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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孽缘

吞花 阿相 3307 2025-03-07 18:20:32

程曜从小没挨过打,他小时候乖巧安分,相貌又生得讨喜,每回带出去只有被夸的份,程父程母都觉得长面,陈凤娇对孩子更是宠得没边,没把程曜养成骄纵傲慢的性子都算是祖上积德。

程鸿莘如今这么大的火气,一动手就揍了顿狠的,是破天荒也是头一遭。

“锁门,封窗。”

程鸿莘撂下一句,程曜再想跑就没机会了,险些把他打瘸了的那支拐杖换了个地方,落到了他床边上。

十几天的时间里,程曜脚一沾地膝盖骨就疼得钻心,行动还得依赖这根羞辱他的凶器。

饶是如此,程曜还是想跑。

程鸿莘把屋里一切能够通讯的电子设备禁了,医生来过几趟,饮食方面也正常输送,只是变相关了程曜禁闭。

程曜没想到回家一趟是这个结果,跟演八点档的狗血电视剧似的,他倒也没打算加深戏份,去闹绝食闹自杀那一出。

他乖乖接受治疗,一顿还能库库下肚三碗饭。

程曜坚信吃饱了养好了才好上战场,目前看上去,他和程鸿莘打的得是场持久战。

今晚送来一份板腱牛排搭配奶油蛤蜊浓汤,程曜吃完饭,管家照例过来取走餐具,四五个人在后边陪同,防止程曜搞出什么名堂。

他把一双用餐的刀叉留下来了,管家看他一眼,没说什么,走了。

程曜拿着那把刀一瘸一拐地跑去窗边,动手撬窗户上封死的木板,嵌进木板的螺丝才取出两枚,程曜眼瞅着看见一丝胜利的曙光。

他正想着,低头一瞧,楼下乌泱泱围了一大群人,各个人高马大身手矫健,程鸿莘把公司的安保也调到家里来了。

恰好程鸿莘从屋里出来,一堆人簇拥着他往外走,似有所察,他朝程曜的房间看了一眼。两人对上眼神,又很快都悻悻别开。

程鸿晟转头交待一句,程曜读懂他的口型。

把人看牢一点。

这给程曜气得不行,痛定思痛,坐在床边挥了挥拐杖,他决定今晚上就越狱。

来点硬的。

快十点时他隔着门叫了份宵夜,门外很快有了回应,管家说:“一会儿就送到,少爷。”

程曜于是躲在门边,预备蹲一个倒霉蛋,上演一出挟持人质激愤出逃。

半小时后,房门开了,有人端着托盘进来,程曜冷不丁蹿上前,还不等亮出道具,两人刚一见面就彼此吓了一跳。

陈舟越默默维持着托举盘子的动作,抬头看一眼捏着餐刀满脸狰狞的程曜。

陈舟越:“……看你这么活蹦乱跳的,我大概是多余操心了。”

程曜见他就跟见了救命稻草似的,一抓着人胳膊就哇哇哭,可劲卖惨:“要的要的,要小舅管,要拜托小舅救我于水火之中……”

陈舟越一手堵着他的嘴,连忙把他推进房里,顺带把门带上。

程曜左腿吃痛,后退的时候没稳住,趔趄着一下摔在了地上。

“怎么了这是。”

陈舟越蹲下身:“好端端的怎么没站稳。”

程曜一努嘴:“我爸一拐杖敲腿骨头上了,还没好全。”

陈舟越急了,撩起他裤腿查看:“你爸打你?什么时候的事?我们院里最近派我出国开交流会,回来刚联上网就听说了虞连的事,我正想找你问问。”

“你爸怎么还对你动手了呢,你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

程曜咳嗽一声:“就,我公开出柜了,他没同意,我就挨了一顿打。”

陈舟越听得云里雾里,程曜给他把事情说了一遍,陈舟越瞧着程曜,眼神敬意中又掺了点同情。

陈舟越说:“搞得这么英勇壮烈吗。”

程曜抓了抓头顶一戳卷毛:“没办法,事发突然,连哥那边指定是圆不过去了,我爸该查的也查清楚了,只能把话摊开说了。”

