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由带着孩子们去切生日蛋糕,在经过他父亲身边时,贺由低头对父亲说了一句:“爸,对不起。”
贺严缓缓转眸,他眼底的光芒非常淡,淡得好像一点感情热度都无法在里面凝聚起来。
贺由没说太多,跟孩子们到蛋糕那边,贺严这里倒是有人,不过对方也是有眼力见的,感觉出来贺严大概想要一个人待着,于是那人招呼其他人都过去吃蛋糕。
很快贺严这里就剩下他一个人了,而人群一同离开,去吃贺由的生日蛋糕,当人群一移动,人群后面那抹站着没有动过的清俊身体就变得更为明显了。
隔着人群,两人遥望着彼此,徐陌声的心突然被针扎了一下,疼的他脸色微变。
徐陌声眸光闪烁着,一个转身,他朝着人群反方向的地方走,那里有一个角落,不注意看都看不到,走到角落里,徐陌声抬手就抓住了窗来,他的手指用力抠抓着,似乎只有这样,心头涌出来的那股刺疼才能得到缓解一样。
有人在往这边靠近,不用回头去看是谁,徐陌声都清楚。
很快,男人站在了徐陌声身后,隔了几米远的位置。
不再继续靠近吗?
徐陌声即便没有去看,可他的耳朵却已经微微仔细倾听了起来,想听一点再靠近的脚步声。
然而男人就那么安静站着,也安静地看着,徐陌声的手指甲都扣到窗栏里,在尖锐的刺痛袭来时,徐陌声猛地拿开了手,他低头看着自己发红的指腹,蓦地他笑了起来,几乎没声音的笑。
脚步声终于靠近,徐陌声把手给放了下去,手臂垂落在身边。
不多时,徐陌声的一根手指被人给抓住了,对方不是抓着他的一个手掌,而是仅仅抓着他一根手指,他左手的小拇指。
“小陌。”
轻声的呢喃呼唤,徐陌声的眼眸剧颤,极力忍了忍,徐陌声还是没回头去看男人是什么表情。
别回头,一定不要回头,不然会马上就同情他的。
徐陌声的不会,贺严反倒是笑了。
这样最好了,一旦徐陌声做出了回应,他忍耐的这么些天,会全部前功尽弃。
“小陌,过几天会去做一个手术,你能祝福我手术成功吗?”
徐陌声嘴唇颤了颤,是心脏手术,难道还没好?
可看现在贺严说话的样子,他的声音都没任何不正常。
“不是心脏手术。”
即便徐陌声没回头,也没有发问,可是他一个侧脸,贺严都知道他想知道什么。
和心脏无关?那是别的什么手术,他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也不是我身体不舒服,是一个很特别的手术,那个手术做了后,小陌,我就不会再痛苦了。”
不会再痛苦?
既不是身体有异常,又为什么要去做手术。
还有告诉他这些做什么,难道是要到时候去看着他吗?他可没有这种看人手术的喜好。
“小陌,我很……想你。”
想你,两个字音调都沉的徐陌声听不太清。
徐陌声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有把脸给转过去,去看一看,爱他的人,他爱的人,现在是什么样子。
有多久没有见了,前后加起来似乎就十多天。
才十多天?
他还以为过去了十多年。
要是一开始,他们就好好的认真在一起,现在一定已经幸福度过了很多天了吧。
所以他都在拒绝什么?
他分明就是故意在让自己痛苦,也让对方痛苦。
就仿佛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嗜痛爱好者。
不,错了,他不是什么嗜痛爱好者,他只是,既然早晚会失去,那不如不要拥有,他一直以来都太冷静了,冷静到了一种扭曲病态的心。
这也是他在现实那会,不找人恋爱的原因之一。
他不信永世的爱,与其爱别人,不如爱自己,只有自己对自己的爱才是永恒的。
别人的爱,无论当时有多深刻,多蚀骨,早晚会失去,谁都不能陪谁走到生命终点,都有人先离开,不是你离开,就是我离开。
既然都会离开,那为什么还要拥有。
他不要去拥有,他选择一个人独自地过。
“贺严。”
徐陌声在心底呢喃着这个他爱人的名字。
“对不起。”
能说的只能是对不起。
“你会失去我,你会忘记我,到那个时候,现在的爱,又算是什么呢?”
“什么都不算,不是吗?
“所以,真的对不起。”
徐陌声手指动了动,拒绝了贺严的触碰,贺严顿时知道了他的意思。
他低低笑了一声,笑过后贺严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等人走远了,徐陌声这才终于转过身,然后他看到的就是贺严离开他背影,徐陌声抬手就抓住了心口的衣服,眼泪砸了一滴到地上,转瞬就消失不见。
“我怎么会不爱你!”
