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八点,纷乱脚步声在廊道响起,医生和护士很快聚集在病房里,给苏醒的裴砚初进行新的一轮检查。
闻祈等在病房外,裴栖辰和夏禾妤收到消息,匆匆赶来。
夏禾妤的神情又惊又喜:“小祈,砚宝醒了吗?”
闻祈点头道:“醒了大概有半小时了。”
夏禾妤隔着病房上的透明窗看到里面的忙碌情形,如释重负,紧紧地握住了闻祈的手,恳切道:“小祈,这几天辛苦你了。”
闻祈笑着道:“夏阿姨客气了。”
这几天下来,夏禾妤把闻祈的寸步不离守在病床看在眼里,对他愈发看重,试探性道:“小祈,你真的不打算再考虑一下我家砚宝吗?”
两个人在一起的事,还没告诉两边家长。
闻祈没想到夏禾妤会突然提起来,脸颊有点燥热,讷讷:“我……”
裴栖辰看他窘迫,笑着道:“禾妤,小孩子的事,我们就不参与了。”
“也是。”夏禾妤遗憾道,“强扭的瓜不甜,还得看你们自己的意愿。”
里面忙活了一阵,医生通知可以进去看病人了。
夏禾妤连忙快步走近,坐在病床边和裴砚初说话,说着说着,眼泪就不禁流了下来,裴栖辰站在旁边,手臂搭在夏禾妤的肩膀上,以作安慰。
闻祈没进去,坐在外面的长椅上开始回复手机上的信息,给闻若婵和几位朋友报平安。
加上他这几天待在医院里,没请假,更没闲心关注课堂作业,现在终于腾出空来,一一处理。
再进去的时候,裴砚初靠躺在升起来的床头前,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我还以为你走了。”
“没走。”闻祈道,“我刚和几位教授补了这几天的假条。”
裴砚初追问:“你补完假条,要回学校了吗?”
当着两位家长炯炯有神的凝视,闻祈有几分不自在:“不回,我想往后又请假,老师们说后期没什么课了,让我期末考试时记得参加就行。”
夏禾妤笑骂:“你都醒了,怎么还想霸占着小祈照顾你?”
裴砚初哼哼:“我就要他陪。”
闻祈的耳根晕红,也道:“没事,夏阿姨,我愿意的。”
裴砚初笑起来,想去拉闻祈的手,动作幅度稍稍一大,就牵扯着伤口,嘶嘶嘶地叫唤。
“你还是好好躺着吧。”闻祈叹气,“安分躺个半个月。”
裴砚初忽然抬头,看向裴栖辰:“撞我的那个人,还有小叔叔他们……”
裴栖辰的神色闪过冷厉,道:“放心,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的。要不是让你去接小祈来家里一起用晚饭,我们三个人都会坐在同一辆车上,他们一开始就没想给我们留活路,我也不会心软。”
夏禾妤笑吟吟道:“你在这儿安心养伤,放心好了。”
裴砚初刚醒过来,可以吃些流食,仗着自己的手上有伤,要闻祈喂他。
夏禾妤和裴栖辰转去找医生问后期的康复方案和需要注意的事项,医生说现在可以进行一些流食,但不能吃太多。
很快有人送来粥食,保温盒里,金黄的小米粥炖出一层米油,粒粒软烂清香。
闻祈坐在床边,一手拿碗,一手拿勺子,一口口地喂他,裴砚初反倒先舍不得,怕闻祈累着,要自己拿没受伤的左手喝粥。
“你还是躺好吧,别动了。”闻祈无奈道,“身上的伤口不痛了?”
裴砚初道:“怕你嫌烦。”
“我要是嫌烦,早就走了,还留在这里做什么?”闻祈道,“医生说你现在得多休息,喝完这碗粥以后,你再睡会儿。”
裴砚初刚醒过来,没什么胃口,拿手指轻轻地勾住闻祈的袖口,低声撒娇:“老婆,我不想吃了,想亲亲。我回来这么久,你都还没亲我一下呢。”
自裴砚初醒来以后,病房里人来人往的,现在才是他们俩的独处时刻,裴砚初的心思不由蠢蠢欲动起来。
闻祈的心里一动,将粥碗放在床头,俯下身,在裴砚初的唇角亲了下。
轻得像一片雪花落在唇上。
裴砚初的胸口泛着麻痒,愈发不满足,下意识地仰起头,含住闻祈的唇,轻吮了下。
“砚宝,医生说——”
病房门被推开,夏禾妤轻柔的声音骤然卡住,化作一片愕然。
闻祈一惊,赶紧退到一边去,对上夏禾妤呆愣愣的视线,脸上的温度像有火焰在燃烧,懊恼自己刚才鬼迷心窍,怎么就答应裴砚初在这儿亲亲。
裴栖辰在后面一步,没看见病房内的景象,只见夏禾妤堵在门口,纳闷问:“怎么不进去?”
