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7. 袭击
白薇怀疑自己听错了。
“费舍尔?”白薇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在这个迷宫的世界里, 这是她第二次听到熟悉的名字,一次是千面,一次是费舍尔。巧合的是, 这两个费舍尔都是血族。
“对。”千面继续道, “不过这位前守备军统领早已死了。”
白薇想起了鹦鹉小铺墙内的那两具尸骨。
千面看出了她在想什么,“当时我已锁定费舍尔, 本要将他诛杀, 但被贝里恩抢先了一步,他放火烧死了费舍尔和他的亲卫。”
“那么墙内的那具女尸?”白薇目露疑惑。她心里已有猜测,可她猜测的那个人还好端端地活着。
千面笑了:“那具女尸的身份得晚一些才能告诉你。”
斯芬克斯迷宫的世界与现实的世界似有相同,却又不同, 这里虽有千面,却不是诺兰,虽有费舍尔, 但早已丧了命。她摇了摇头, 企图将心中的疑虑甩开, 可越想摆脱,越觉得其中的某个环节出了差错。
“如果费舍尔死了, 那么为何血疫仍在继续?”
千面摊了摊手, 无奈道:“这就是我重返厄尔蒂斯的原因。”
“他……他们因何变异?”白薇终于将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 没有魔法大爆发, 血族因何觉醒?
千面听罢露出了复杂的神色:“这个问题, 或许你应该问一问你的同伴。”
同伴?白薇一愣, 阿方索么?
“这次的血疫比我想的要棘手。”千面说, “隐藏在暗处的那位‘血族’明显比当初更为狡猾, TA在适应身体的变化、学习新的生存方式。”
不断通过学习、试验,来摸索进食与制造同类的方法。
“你的意思是, TA已经知道怎么制造同类?”白薇愕然。
千面摇头:“目前所知,感染了血疫的人都死了,TA大概尚未成功。”那些感染了血疫却尚未当场毙命的人,也在他的授意下被秘密处死。
“虽然我还没摸清楚血族的来历,但根据以往血疫爆发的情况来看,人类异变为血族与地火脱不开关系。地火可以烧死他们,也可以塑造他们。”
白薇回到房间时,阿方索仍在熟睡。他蜷缩在小榻上,眉目舒展,呼吸匀长。
她跪坐在小榻前,想起了千面离开前的叮嘱。
“必须保护好他,他掌握着地火。若地火失控,整个厄尔蒂斯乃至整片大陆都将面临不可挽回的境地。”
千面口中不可挽回的境地,白薇已在迷宫外的世界里亲历了。动物、植物、静物在火种的催化下逐渐觉醒,有了自己的意识,巫师、黑魔法师以及一些不知名的族裔慢慢崛起,人类却并未因此灭绝,各个种族之间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她该怎么做?她只想取走一蓬火种,仅此而已。
“薇?”阿方索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好些了吗?”白薇轻声问。
阿方索愣了愣,意识逐渐清明,他下意识坐起来就要找他的面具。
白薇按住了他的手,“只我们在的时候就不用戴面具了。”劣质的金属面具只会阻碍他的伤口愈合。
阿方索自嘲:“很吓人吧?”
白薇挑眉:“你忘了,是谁把你从火堆里背出来的?”那个时候的他比现在狰狞百倍。
阿方索笑了起来:“你胆子很大。”
白薇也笑了。
“会好起来。”她看着他的眼睛,“会越来越好。”
“好。”少年说。
千面离开前,嘱咐他们不要踏出房门。白薇明白千面的用意,只要她与阿方索在他近前,他就能保障他们的安全,所以他才千方百计地将他们带回了王宫。
只千面这一去,却仿佛失去了音讯。白薇从日出等到日落,也没见他回来。
王宫里依旧乱糟糟的,但骚乱一次也未波及到他们门前。
白薇想化作白猫出去探一探,然而她又不放心将阿方索一个人留在这里。
黑鸟焦灼地在房间里蹦来蹦去:“我们该不会反而被困在这里了吧?外面到底怎么样了?”
白薇盯着黑鸟,忽而灵光一闪:“不如你出去看看?”
黑鸟呆了呆:“我可以出去吗?”
白薇心内有了主意:“你趁着夜色,飞出去看看,作我的眼睛。”
黑鸟挠头:“怎样才能成为你的眼睛?”
白薇回忆起诺兰曾经同她解释过的,“眼睛”的制作方法。这个方法被诺兰称为黑魔法,但眼下似乎只有这个办法了。
但很快,她又犹豫了起来。如果失败了呢?路易在成功地造出“眼睛”之前,曾经历了无数次失败,她可不能失败,失败意味着黑鸟将丧命。
“算了。”白薇当即放弃。
“要怎么做?”黑鸟却蹦到了白薇跟前,仰着头看她,“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白薇简要地说了方法。
黑鸟沉吟片刻,蹦上了白薇的肩头:“那这样呢?”
黑鸟靠近的刹那,白薇只觉得眼前一花,似乎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剥离了出来,晃晃悠悠地进入了黑鸟的眼睛。
“不如这样,我带走你的一瓣魂魄,你同我一道出去看看,你看行不行?”
