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到虞连电话之前,大半天下来,程曜全程气场低沉,态度冷硬,没人敢轻易招惹他,开口去碰这个霉头。
他在瑞庭把陆淮川揍了顿狠的,高希芸始终旁观,还是欧秘书怕事情闹太大,低声说希望程少留一些余地,出了人命大家都不好看,才把他勉强劝开。
他丢下那份开发资料,对着高希芸说:“你如果对我提议的项目感兴趣,找人把这个过一遍,我会安排对接。”
他扭头走了,没管高希芸一行的脸色。他本意在挑唆陆淮川和高希芸两人间的关系,再把高希芸前任做局搞垮寻青的事兜出来,坐等看一出互咬的戏码。可陆淮川这点血性都没有,还反口咬上了虞连。
气得程曜险些没把人给打废掉。
他头也不回地钻进车里,翻着高明开发区废案的正本,与姚森阳讨论起怎么把全胜套进来,钓着高希芸玩把大的。
姚森阳出声提醒:“这样结果会和全胜完全撕破脸面。”
程曜反问:“全胜已经没有合作的价值,它出售烂尾楼盘套取现金的事情曝光出来是早晚的事,还差我一个对它落井下石的人吗?”
“况且,我与全胜接班人是私下结的梁子,算我个人仇怨,与宏晟整体没太大关系,我爸问罪起来你就直说。”程曜继续,话一转,“宏晟与恒成地产有没有业务往来?”
“有一些。”姚森阳把笔记本中有关恒成的信息搜索出来,“宏晟钢铁集团的服务区域主要集中在能源供应、交通运输和轨道制造,而房地产处于钢材消费占比最多的下游行业,恒成确实是我们的客户,但在宏晟的业务订单中占比很小,在这一块我们提供供应的主要企业是宝宜地产。”
“恒成还欠着钱吗?”程曜突然问。
姚森阳把集团全年的债务报告快速过了一遍:“恒成确实逾期了,拖了大半年没有还款。”
程曜敲了敲屏幕上一行标红的数据:“这两年房地产各项指标一直走低,很难预测明年是否回暖,宏晟不能太过依赖地产行业,短期内政府对这个行业的扶持政策是有限的,能不能改变或者优化策略,这块你比我了解更多,回头我们再仔细盘点一下,我会参考你的意见。”
姚森阳对他的话有些受宠若惊,当下表示回去后会全面地和他做一个汇报。
“放下这些不说,先逼恒成把钱还了,另外有全胜的例子在先,让法务部边完善一下相关合同,警惕与宏晟关联的地产企业出现长期拖欠尾款的情况。”
程曜眉头皱起,指头搓了搓膝上文件的纸张边缘:“对于恒成,放点风声出去,在舆论上制造点压力给他们,它不止欠我们一家,一群人总比一个人造成的效果更好。”
“没有就编,江家的继承人不就最擅长这套,他们有功夫去编故事搞垮一个小公司,现在位置反转一下,恒成应该不差这点危机公关的能力吧。”
程曜抿紧嘴唇,表情依旧不很痛快。
姚森阳看他一眼,意识到被自家少爷记恨上的并不止全胜一家。
程曜交代完,脑中又浮起陆淮川刚才那番话,他又烦又躁地去拽颈上紧系的领结,随手打开车窗,不爽地透了口气。
车子驶入庄园内。他一只脚刚迈出车门的时候,接到了虞连的电话。
程曜心情登时好上一些。
姚森阳一回头,见老板眼角眉梢都带笑,手里捂着电话,嗓音刻意压低一些。
“喂。”
“我刚到家呢,你说。”
挺甜,温柔得能掐出水了。姚森阳挑了挑眉,下一刻便看见老板神色慌张地围在车前打转,片刻扯开领带,将大衣一甩,西装解了,着急忙慌地就往山下冲。
姚森阳没能喊住他。
“你在哪里?”
虞连脸埋在绵软的围巾里,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闷。
程曜在那头轻快地说:“我刚到家呢。”
虞连顿了顿:“我就在你家附近。”
“啊,真的吗?”程曜语气欣喜,“哥在哪儿呢,我去找你!”
“会不会很忙,”虞连抬起眼睛,视野尽头是落日与波涛翻滚交织的碎金湖面,“我会不会打扰到你了?”