“贺严,我最爱的人就是你了。”
“可是你,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你们不知道,每次要再次爱上你们,对我来说以为着什么,就如同是将碎裂的心给缝补上,然后再自己拿手亲手将它给撕.裂撕碎。”
“我爱着你,贺严。”
贺严走到蛋糕边,贺由把切下来的第一块蛋糕留着给他,贺严端过蛋糕,以往他很少吃这种甜食,吃到嘴巴里的味道有些奇怪,像是一抿就没有了。
今天他尝了口蛋糕,可能是心里,嘴巴里苦涩的味道太浓了,浓到贺严必须多吃点甜的,这样心里才会慢慢甜起来。
可是,哪怕奶油都吃完了,只甜了一下,转瞬就有更多的苦涩涌了上来,更是涌到了贺严的眼底,让他的眼眶顷刻间就红了起来。
贺由注意到他父亲状态有些不对劲,即便他一贯以来都是这种严肃冷寂的表情,但是当下非常异样,就好像下一刻,他父亲的眼底会滚落出泪水一般。
贺由低头对小言说了几句话,小言先是惊讶,但马上就乖巧地点了头。
跟着小言起身,她往贺严那里走,来到贺严的面前,小言对贺严笑得很纯粹天真:“爷爷,我衣服脏了,你陪我去换一件好不好?”
贺严低头看小言的裙摆,是沾了点奶油,但用湿巾才是一下就可以了,不用特意再去换。
只是贺严如何能看不出来,一个小孩都能他意识到他的不开心,那个人呢,他就真的那么冷漠了吗?
贺严森*晚*整*牵着小言的手,往楼上走,到了楼上房间,小言却忽然改了口。
“爷爷,你累了,休息一会吧,我会让人别来打扰你。”
贺严笑了,他多大年纪了,还要一个小孩来担心他,白活这么大岁数了。
“小言,爷爷欢迎你到这个家里来。”
“嗯,我也很高兴,能和爷爷还有贺由爸爸成为一家人,这个家,你放心,我会保护你们的。”
小言还握起了拳头,向贺严做出她的誓言。
贺严伸手握住小言的拳头,他弯下了腰,靠近小言,用非常专注的声音和她说:“还有一个人,你也得保护好他。”
“是谁?”
除了这个家,需要她保护以外,别的人都是外人吧。
“你刚见过他了。”
小言刚好也想到了一个人,本来想的是她会偷偷保护他,没先到贺严会和他想的是一个人。
“爷爷你是说陌声叔叔吗?爷爷你知道他啊。”
“嗯,也对,他和贺由爸爸关系很好,陌声叔叔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没有他,我也不能来到这个家,爷爷,你放心,等我长大了,我会保护他的。”
“要比对我们,对他还要好。”
“可以吗?”
“比对你们还好?”
“这样可以吗?”但徐陌声他其实算是一个外人吧。
“不用想为什么,你答应我就行。”
“嗯,好。”
小言不多想,既然贺严让她对徐陌声更好,那她就更好好了。
她真的很喜欢徐陌声,喜欢到都想要长大了立刻嫁给他,和他成为一家人。
小言耳朵有点红了,知道这种想法很幼稚,但就是会忍不住想,要是能够和徐陌声成为一家人就好了。
贺严抬手摸了摸小孩的头,看来这个小孩,算是徐陌声送给他的礼物了。
当时贺由和他说领养了三个孩子的时候,贺严还奇怪,怎么一次这么多,然后就得到了暗示,是徐陌声的意思。
既然是小陌的意思,那么这些孩子,就是他给他的礼物了。
他的小陌心里是有他的。
只不过都怪他,都是他太不会爱人了,他把小陌给推开了,他失去了他的爱人。
“我睡一会,你先下去吧。”
“嗯,那爷爷再见。”
小言转身离开,把门给轻轻关上,到了楼下,小言怎么觉得,似乎贺严和徐陌声之间,像是有什么事的样子。
爷爷看着非常年轻,说他二十岁估计都不会有人怀疑,也许他们也是好朋友,只是没有和大家说。
小言越想越觉得可能是这样,于是小跑着冲向徐陌声,跑得太快没注意,踩到了裙摆,眼看着就要跌地上,一双温柔的手将她给接住了。
“我的小公主,别跑这么快,摔花了脸怎么办?”
