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枝转动脖子, 一寸一寸地抬高目光,终于看清了他的表情。
不意外地,那张脸在两束交叉的光线里半明半暗, 眼睛含着玩笑,找不出半分真心。
“慕留,”她一字一句地说, “你可真欠。”
来电了。
杨枝被突如其来的白色灯光闪了一下, 皱起了眉头。可慕留像是感知不到声和光似的, 一眨不眨地看着杨枝。
他的重点全在前两个字上,佯装惊讶道:“你知道我中文名?还以为你不知道。”
“大家都叫你Leo。”
“大家啊,”慕留把这个幌子咂摸了一遍, 淡声说道, “大家还都没删我微信呢。”
“你的微信是什么不能删的东西吗?”
“不是啊,不仅微信不是, 电话号码和q/q也不是, 我是不是说少了,还有什么不是?”
什么都不是。
只要是他的, 那就什么都能删。
可事情已经过去太久了,杨枝不想和过去的人纠缠,缓和了语气, “那我现在已经加你了, 你还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慕留蹭地站起身,音量跟着升高,“你男朋友打不着车, 我得去机场接他,你记得把茶几收拾干净了。”
慕留大步走进了卧室, 很快就拿着车钥匙出来了,他站在玄关换鞋,给沙发上的杨枝冷冷地丢下了一句话:
“你别管了,我回来收。”
砰,摔门走了。
杨枝一个人坐在明亮如昼的客厅里,家里太安静,她专心地听着风声雨声。
不知道听了多久之后,杨枝站了起来。
电视太吵,关掉。冰淇淋化了,扔掉。小票算完了,扔掉。餐具没用了,放进洗碗机。薄荷糖和手电筒与她无关,丢在原地。
她将一切恢复如初,回到卧室,趴到了床上。
杨枝把脸埋在胳膊里,皮肤之间夹着几缕头发,压得不太舒服,可她太累了,累了好多天好多年,没力气把头发拨开了。
她合着眼,问回了那个问题:这么多年她是不是全都白活?
她不是。
是“慕留”两个字本身就意味着倒退,她的倒退,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倒退。
在杨枝觉得自己已经睡着的时候,门外响起了男人说说笑笑的交谈声。
她隐隐约约听到了数字,以为是程唯在跟慕留讨论面试题,听了几句才听清楚,原来他们在聊nba的比赛,凯尔特人进了总决赛。
杨枝揉了揉太阳穴,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卧室的门。
两个男生都眉开眼笑的,一个看不出飞机晚降落了半个小时,一个看不出刚刚吵了个架。
他
俩同时看向了杨枝的左脸。
程唯笑着摸了摸她的脸颊,“你睡着了?”
杨枝知道她脸上有头发印,不在意地点了下头,“睡了一小会儿。”
“合着你就是这么等我的?”
“不然我穿戴整齐下楼迎接你吗?”
慕留笑了一声,绕过二人,进了自己的卧室。
杨枝在浴室洗澡,程唯把行李箱拖进了房间,忘了关门。过了一会儿,他见到慕留又走到了玄关,身上背着包。
程唯很诧异,“你要出门啊Leo?”
“对,去趟学校,有个数据想今天做好,怕家里又停电。”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可能今天晚上不回来了。”
“那你注意安全,噢,我和杨枝这两天可能出去玩,先跟你说一声。”
慕留动作一滞,“就不回来了吗?”
“还不确定,”程唯觉得室友是在给他下逐客令,脸上多了几分愧意,“不好意思啊,我女朋友在这住了这么久,是不是有点打扰你了?”
“没有,没打扰我,”慕留垂着脑袋穿鞋,“她很好。”
“反正今天谢谢你了。”
“不用谢。”
慕留带上雨伞,悄悄把大门合上了。
杨枝和程唯洗完澡,坐在床上商量他们可以去哪里玩,杨枝说过几天去纽约可以看到城市风光,现在更想体验自然风景。
“要是能看到海就更好了。”她很喜欢看海。
“别的可能有点困难,但这个好办,全都是海。”
两人查了时间和天气,决定去一个看得到海的国家公园。
“我们可以明天就出发吗?”杨枝问。
程唯想了想,“只要车能租到,门票能买到,酒店能订到,就可以。”
他们俩人向来说干就干,各自打开了电脑,杨枝查住宿,程唯查交通和门票。
程唯看着租车网站,问杨枝:“咱俩上次出去玩是什么时候?”
杨枝仔细回想了一番,“去南京那次?”
“那都大三的事了。”
“青岛?”