“不会不会,”程曜连忙说,“我正想去找你,我给气糊涂了,本来想着给你带份好吃的,结果忘了,不行今晚一定得补上……”
“我们一会儿吃什么呀,椰子鸡,还是脆皖粥底火锅?连哥最近上火,我们得吃清淡一点!我怎么发现的?唔因为公司食堂的阿姨老是打辣子鸡丁给你,哥最近心不在焉的也不忌口,嘴唇都有点肿了,还好啦,我也没有经常盯着看……”
他心情雀跃,连尾音都忍不住上扬,短短片刻能说上好大一堆。虞连插不进去话,听着心里酸酸的,耳根一软,眼前又闪过程曜远远坐在豪车里的俊挺的侧影。
虞连不做回答,只是问说:“你刚从朋友店里回来吗,路上冷不冷?”
程曜愣了一下,这才突然记起。
“是啊,”他很快说道,“今天我换了身衣服,哥看照片了吗,好不好看?”
他脑子动了动,耍了个机灵:“今天周末,路上好多人,我开机车回来的,吃了一路的北风,现在好冷啊!”
“等见了面哥抱一下我,好不好?”
虞连逐一认真回答了他的话:“照片我看了,好看。”
“我早先已经答复了你,只是你没有回。”
“最后,等见了面,我……不想抱你。”
“因为我有一些生气。”虞连坦白自己的心情,声音渐低,“程曜,为什么骗我?”
程曜的声音一下打住了,虞连继续说:“我看见你了。”
完蛋了。
围巾上细软的绒毛飘进鼻腔里,虞连抽了抽鼻子:“小程好像是很了不起的人,我也好像从没看明白过你。小程确定,还要和我再见面吗?”
要了命了。
程曜脑中一嗡,嗓子一下哑了,他嘴唇哆嗦着:“对不起,对不起连哥,你在哪儿,我去找你……你、你不许走,你哪儿都不许去,我不是在要挟你,我没有……”
他急红了眼:“你等等我,我当面和你说,你不许走,求你了。”
程曜拔腿要往山下跑,又突然想起什么,转回别墅把缩在窝里打盹的福宝迅速抄起,一把绑在了机车上。
福宝睡得正香,莫名其妙换了个地方,狗还有些发懵,仰起脖子和程曜大眼对小眼。
程曜衣服也来不及换,头盔匆匆往脑袋上一扣,急得口不择言。
“我完蛋了,我又招他生气了,怎么办啊,怎么办,你妈要跑了啊……”
他揪着福宝的脸蛋,若有所思:“但是,他肯定不能舍得你。”
福宝屈着前爪,懵懂地汪了一声。
挟福宝以令虞连。程曜长腿一迈跨步上车,飞速往山下疾驰,脑子里冷不丁冒出这个荒诞的念头。
程曜把头盔摘下,红着眼睛抱着福宝出现在虞连面前的时候,给虞连吓了一跳。
程曜上身精致的衬衣和马甲被风刮得皱皱巴巴,一只袖口挽在胳膊上,另一只落下来,先前收拾好的造型也弄得乱七八糟,胶起的刘海散乱垂在眉下,一头淡金的卷发要比之前都黯淡许多。
他怀里的福宝没好到哪儿去,漂亮柔滑的毛发在风里被吹得打了结。它冲着虞连轻微汪了一声,又蔫蔫地耷拉下脑袋,前爪在程曜胳膊上扒了扒,不吱声了。
一人一狗,看着十分潦草落魄。
虞连恐怕他搞出好大阵仗,开着那辆劳斯莱斯就冲下来了,于是约见在山脚一处偏僻少人的废旧弄堂。虽然如今动静也没小上多少。
虞连一瞧这样子,心里很不好受,站着原地忍着没动一步,嘴上问说:“冷不冷啊?”
他目光下移:“嗯,福宝?”