小言一抬头,面前的人不是别人,正好就是徐陌声。
“小声叔叔,求你一个事好不好?”
徐陌声好奇嗯了一声,小孩能要他做什么事?肯定都是很简单的事。
结果小言却开口说:“帮我去楼上陪陪我爷爷,爷爷他一个人,感觉好孤独啊,你去陪陪他好不好?”
“求你了!”
小言特别的真诚,眨巴着一双天真的大眼睛,拉着徐陌声的手,还将徐陌声往楼梯方向带,徐陌声跟着走了两步,身体停了下来,发生忽然拉不动人了,小言扭过了头。
“小声叔叔,爷爷人很好的,不用和他说太多话,他在睡觉,你稍微看着他就行。”
小言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却能在瞬间站到贺严那边,该怎么说,果然不愧是贺家的人吗?
“你先去问你贺由叔叔,如果他同意,我就上去。”
“这个家,有事,你要尽量遵循他的意见,好吗?”
“哦,我知道了,那你在这里等着我。”
小言松开手,徐陌声看着她在人群里穿梭着,穿到贺由面前,拉下贺由的手,让他倾身然后靠在他耳边对他说了几句话。
贺由的脸色迅速变化,小言顿时意识到,难道是她说了不该说的话,眼看着贺由一脸地暗沉,盯着小言的脸,随时要发火的样子,小言手指松开了贺由的衣袖,落了下去,她低垂着头,整个单薄的身体在那一刻看着竟是可怜了起来。
贺由知道自己可能吓到了孩子,他揉揉小言的脑袋,没答应也没有同意,只给了小言这样一个回答:“你和他说,问问你的心,你的心想做什么选择,那就按照你的心来。”
“去吧。”
贺由推了一下小言的后背,小言走了两步回头看他,贺由朝她点点头,小言又小跑着回到徐陌声身边。
把贺由的话给重复了一遍,徐陌声表情一点点惊讶起来,问他的心吗?
他的心,他的心能有什么选择。
要是可以做出选择,他就不用这么纠结和挣扎了。
就是因为他也看不清他的心,所以才会让彼此都这么痛苦。
“好,那我上去。”
徐陌声话出口后,他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小言拉着他的手,将他送到了楼梯口,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徐陌声往楼梯上,每走一梯,徐陌声的心脏都震动一下。
终于走到楼上,往其中一个关着的房间走进去,徐陌声站在门口,手都握着门把了,却在顷刻间他叹息了一声,握着门把的手垂落了下去。
陪伴了这一时半会又能如何,难道后面就能够在一起了?
不行的啊。
他不行的。
徐陌声沉默盯着眼前的门,就这么安静站了近半个小时,直到楼下传来了一阵阵响亮的笑声,徐陌声浑身一颤,惊醒了过来。
该离开了,这里不是他该待的地方。
徐陌声抽脚就走,而他前脚刚走,走下楼梯,后脚紧闭的房门被打开了。
在徐陌声来的那一刻,贺严就听到他的脚步声,他马上走了过来,隔着房门,一个在外面一个在里面,都希望对方可以把门打开,这样一来自己就有勇气走上去将人给抱住,可最终,都谁缺少那么一点勇气。
没有人把门给打开。
贺严望着小时在楼梯口的峻拔身影,他抬手摸了摸脸颊,心痛到无法呼吸了,还以为自己已经哭了,看来也没有哭。
楼下宾主尽欢,大家都玩的很高兴,吃得好玩得好,也顺便得到了一些未来的利益,全都洋溢着欢快的笑脸,却除了徐陌声,哪怕他脸上在微笑,那些笑根本不及眼底。
热闹中,徐陌声只觉跟自己毫无关系,他和小言说了一下,他肚子不舒服,先走了,小言送他到门口,等人走远后,小言才告诉贺由,也是徐陌声让她等会的。
他走了啊。
贺由似乎有些遗憾,又好像迫不及待想要徐陌声离开。
小言不懂大人们到底为什么这么复杂,只能站在一边,陪着大家笑。
离开了宴会,徐陌声到了楼下,一辆车的车门打开,那个人徐陌声认识,似乎最近都一直跟着贺严,看来是贺严非常信任的人。
徐陌声左右看看,是有出租车路过的,而且他相信,如果他要去坐出租车,不会有人阻止他,贺严的手下不会来阻止他。
但鬼使神差,徐陌声身体比意识快,先一步坐到了车里。
汽车开动起来,将徐陌声往住处送,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车里异常的平静,徐陌声以为司机不会说话,当车辆停靠路边,他准备下车时,司机忽然朝他看了过来,他的眼神在车辆灰暗的灯光下,显得晦暗如深起来。
“贺总会去做一个手术。”
“嗯,他告诉我了。”
“是吗?但手术内容,我不觉得他会告诉你。”
“这倒是没有,他又说不是身体不好。”
“他的心脏,没事了吧?”