“……青岛和南京是同一趟,我实习结束咱俩从上海出发的。”
“?我怎么感觉没过多久?都三年了?”
“可不,咱俩在一起都快四年了。”
杨枝还在回忆。
“时间比较近的,嗯…去年去环球算不算?”
程唯听乐了,抱住了杨枝,“算吧,再不算,咱俩只能把吃饭看电影算进去了。”
杨枝若有所思,“那你说,咱俩上次吃饭看电影是什么时候?”
程唯宛如木头人。
俩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答不上来,靠在一起笑出了声。
由于出行日期选在了人流量偏低的工作日,所有行程都预定得很顺利,除了还车日期。
杨枝想把日期定得再靠后一点,“我们不能从缅因直接开车去纽约吗?”
“什么意思?你不想回波士顿了?”
“对。”
程唯很勉强,思索再三,在电脑上打开了地图,指给杨枝看,杨枝顺着缅因看见了旁边的Vermont。
“我觉得咱们还是应该回一趟波士顿,客观上讲,缅因在麻省上面,纽约在麻省下面,咱们就算从缅因开车去纽约,也还是会经过麻省。而且,这么一趟要开八个多小时,时间挺长的。”
杨枝很理解,也知道地图长什么样,但她就是再也不想回到这个家了。
“那主观上讲呢?”
“主观上讲就是我不想在纽约开车,很痛苦。”
杨枝笑了两声,“那好吧,那就在波士顿住一晚吧。”
商量好还车日期,两人又订了纽约的车票和酒店,笔记本一合,收工。
程唯搂着杨枝躺在床上,问起她今天晚上的遭遇,“停电的时候没害怕吧?”
“没有,本来也不害怕,而且不是一个人在家。”
“那就好,Leo说他今天教你玩分手厨房了,夸你来着,说你玩得特别好。”
杨枝愣了愣,“是吗?”
“他说你不像是第一次玩,脑子特别清楚,手也快,可厉害了,啧,”程唯亲了她一口,“我女朋友就是优秀。”
杨枝沉默了一瞬。
“我觉得这个游戏很好玩,”她拉拉程唯的手,“咱俩下次一起玩。”
程唯斩钉截铁地说道:“不玩。”
“迷信。”
“我这是科学的迷信,你也知道这个游戏什么样了,咱俩得失心都有点重,不适合玩这个。”
杨枝点点头,这倒是真的。
如果连玩个游戏都要这么小心翼翼,他们还能干什么呢?可是她今天不愿意想这么远的东西,已经发生的,还没发生的,都是一样远。
“程唯,”杨枝轻轻开口,“我经期过去了。”
程唯抚上她的背,“你知道吗,我在飞机上待了快两个小时,一点别的都没想。”
“我猜也是。”
“宝宝,今天天时地利人和。”
“什么意思?”
“你姨妈走了,我放假了,明天不用早起,而且,家里就咱们两个——”
杨枝吻上了他。
杨枝和程唯都不是重欲的人,因为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忙,凑不出那个时间。但是毕竟将近一年没做过了,一上来都有点急切,到了后面也不见缓和,杨枝只觉得自己做了睡,睡了醒,醒了做,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机一看,凌晨三点了。
程唯这一整天的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都过多,已经在她身边睡沉了。
卧室里又黑又静,杨枝平躺在床上,疲倦地睁着眼睛,不知道要不要去厨房喝水。
他回来了吗?她不知道,有几分钟,除了自己的声音,她什么也听不到。
就算他回来了,现在肯定也睡了。
她真的太渴了。
杨枝轻手轻脚地下床,开门,关门,走廊漆黑无声,脚步也由虚转实,一步一步走到拐角,停住了。
对面的沙发靠垫里半躺着一个人,腿上放着笔记本,屏幕的朦胧亮光映出他那张脸,线条分明,容貌出挑,一双漂亮眼睛笑起来张扬璀璨,十五六岁的时候迷住了很多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现在这个人冷冷清清地与她对视,黑色的瞳仁看不出一点心思。
杨枝小声问道:“你还不睡吗?”
嗓子缺了水,露出了喑哑的底色,裂缝遍布其中,婉转而陌生,杨枝的胳膊不自觉地起了一层鸡皮。
她往下拂了拂。
慕留脸上没有表情,动了动嘴唇,“冰箱里有冰水。”
说完,他收回目光,继续看电脑。
杨枝静静地站在原地,过了半刻,她清了清喉咙,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不睡?”
慕留又看向她,平淡地问:“你觉得呢?”