“要帮我逃出生天啊小舅,”程曜表情可怜巴巴的,想起什么,眼睛一亮,“手机给我,失联那么多天了,我得跟连哥说明一下,报个平安。”

“进来的时候你管家拿走了,刚才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知道了。”

程曜人一下蔫了,趴在地板上半天不起身,陈舟越拍了拍他皮鼓。

“起来,我看看还伤着哪里了。”

程曜乖乖坐起身,把衣服撩起来,后背和肩膀的痕迹尤为明显。

当日被程鸿莘打出的伤口涂了昂贵的外伤用药,揉开后,从红紫化为浅淡的淤青,只是后背白皙的肌肤上伤痕一道叠着一道,不难想象当时当刻现场发生的惨况。

陈舟越喃喃:“程鸿莘这么狠的吗,要是让你妈知道了,不得给他脑瓜打开瓢啊。”

“不能让我妈知道,”程曜不是怕挨打的人,但想起陈凤娇一旦掺合进来,仍心有戚戚,“那大家都一起完蛋。”

两人面面相觑,对视一眼达成一个共识,先瞒着陈凤娇。

片刻,陈舟越开口问:“你和虞连到底什么情况,我不太了解你这位男朋友,但他在网上的风评现在很不好,攻击他的人很多,我想来问问你,这对你们以后也很不利。”

“我是你爸,也不会同意你们这样在一起的。”

“更何况他是男人。”

“无妄之灾。”程曜四个字表达清楚,他垂着眼帘,表情晦暗不清,“他被人害了,视频是假的,网上传的东西基本都是假的,你别信。”

“关键并不在于我信不信,”陈舟越想了想,“我早知道你们之前有感情,但不知道会走到这个地步,这并不乐观。”

“他身上发生的种种事情,你集团继承人的身份,以及你们两方的父母都不是能够接受这种关系的很开明的人,”陈舟越看一眼程曜,“这很容易摧毁一个人,我很担心你,也很担心他。”

“所以我应该陪在他身边的,我最该陪在他身边的时候,偏偏被困在这里,在他看来就是单方面在玩失踪,他该对我多失望啊,”程曜气得用力捶了一下地板,“我真该死。”

他扭头看向陈舟越:“小舅,你既然来了,这趟就别白来了,咱们配合一下。”

他说着就要去捡刀。

陈舟越无奈,怂了怂肩膀,拒绝说:“电视剧看多了吧,曜曜,是不是最好还安排辆直升机让你直达现场。”

“这会让你爸觉得你行为偏激,彻底丧失理智,他不会深究你的责任,只会对你对象留下更坏的印象。”

“饮鸠止渴,下下策啊,曜曜。”

程曜哇一声,没辙了,抱着他胳膊死皮赖脸地撒娇:“小舅……军师,军师,给出个上策吧。”

陈舟越犹豫不决:“当初你妈把你交给我,千叮咛万嘱咐的,我去教你骗人,天,我良心实在有愧。”

程曜挣扎着站起身,壮士断腕般撩了撩衣袖:“那就只能硬闯了,我去跟他们打一架……”

陈舟越斜眼看他,不自觉地带了些梁寅生的口吻:“真就慷慨赴义了哈,拼着最后一口气赶到对象面前,让他看你青一块紫一块肿成小猪的脸,两人互相心疼得双双掉小珍珠,约定以后抛下世俗的偏见生生世世要在一起,这戏我熟,梁祝啊。”

“啊啊啊,”程曜急得拿头框框撞墙,嗷嗷狗叫,“怎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干脆死了算了。”

“哎。”

陈舟越拉住他,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外甥磕红的脑门。

“话又说回来了,这个可以。”

程鸿莘听见汇报,急匆匆就往家里赶,姚鹏说程曜这些天吃什么吐什么,不想见人,也不肯与人交流,躲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少有动静和声息,像是死了。

程鸿莘眼皮直跳,这一幕似曾相似。

像是回到了十年前元旦年会后的程曜神志崩溃的时候。

他赶回来时,没忘了把陈舟越喊来,顺便询问是否是遭遇了当年同样的情况。

陈舟越唔的一声:“有可能。”