“嗯,虽然伤及到了心脏,一度都快停止了呼吸,连医生们都觉得可能要就不活了,却又很快苏醒了过来,他不会就这么离开,他心底有个人,对那个人的爱,让他坚持了下来。”
“我知道他对我如何,不用你来替他说。”
一个做人手下的,跑来替老板说话,徐陌声觉得这人太多管闲事,但心底又不免悸动起来,想听这人说点更多的,比如手术。
“你知道?”
“嗯,我知道。”
“不过我想我不能告诉你具体是什么,和你说了,我大概这份工作也没有了,兴趣以后都再也找不到工作了。”
“我也有家人和孩子,对了,我也有个女儿,和那个小孩差不多。”
“你说小言?”
“是,想不到贺家会是这种传统,让外界大家都刮目相看。”
“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出现三代还宗之类的?毕竟贺家的人,就那一个,后面的那些,都没有血缘关系。”
“你未免想太多了,你这么想,你老板知不知道?”
“他肯定不知道,我可不敢让他知道。”
“手术……”
司机把话题快速拉了回去,他抬起手,在自己的左边脑袋某个地方点了点。
“是从这里拿点东西出来,我想不用我明说,你肯定都知道,毕竟那个手术还是挺出名的,拿出去之后就不会有痛苦了。”
“他现在,哪怕看着和往常没有变化,可是我跟在他身边,我能够感受得到,他的灵魂都仿佛被抽走了,留在那里的不过是一个壳子。”
“明明都拥有了那么多,却忽然有了一个难以得到的。”
“换成是我的话,哈,有点难以想象。”
“好了,说这么多,其实都不应该,算是犯错了,希望你别告诉别人是我说的。”
“如果告诉了,也请你到时候可以帮我求情,你的一句话,比任何事都管用。”
司机下车,主动拉开了车门。
徐陌声缓缓走下去,往前走了两步,他回过身,走回到司机的面前。
“手术是哪天,是哪里”
而后他又自言自语地回答:“也对,你不能说,再说你就要完了。”
“虽然你完了对我来说无所谓,可我也不是不能问别人。”
“我去问他好了,他会告诉我的。”
徐陌声扭头快步回家,司机在车边看着他远去的身影,这种爱,他头一次见,蚀骨铭心的爱,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亲眼看到。
太过浓烈的感情,即便是他这样自诩公私分明的人,也在这一刻想要触犯一下工作职责,毕竟他还想看到更多真爱。
司机驱车会宴会厅,到的时候贺严已经在路边站着了,那样子,似乎他已经站了很久。
司机把车停下,贺严自己开门上车,他坐在了徐陌声坐过的位置上,都能隐约感受到徐陌声残留的热度,还有他身体的气息,贺严把手放在了车椅上,感受着那里的一点温度。
“小陌,如果我忘记你之后,再次遇到你,会不会重新爱上你?”
“我想一定会吧。”
“我怎么可能不爱你。”
“我必然随时都会再次爱上你。”
汽车驶向了黑暗里。
在贺严的手术前,徐陌声先去围观了几次主线剧情,邵野那里,已经不再藏着了,直接开始针对他爸,并不是真的把目标给放在邵威那个私生子弟弟身上,而是从他爸那里着手,以他的阴暗手段,把他爸手里的股份都一个点点吞噬了。
等到他爸反应过来时,自己手里都没有剩多少了。
邵野的母亲,一个天真的白富美,也在某天清楚,她以为的好老公,其实没有那么好。
然而母亲这么多年来,对丈夫早就深爱了,要放弃这个人,她做不到,邵野倒不会逼他们离婚,想爱就继续爱呗,但如果他吃里扒外的父亲,要拿走他的东西,或者是他母亲的东西,他一个子都不会让出去。
邵爸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自己养出来一个什么儿子,财狼虎豹差不多,那是连自己这个父亲,连他的弟弟,都能一口咬破喉咙,然后吸食鲜血的人。
不只是因为刚知道私生子的存在,邵野才有这些冰冷的呑食手段,他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开始设局了,给他爸设局,他可不会等到他爸老了做不动了,才将一切给他,他没兴趣四五十岁才得到家里的一切,最好是三十岁以前,年轻的时候拿到一切,才有意思,老了得到一切,意义会少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