夏禾妤飞快地反应过来,忍着笑道:“没事,我就是突然发现我们俩在这儿不合适。”
裴栖辰一脸莫名,夏禾妤没解释,交代了遍医生要求的注意事项,而后赶紧推着裴栖辰走了,脸上乐得笑开了花:“砚宝,小祈,我们明天再来看你们。”
病房门再次关上,只留他们两人。
裴砚初禁不住闷闷地笑起来。
闻祈脸上的温度还没下去,懊恼道:“夏阿姨刚还在问我俩的事,我没说实话,这就被看见了……”
“他们早晚都会知道的,哪天撞见都一样,没事。”裴砚初轻轻地抓住闻祈的手,“我妈不会生气的,她比我还心急,想让我早点带你回家呢,估计这会儿正开心着呢。”
他的右手上还插着针头在输液,手掌的温度也低,闻祈用柔软的手心覆了上去,让冰冷的针头染上一丝温度。
裴砚初忽然道:“就是很可惜,我带给你的糕点没了。”
闻祈道:“糕点可以重新再买,我什么时候吃都是一样的,你平安就好。”
裴砚初又道:“你送我的手链,我也弄丢了。”
车祸发生得混乱又惨烈,裴砚初被送过来的时候,手上的腕表撞碎,手链也不知道掉到了哪里。
“那条手链已经很旧了,我正好想送一条新的给你。”闻祈哄着,“你出院那天,我就把新的手链送给你,好不好?”
“好。”
裴砚初的唇角上翘,身躯却升起几分往下坠的沉重感,道:“小祈,我想再睡会儿。”
闻祈的声音放轻:“睡吧。”
裴砚初却强撑着不肯闭眼,黑眸似落满了星星,期待地盯着他。
闻祈只好凑过去,又亲了亲裴砚初的唇。
裴砚初道:“小祈,你对我说的那些话,我全听见了。”
闻祈想起自己说了什么话,禁不住有些羞耻。
【是我根本离不开你】【我只想要你陪着我,对我笑,只看得见我一个人】……
要不是因为裴砚初迟迟不醒来,这种露骨的话,他在平时绝对不可能说出口。
裴砚初低声道:“我听得见,但是我回应不了,可着急了,我想抱住你,告诉你我怎么可能舍得离开你,但用了全部的力气,只能够抓住你的手。”
因着疲惫,他的声音越说越慢,越说越低,语气却很坚定,道:“小祈,我无数次想过我们的未来,最美好的场景,是我每一天睁开眼的时候,你都陪在我的身边。我比你想象的,更加的贪心。”
闻祈失笑:“快睡吧,你明天醒来的时候,我保证就在这里。”
裴砚初问:“只是明天吗?”
闻祈望着他,轻声答:“往后的每一天。”
裴砚初的唇角掀起浅浅的弧度,终于乖顺地闭上了眼睛,很快坠入睡眠中。
外面的夜色深了,闻祈关了病房的主灯,只留床前的一盏小灯,又将粥碗收拾好,和保温壶一并提给门外的保镖。
闻祈找出自己的换洗衣服,去浴室洗了个澡,躺回陪护病床上。
连日的精神重压忽然放松下来,就像是浮萍终于寻到了归处,汹涌的疲惫感如潮水涌来。
昏暗的光线中,闻祈最后看了眼隔壁床的熟悉身影,只觉得一片安心,闭上眼,睡了这几天以来的第一个好觉。
裴砚初的身体底子好,恢复得快,没过几天,就能下床走上一段时间。
季延从国外赶回来探望裴砚初,正好撞见闻祈弹吉他给裴砚初听。
闻祈坐在凳子上,纤长的手指拨着怀里的吉他,倾泻出一段春日流水般的轻缓音乐,玻璃窗户透过金色的光,在他的身上描摹一层朦胧的金光,像降临在人间的天使。
裴砚初半坐在床头上,偏头望着他,眸光闪动,唇角噙着温柔笑意。
季延在门口看到这一副景象,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他兄弟被闻校花迷得死去活来神魂颠倒,几年过去还和刚认识一个样,这辈子都栽了。
闻祈先注意到季延进来了,停了拨弦,裴砚初跟着转头看去,诧异道:“季延?我都让你不用特意回来看我的,你怎么还回来了?”
季延笑道:“那车祸照片看起来那么吓人,你还说自己伤不重,我哪儿敢信?当然是回来一趟才放心。”
他大摇大摆地走进去,抽了凳子坐在病床旁边,调侃道:“到了才知道,原来是怕我打扰你和闻学神的二人世界啊。说吧,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
季延本意是打趣,没想到闻祈想了想,道:“大学毕业吧。”
裴砚初先傻了眼,茫然问:“啊?”
“你觉得太早了吗?”闻祈迟疑道,“那再往后推……”
“不不不!没有!”
裴砚初差点激动地从病床上跳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连接的心跳监测仪肉眼可见地一路飙高,发出警报。
他的声音发抖:“都行,你说什么时候都行!不用往后推!”
医生和护士听到警报声冲进来,惊问:“病人怎么了?心率突然短时间不正常升高,是觉得哪里不适?!”
夏禾妤和裴栖辰刚好带着闻若婵来探望裴砚初,听到动静,两边的家长都变了脸色,连忙挤进病房,急急忙忙地问:“没事吧?”
一片混乱中,闻祈背过身去,可以想象等会儿解释后的场面,耳根臊得通红,闭了闭眼。
太丢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