程曜一听,虞连都不屑问候他了,也就对福宝留着几分情分,惦记一下孩子。
他这么想,眼眶忍不住一酸,开口哑声喊道:“哥……”
虞连语气有些嗔怪:“你怎么把它也带下来了,天气这么冷,它两周前感冒才刚好呢。”
程曜低头,看一眼福宝身上裹着的厚实的小狗定制棉服和棉袜,又看一眼自己。
程曜委屈,他喉中哽咽:“我、我比它冷……”
他那么高大的个头,雕像一样往狭窄的弄堂口一杵,北风穿堂而过,给他吹得肩膀一瑟,他一动没动,也没敢靠近虞连。
模样可怜得紧。虞连还是没忍心,叹了口气,把围巾解了,走上前环在程曜颈上:“干嘛穿成这样下来,明明照片里这么威风。”
程曜顺从地低下头,虞连的气息欺近跟前,他再也没忍住。
他伸手揽住虞连的腰,箍着对方的胳膊,把人牢牢收进怀里。
程曜说:“连哥我冷,你抱一抱我,不要丢掉我。”
虞连犹豫一下,轻轻拍了拍他后背。
程曜佝偻着腰,高大的身躯在他手底下发抖。
“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什么都和你说,问什么说什么,我一切账号密码都告诉你,以后工资卡也给你……”
虞连好笑:“哪儿跟哪儿啊,怎么聊这么远去了。”
程曜静了片刻,突然哇的一声:“什么!意思是,没有以后了吗?!”
脚边的福宝也跟着叫唤起来,急得在地上打转。他俩一时间在耳边吵得要命。
虞连被圈在他怀里,挣扎不开来:“嘘,真不怕人发现呀。”
“不怕。”
程曜松开一些,垂下头,一双眼眸湿漉漉的,长睫上沾着晶莹水光,微微一动,泪意就散在骤起的夜雾里。
“我没想故意骗你,对不起,我撒的所有谎都是为了接近你。”他抓起虞连的手贴在脸颊上,“我家里,是有一点……一点点钱,但如果我一开始就这样接近你,你肯定不信的,会以为我是什么别有用心的花花公子。”
程曜郑重起誓:“以后你想听什么,我都说,我再也不骗你了。”
虞连想了想:“你上回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是上回。”
“真的,这次是真的,要不然我天打雷劈五雷轰顶!”程曜着急说,擒着虞连手腕,忍不住偏过头在他掌心吻了吻,“我已经没什么可隐瞒的了,你要知道什么,我现在就告诉你。”
虞连没有立马提问,隔了一小会儿,他轻声说道:“小程,我其实很怕。”
“我回忆了我们之间的种种,有很多事情早就初现端倪,我不难猜到你的用心和用意。我反复想了很多遍,最后觉得我会比之前,更多上一些顾虑。”
他腕上一阵吃疼,程曜赶忙道了声歉,他今晚一直在道歉,没有停过,但始终不愿意松手。程曜紧张地盯着虞连,表情十分不安。
虞连说:“我想,像程曜这么好的人,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再遇见了。”
程曜呼吸一紧,眼圈又慢慢红起来:“我不要你给我发好人卡。”
虞连笑了笑:“可是小程就是很好很好,这该怎么办?”
“我也问自己,该怎么办,好到我明明看不见结果,却还是愿意和小程冒险一起体验这个过程。”
“我大概是个孤注一掷的赌徒。”
“我要比程曜,更怕错过程曜的真心。”
他们站在狭窄的光线幽昏的弄堂口,头顶斑驳的老墙上无数裸露的电线杂乱纠缠。夜色浓稠,远方的灯影流光不真切地浮动在朦胧夜雾里。抬头不见月亮。
所有的月色星辰都碎在程曜的眼睛,他低着头,颈上还箍着虞连刚才为他系上的灰蓝色的羊绒围巾。
他把虞连一把抵在墙上,膝盖一屈,压住虞连疯了一样向他索吻。
程曜冰凉的指尖攀上虞连的后颈,如同蜿蜒向上的蛇身,对着心头爱物,缠住,绞紧,咬死不放。过分汹涌的爱意和欲念让他试图完全掌控和吞没虞连。
虞连一阵瑟缩,随后仰起颈,纵容地任他吻住,任他在唇上百般撒野。程曜毫无章法,连啃带咬,吻得分外着急粗莽。
等到他终于松手。虞连重重喘息,像被抽空了全身力气,许久才抬头,眼神茫然,在程曜的灼热的注视下他后知后觉地摸了摸湿红的唇瓣:“破了……”
程曜喉结上下滚动,他别开眼神,嘴里说对不起。
气息互相交缠,雾白的呼吸汇在今天夜里。虞连笑了笑,对他格外宽纵:“我是不是吓到你了,你反应这么激烈。”
“我喜欢你,曜曜,所以没关系。”
程曜回过头来,眼睛亮得怕人。他伏下身,把人牢牢禁锢在自己怀里。
索爱的人贪得无厌,得寸进尺:“那再来一次。”
【作者有话说】
吻戏本来放后面的,提前了
大家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