“PTSD时隔多年也有复发的可能性。”

“争吵中重提旧事,就说明当年给他留下的创伤还是十分深刻,他会复发并不出奇。”

“毕竟程曜从小没挨过打,一打就差点把腿打折了。”

“也没吵过这么激烈的架,一吵就把他心里认为的仅剩的一点家庭温暖给吵没了。”

陈舟越话说得真假掺半,给程鸿莘说得眼睛都红了,愧疚和父爱一刹那达到顶峰。

他结巴说:“快,快,舟越,再去救救我的孩子。”

陈舟越心里大为愧疚,硬着头皮:“那把曜曜接去我院里,我给仔细瞧一瞧吧,如果他愿意的话。”

程鸿莘站在门口,弯着腰,背影比十年前佝偻了许多。

他小声说:“曜曜,爸爸错了,我们好好去看看病,你小舅能治好你。”

陈舟越进去没多会儿,就领着程曜出来了。程鸿莘见程曜走路一歪一扭的,手里还拄着那支拐,又心疼又惭愧,恨不得当场抽自己一巴掌。

一行人就这么各怀心事地向外走,临别时程鸿莘追在程曜身后,低声说:“曜曜,好好治病,爸爸给你道歉,我不该打你,爸爸好像又做错了。”

程曜的背影一下顿住,突然一扭头,朝着程鸿莘跪了下来。

程曜扔了拐杖,跪地给他磕了个响头。

“爸,我没事,我骗过了你,也骗过了小舅。”

“我当时气糊涂了,不该冲撞你,但是重来一遍,我还是会说同样的话。”

“……除了那句不做您儿子了,是气话,其他都是真的。”

他言之凿凿,眼里有光,情真意切:“我并非不尊重您,我敬爱你和我妈,但同时我也爱虞连,你不该抨击我的爱人,以后如果非要结婚,我也只会认他一个,再没别人了。”

“我要去找他,谁也阻止不了我。”

他说完,利索起身就往外跑,声音远远飘过来:“一码归一码啊,你要是还生气,大不了我回来再给你打一顿,跑一回你打一回,我随你行吗。”

“就别再关我啦,关了我还跑!”

程鸿莘目瞪口呆,转眼就看他扶着院子里的矮墙,两腿一蹬,三两下攀上墙头,风一样一下没了影。

他看着这一出,一时半会没回过来神,片刻恨其不争地埋汰一句:“大门又没上锁,还要爬墙跑,真是出息了。”

陈舟越知道他大约没太生气,在旁趁机打了个助攻:“有几分眼熟,程总没觉得吗。”

程鸿莘:“什么?”

“当时你追我姐那会儿,我年纪还小,但至今记忆犹深,我爸妈不同意你俩在一块,把我姐锁家里了,你非要闯进来,大门进不了,就提着礼盒从墙头翻过来的。”

“我当时小,被你吓了一大跳,转头看向我姐,她站在窗台前,一张脸红扑扑的,我们对上眼神,我就大概知道她所想。”

“这是来娶我的神兵天降的盖世英雄。”

程鸿莘心里再有气,经他这一说,如今也没了。

他一把年纪想起还有些害羞,虽已物是人非,但曾经的爱在当时当刻并未作假。

程鸿莘讷讷:“可我与你姐,是孽缘啊。”

陈舟越问:“但你和曜曜的心情是一样的,程总如果再回去一次,能阻止得了当时的自己吗。”

程鸿莘沉默,抬眼远望,已经完全看不见程曜的背影了,他说。

“你好像很乐意帮程曜的忙,难怪他喜欢你,这件事上我不评价对错,但总体而言,我很感谢你。”

陈舟越笑了笑:“程总宽宏雅量,多谢。”

见程鸿莘侧眼看过来,他接着说道:“我只是因为自己不幸福,所以希望看到后辈幸福。”

“至于是孽缘还是正缘,别人说了不算,得由他们自己亲自证明。”

作者感言

阿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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