来,竟有越烧越旺的趋势。火舌燎到了白薇的靴子,又很快退开,仿佛惧怕她身上的某样东西。
门外之人突然张开双臂,夜风疯了般钻入他的袖子,瞬间袖子鼓胀得比门还要宽。
下一瞬,人影一抖袖子,冰冷刺骨的夜风扑面袭来。白薇再顾不得其他,一把将阿方索抱在怀里,替他挡去这无名妖风。
不知过了多久,风停了。
房间内的怪火熄灭了。
白薇抬头,门外的人影不见了。
怀中,阿方索浑身汗湿,但已不再颤抖。
他搂着白薇的脖子,也望向大门。
“母亲。”他喃喃。
“什么?”白薇没听清。
“就在刚刚,她回来了。”阿方索轻声说,“可能见我太无能,我的养母回来了。”
阿方索的养母,正是遁入斯芬克斯迷宫的女巫先祖。
可他的养母早已坠崖死了。
“你没认错?”白薇不免怀疑。
阿方索却无法再回答,脱力般昏了过去。
白薇只得将他抱回床榻,随后又起身关上了房门。
这一夜发生了太多变故,白薇早已疲惫不堪。她趴在床沿,忍不住眼皮打架,意识彻底涣散之前她还不忘祈祷,希望黑鸟一切顺利。
合眼还没多久,朦胧中白薇又听见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阿方索依旧昏睡。
是黑鸟回来了么?
白薇轻手轻脚地起身,往门边走去。
敲门声又停了,这可不像黑鸟的做派。
她贴着门背凝神听了片刻,门外静悄悄的。踌躇片刻,她还是打开了房门。
门边倚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他奄奄一息地垂着头,另一只手还保持着敲门的姿势。
正是消失了一天一夜的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