杨枝没回应。
茶几上倒着两个皱巴巴的空矿泉水瓶,撕开的透明小包装纸在地毯上七零八落,满地碎光。
杨枝的视线在茶几和地板上缓慢地绕了一圈,又落回到慕留的眼睛里。
嗒,她朝他走近了一步,餍足的身体从黑暗里显现,将将过臀的宽松t恤掩住了上半身的曲线,衣摆下不着一物,两条修长的腿并在一起,站得笔直。
她轻声问他,嗓子依旧那么哑,“那你想要吗?”
客厅静若无人。
慕留躺在沙发上,一点反应也没有,可杨枝知道他在看她,眸光又凉又冰,水珠似地从眼睛滑到鼻尖,嘴唇,下巴,锁骨,濡湿了她的衣领,不再继续了。
程唯在这里留了吻/痕。
很多年以前,他也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看一个他既不认识又瞧不上的人,也许那个聪明的脑子里正在想,他怎么会让这个人住进他的家。
嗒,杨枝又走近了一步,为了居高临下地瞧着他,为了清清楚楚地问着他,为了把他这些天的过线玩笑全都还给他:“你想要水吗?”
慕留紧闭着唇线,无动于衷地瞧了她最后一眼,又看回了屏幕。
杨枝这才迈开步子走到厨房,打开冰箱,从侧面拿出了一瓶冰水。
她不管不顾地往卧室走,听见慕留叫她:“杨枝。”
她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头。
慕留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你和程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一八年。”
“我说日期。”
杨枝对着幽暗的走廊,什么也没有说,拎着冰凉的水瓶径直走回了房间。
她和程唯睡到了上午十点。
窗外阳光明媚,天空澄碧如洗,是雨后常见的好天气。
他们今天行程轻松,主要任务就是去拿车,再从波士顿开到国家公园,因此程唯少有地犯了懒,躺在床上不想起。
他举着手机感叹道:“我这位室友又去学校了,感觉他都不用休息,也没有感情,他是机器人吧?”
杨枝没接话,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祝咱俩玩得愉快,走之前记得把窗户关好,还说下次需要车的时候可以问问他。”
“这个房子你俩租到了什么时候?”
“合同签到了八月,后面还不知道。”
杨枝算了算,没有下次了,真好。
她提议:“咱俩一会儿收拾完东西,直接出门吃中午饭吧?”
“行啊,我请,想吃什么?”
这大概是她在波士顿的最后一顿饭,“龙虾卷?”
“咱俩到了缅因可能也是吃龙虾卷。”
“中餐。”
“没问题。”
杨枝也拿起了她的手机,邮箱里没有新邮件。
她点开微信,“慕留”两个字毫无防备地跳到她眼前,夹在几个群聊之间,信息还停留在“[转账]已收款”。
她一时间心烦意乱,扔掉手机下了床。
杨枝拖着两条微微发酸的腿,慢吞吞地穿好衣服,再慢吞吞地走出了卧室。
客厅一如既往的整洁明亮,茶几上只有一对遥控器,地毯上没有塑料纸,沙发靠垫挺括饱满,一点被人坐过的痕迹也没有。
就像她住进来以后的每一个早晨。
杨枝迟疑地打开了两个垃圾桶,里面空空如也。
她回头看向那扇关上的门。
昨天晚上她到底见没见过慕留?
杨枝回到了卧室,床头柜上赫然立着一个矿泉水瓶,里面还剩下一半的水。
程唯见杨枝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不解地问:“怎么了?找什么东西吗?”
“不知道,想不起来了。”
她转身进了卫生间。
——
公园依山傍海,坐落在一个小岛之上,杨枝和程唯在岛上玩了两天半,第一天走了条陡峭的线路,杨枝却很喜欢,她手脚并用地贴在近乎垂直的崖壁上,身后只有来人,没有退路。爬着爬着,可以借力的铁栏杆也没有了,她心里终于只剩下一件事:向上走。手要抓住哪里她才不会掉下去,脚要踩到哪里她才不会死,其他的事暂时无关性命,都可以往后放。
当晚杨枝和程唯回到酒店,一动不动地瘫在床上,累到没有一丁点做/爱的力气,却睡了他们相见以来最好的一觉。
第三天他俩起了个大早,程唯打着夜灯把车开到山顶,和杨枝坐在石头上哆哆嗦嗦地吹着大风,等着全美第一缕阳光从海平面跳出来。
杨枝从小在内陆城市长大,来波士顿之前只看过两次海,第一次是三年前的青岛,和程唯一起,第二次是去年九月,她刚到巴黎不久,和新认识的朋友们相约去了象鼻山。
时间一分一秒地刮在脸上,天边由黑转白,海面一度一度地褪色,从黑到蓝,杨枝眺望着广阔无垠的平静海面,忽然就不冷了。
因为最冷的时段已经过去了,日出时间也过去了,可太阳还是躲在云层里不肯出现,天地一片灰蓝。
同行的游客失望而归,杨枝和程唯也站了起来。
“太奇怪了,”程唯摇着头,“天气预报明明写着今天是晴天。”
“可能海边的天气不稳定。”
“行吧,那只能下次再看了。”
“好。”
话是这么说,但两双眼睛里都透着失落,他们摸黑起床又上山挨冻,这不是他们想看到的结果。
回程的路上,车越靠近波士顿,杨枝就越烦躁,甚至在手机里找起了酒店。她往旁边一瞥,程唯似乎也不太高兴,一下午只顾着开车,话都没说几句。
她轻声问道:“你怎么啦?”