白薇惊愕极了:“你……”
黑鸟舔舔爪子,不无得意道:“不要小瞧我嘛,等我再大一点,就能吞噬魂魄了。”
“我走啦!”黑鸟拍拍翅膀,飞上了窗台。
白薇回过神,掩去眼中的复杂之色,笑道:“那我的魂魄就拜托你了,可别弄丢了啊。”
“啰嗦!”夜空中传来小鸟儿不耐烦的声音。
这是白薇第一次将自己的魂魄剥离出来,她凝神感应,只觉得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随着黑鸟的轨迹来到了夜空之中,甚至隐隐地,她感受到了夜风拂面的凉意。
如此新奇的体验。
白薇下意识地抚上了颈间的吊坠,那里安放着诺兰四分之一神魂,不知以往诺兰感应神魂时,是否与她此时的体验一样。
从夜空俯瞰,整个王宫尽收眼底。
白薇闭上了眼睛,专心地感应附在黑鸟眼睛上的那瓣神魂。
王宫错综复杂的长廊中,守备军扛着一个又一个人形麻袋急匆匆地前往同一个方向。侍女捧着一盆盆热水,又往另一个方向奔去。
“怎会有这么多被血族袭击的人?”白薇觉得不太对劲,王宫中得蛰伏着多少个血族,才能制造出这样大的动静?
黑鸟咂舌:“王宫的大门已经关死了。”
王宫被封锁,王城内又是怎样一番景象?
黑鸟飞出了楼宇,落在宫墙的石墩上。王城内,夜市正热闹,人来人往,一片祥和,与宫墙内的兵荒马乱仿佛两个世界。
看来这次的血疫确实是从王宫内部蔓延的。
“现在我们去哪儿?”黑鸟问。
“先跟着侍女。”白薇说。
黑鸟超侍女涌去的方向飞去。
飞得越近,越叫白薇心惊。侍女们端进去的是水,端出来的却是血。
那一盆盆血水的源头,是帝王的寝宫。
黑鸟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寝宫的窗台一角。
帝王躺在房间中央的大床中,双目紧闭。王后坐在床边,用白色的麻布捂住帝王的脖子,麻布透着血色。四个巫医围绕在床边,正吵得不可开交。贝里恩面无表情地站在床的左侧,手里还握着前守备军统领的头盔。
躲在暗处的血族竟然袭击了帝王。
但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大胆却有效的尝试。血族无法在千面的眼皮子底下将人类转化为血族同类,感染血疫的幸存者无一例外都被秘密处死,但如果感染血疫的是帝王,一切又不一样了——没有人敢处死王城的最高统治者。
不仅不能处死帝王,还要千方百计地让他活下来。
然而,倘若他活了下来,他便成了血族的一员,那么整个厄尔蒂斯将遭受比以往都要可怕的“血疫”。
但血族是怎么偷袭成功的?将普通人类转换为血族所耗费的时间远比将人类作为食物耗费的时间要长得多,而帝王身侧如铁桶般环绕着重重守卫,那位吸血鬼是如何冲破守备军并在一段较长的时间内尝试将帝王转化为血族的呢?
白薇不得不将目光投向了帝王身侧的王后,以及默默守在外围的现任守备军统领贝里恩。
还有一事令白薇觉得蹊跷。
千面去了何处?
帝王被血族偷袭,厄尔蒂斯危在旦夕,深受帝王倚重的千面大人此刻却不在这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后眉头紧蹙,“贝里恩大人,为什么你进到陛下的寝宫后,陛下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当时寝宫里发生了什么?!”
巫医的争吵声低了下去。
贝里恩不疾不徐道:“殿下,您问一万次,事实也不会改变。昨日花鸟市集中出现了数十具枯骨,我赶着回王宫向陛下禀告这一变故。谁也没想到陛下随侍的亲卫感染了血疫,失控咬伤了陛下。此人现在已与其他感染者一起被送往了地牢。”
“当时也是陛下屏退了左右,我一人对抗那位感染者,也险些遭遇不测。制住血疫感染者后,我立刻通知了您和巫医大人。”
贝里恩的说辞合情合理,显然说服了其他人。
只除了王后。
“你什么时候进的寝宫,那个亲卫什么什么时候袭击的陛下,你又是什么时候制住的那位感染者?”王后目光凌厉。
“当时场面混乱,我实在记不清了。”
王后却不打算这么放过贝里恩:“你到底是记不清,还是不敢说?”
“殿下,”贝里恩露出了关切的神色,“您为陛下清理伤口,与创口接触,极易感染血疫。您现在的状态与血疫的初期症状很像,焦灼、狂躁,不如也一同服用陛下的药,观察几日吧。”
此番话一出,王后当即色变:“若说感染,贝里恩大人直接与那位感染者搏斗,打斗间难免受伤,这才更容易感染血疫吧!”
一旁的巫医大气也不敢出。
就在这时,帝王突然睁开了眼睛,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陛下!”王后再也顾不得与贝里恩争锋,连忙俯身查看帝王的情况。
巫医也振奋起来:“药起效了,我们的药起效了!”
几人手忙脚乱地将帝王扶了起来,靠在床头。帝王却挥开众人,趴在床沿,呕起了血。
“这又是怎么回事?!”王后花容失色,“怎么会吐血呢?”
为首的巫医直冒冷汗:“这个……这个……”
两刻钟后,帝王不再呕血。他脱力般瘫倒在床,虚弱地招了招手,无意识地吐出几个字。
“陛下有什么吩咐?”王后将耳朵凑近帝王的嘴。
“什么?陛下……您说什么?”
白薇听到了帝王的呓语,心沉到了谷底。
“饿……”
“好饿……”
“我饿了……”
与此同时,一阵沉闷的敲门声传入了白薇耳中。
然而寝宫的大门敞着,无人敲门。
白薇愣了片刻,很快反应过来,敲门声来自阿方索所在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