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初回B市的航班在周三下午，闻祈正好有课，接不了机。
裴砚初：【我爸妈来接我了，小祈你先上课，我和我爸聊完几个叔叔的事，就带点心找你。】
裴砚初：【点心我都尝过再买的，芝士酥流心很软，甜度不高，感觉你会喜欢，我买了桃花和红茶两个口味，晚上你尝尝。】
闻祈回：【好。】
裴砚初：【想你了。】
闻祈的唇角微微上扬，打字：【我也是。】
又发去下一句：【晚上见。】
对面发来一个亲亲的表情包，闻祈也回了一个亲亲。
上课铃声响起，闻祈习惯性地把手机静音后放在抽屉，开始听教授讲课。
作曲系人少，一个班十来个人，前排有一两个同学上课摸鱼，低头在抽屉里玩手机。
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前排的几个同学躁动起来，把手机递给同桌看，目光还往后排的闻祈扫去。
闻祈独自坐在后排的窗边，低头写着笔记，察觉到了目光。
教授是个严肃古板的小老头子，也发现了课堂底下的小动作不断，重重地咳嗽一声，底下霎时安静下来。
有个同学回过身，对着闻祈一手举起手机，另一只手疯狂地指手机屏幕，动作透着焦急。
这是……在提醒他看手机？
闻祈很是茫然，借教授转身之际，也低了头，从抽屉里悄悄拿出手机。
屏幕点亮的一瞬间，无数的消息通知刷屏似的闪过，还有四五条未知来电。
闻祈的心里轻颤一下，生出某种不好的预感，而后点进了其中一条消息，瞳眸一缩，猛地站起身。
阶梯教室的板凳随着他的动作回弹，撞出巨大的声响。
“闻祈，你是有什么事吗？”
教授诧异地望向自己的得意门生。
“抱歉老师，我有事得先走了。”
闻祈顾不得收拾桌面的纸笔，也顾不上向讲台上的教授解释，往教室后门快步走去，身影很快消失。
教授愣了下，有些生气：“无故早退，还有没有课堂纪律！”
教室里响起窃窃私语的讨论声，而后有个学生壮着胆子替闻祈说话：“老师，是闻祈他男朋友出车祸了。”
教授愕然：“是那个经常陪闻祈上课的同学？”
闻祈急匆匆下楼，一路电话问到了医院的位置，打车赶了过去。
私人医院门口有助理提前等待，接了闻祈上电梯，道：“闻先生，小裴总还在抢救中。”
闻祈的脸没有血色，问：“他的伤，很严重吗？”
助理默了默。
闻祈的心里无限下坠，有一股冰彻的寒意流遍全身，指尖都透着冷。
过来的车程上，他看到了新闻报道的照片，黑色宾利侧翻倒在花坛上，在火焰中燃烧，柏油路面上散落一地的东西，一个纸袋子分外扎眼，掉出来的糕点被踩得一片狼藉。
助理低声道：“季教授想让小裴总接您去家里一起用晚饭，小裴总单独坐一辆车，裴董他们去了后面一辆车，不然的话，裴董和季教授也……”
电梯出来一路都有黑衣保镖看守，气氛压抑沉重。
抢救室外，裴栖辰揽着夏禾妤的肩膀正焦急等待着，半边衣服甚至脸上、双手都染着血，触目惊心。
闻祈心一紧，步伐加快：“裴叔叔，夏阿姨，你们没事吧？”
听到声音，夏禾妤抬脸看来，眼眶通红，两行眼泪又掉了下来，泣不成声：“小祈，我们没事，但砚宝他……”
闻祈看向急救室亮着的红灯，脑袋像被木锤狠狠敲了一下，一时有些头晕目眩，喘不上气。
裴栖辰神色严肃，郑重道：“小祈，撞过来的车目标很明确，有可能早有预谋，我需要让人往后查，拜托你照顾一下禾妤。”
闻祈点点头。
裴栖辰带着保镖和助理匆匆离开，闻祈扶着夏禾妤坐在了座位上。
夏禾妤神色痛苦，声线颤抖：“我们在环岛分路，那儿是机场到市区的必经之路，那辆车在入环的另一条道，加速撞过来的，我们在后面一辆车上，看得特别清楚……保镖他们救砚宝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昏迷了，半个身子都是血……”
“阿姨，您别回想了，裴砚初一定会没事的。”闻祈打断道，“您缓口气，我给您去倒杯水。”
闻祈接了热水回来，夏禾妤坐在位置上，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
“裴砚初醒来的时候，看见您衣服上的血也会担心的。”闻祈低声劝，“夏阿姨，您去换身衣服，洗把脸吧。”
夏禾妤深吸口气，点点头。
有女助理准备来了衣服，带夏禾妤去卫生间休整，出来的时候，有保镖过来请示，说裴砚初的几个叔叔到了医院，想来看看情况。
夏禾妤正想请他们上来，闻祈却想起这段时间裴砚初说的话，眸光微闪，道：“夏阿姨，现在这儿太乱了，可能顾不上几位长辈，要不然等裴砚初醒来了，情况稳定以后，再请他们来探望他吧。”
现在的夏禾妤六神无主，闻言点点头：“你说的也是，大家一起在这儿耗着也没什么用，我也没心情应对他们。”
又对助理客客气气道：“你就照小祈说的，请他们先回去吧。”
助理点头离开，闻祈陪着夏禾妤继续在急救室门口等待。
时间仿佛被无限拖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煎熬。
急救室的门终于开了，医生摘口罩走出，问：“患者的家属呢？”
夏禾妤激动地站起来，身形晃了晃，闻祈赶紧扶住了她。
夏禾妤惶恐地问：“医生，我儿子他……？”
医生道：“患者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但还没有醒来，需要观察一段时间。”
夏禾妤松了一口气，闻祈赶紧问：“那我们能看看他吗？”
医生点头道：“时间不能太久。”
有护士带他们进去，隔着玻璃，闻祈终于看到了裴砚初。
整个病房都是高高低低的机器，裴砚初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就像在普通地沉睡，护士在忙碌收尾。
机器音隔着一定频率地回响着，每一次冰冷的滴声都像在敲打耳膜，裴砚初的额角贴着纱布绷带，鼻口覆着透明的呼吸机面罩，身上缠着数不清的灰色管子，像处身于另一个世界。
夏禾妤先镇定下来，询问医生相关的事项，闻祈怔怔地望着里面的人，手指虚虚按上玻璃，似在隔空温柔地抚摸病床上裴砚初的脸。
他张开唇，很轻地喊了声。
“——裴砚初。”
声音低哑模糊，连他自己都听不清。
病床上的人自然也毫无回应。
一滴泪啪地打在手背上，似落下一个烙印，烫得惊人。
闻祈一怔，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发现自己无知无觉地淌了满脸的眼泪。
他以为自己是平静而冷静的，没有一丝情绪波动，但看似完整的心尖早已长满了裂痕，濒临崩溃。
“小祈，我们出去吧。”
夏禾妤和医生说完了，看到闻祈脸上的泪，神色闪过怜爱，握住了闻祈的手，轻声道：“等砚宝醒了，我们再来看他。”
闻祈点头道：“好。”
裴砚初在重症监护室躺了整整一天，依旧没醒，但是生命体征已经平稳了下来，转移到了普通的病房。
听闻了消息，想来探望的人络绎不绝，但都被夏禾妤委婉拒绝了。
照顾裴砚初的护工、在外站岗的保镖都有轮换，闻祈却没离开过病房一步，在旁日日夜夜地守着。
“裴砚初，你到底醒不醒？”
闻祈坐在床边，用湿热的毛巾给裴砚初擦着脸，低声道：“裴叔叔发现你收集的资料了，也发现了交通肇事的司机账户名下的大额金额来源和你的小叔叔有关，警方介入调查，牵扯的人很多，他们到医院这儿想求情，裴叔叔和夏阿姨谁都没理，谁都没见。”
搭在白色床面上的手掌缠着绷带，手指骨感修长，轻动了动。
“裴叔叔和夏阿姨很忙，这几天都没睡好觉，特别担心你。”
“……我也是。”
闻祈收起毛巾，长睫似单薄的蝶翼垂落下来，投落一层淡淡的阴翳，短短数日，雪白的脸颊清减几分，透着白釉瓷器般的脆弱。
他喃喃着：“都说在失去的时候才懂得珍惜，原来是真的。我站在重症监护室的外面，看到你的那一刻，才意识到我根本离不开你。”
“我以前说过，如果是你的话，无论你选择留下还是离开，我都愿意接受。”
“假的。”
闻祈笑了笑：“你要是真的离开，我发现自己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我只想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对我笑，只看得见我一个人。但这份承诺，你很早很早之前就给我了，是我在逃避，不敢相信，觉得自己根本不需要，也不想要。”
“我现在才意识到，原来是因为我比你更想要一个永远，但太胆小，所以不敢接受，更不敢迈出这一步。”
闻祈拿手指戳了戳裴砚初的脸，叹一口气：“裴砚初，我好不容易才懂了这个道理，你却一直在睡，根本不理我。是谁说要送我芝士酥，闹着回来以后要帮我擦头发？”
不守信用。
骗子。
闻祈在心里轻轻地骂。
“芝士酥我可以自己买，但你要是再不醒来，我只能找别的人帮我擦头发了。”
他侧过身，想把毛巾放在水盆里重新浸湿。
离开的一瞬间，闻祈的手腕忽然被病床上伸来的手掌握住了，后背猛地僵住。
喑哑虚弱的声音从后响起，带着熟悉的笑意：“那不行，老婆，我还没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