程唯像是在思考事情,没听见杨枝的话。
“程唯,”她提高音量,“你是面试没过吗?”
程唯回过神来,朝杨枝笑了笑,“不是,还没收到邮件呢。”
“那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起太早了,有点困。”
杨枝以为他还在为日出苦恼,安慰道:“没看到就没看到吧,反正咱俩平时起得就早,也不算亏很多。”
程唯一点头,“女朋友说得对,就听女朋友的。”
进家门的时候将近晚上十点了,杨枝身心轻松,因为程唯提前知会了慕留,慕留说他正在跟一个朋友吃饭,会很晚回家。
杨枝洗完澡,踩着人字拖去厨房拿冰水,她把冰箱门拉开,呆住了。
水果,蔬菜,肉类,海鲜,五花八门的食材把每一层都塞得满满当当,层峦叠嶂。
他这是要干什么?
杨枝回了床上,问程唯:“你俩的冰箱经常这么满吗?”
怎么她这两个礼拜都没见过这个阵仗。
程唯犹豫了一会儿,“嗯……不是。”
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把杨枝看得心痒痒,“你要说什么?快说。”
程唯笑着搂过杨枝,在她额头上亲了两口,说道:“宝宝,看出来你和你这位高中同学不熟了。”
杨枝抬眸,“怎么看出来的?”
“之前他两个高中同学来波士顿找他玩,他都请到家里招待了,亲自做饭。他不是说他今天去跟朋友吃饭吗,我猜就是他俩其中一个,所以他买了那么多菜,应该是明天要做一桌,”程唯看看杨枝,“你在这住了快两个礼拜了,明天都要走了,他一句做饭的话也没提。”
还有一句话,他藏在心里没说出来。
慕留好像不太喜欢你住在这里。
杨枝倒是很无所谓,“都是谁,你见过吗?没准我认识。”
“有一个是女生,叫Perrine,说是初中还是高中的时候认识的,但又不是同学,感觉关系有点不一般。”
“另一个呢?”
“另一个是男的,叫刘其名,好像是他很多年的同学。”
“知道,但也不熟。”
程唯叹了口气,“杨枝,你这高中混得不行啊,怎么一个两个全都不熟?”
“我都说了,他们这些申美本的本来就不怎么来学校,还单独一个班,”杨枝不服气,“那你就和你高中班上的所有女生都很熟吗?”
程唯回想起遥远的高中生活,“也不是,有几个我到毕业都没和她们说过话,现在也不记得名字。”
杨枝瞟他一眼,那不就完了。
“他都做了什么菜?”
“不太记得了,这两次都做了一大桌子,七八个菜,一个人做了两三个小时吧,我挺不理解的,但菜是真的好吃,就记得回锅肉和豆花牛柳,特别好吃。”
杨枝点了点头。
慕留也不是没给她做过饭,他煮了方便面,用时十分钟。
两袋泡面和七八个菜,十分钟和两三个小时,不请自来和盛情邀请,她和Perrine。
杨枝没觉得过分,也没觉得被冒犯,朋友也分三六九等,她从来不是慕留最好的朋友,也可以说不是朋友,不然他怎么会对她说出那么随便的玩笑。
程唯问起她的另一个高中同学,“江珠的工作找得怎么样了?”
江珠读的也是商学院,今年研二,去年暑假实习之后就拿到了return offer,距离现在已经快一年了。杨枝不想让程唯太有压力,所以没跟他主动提过这些。
“找到了,快入职了,你想不想跟她聊聊找工作
的事?我可以问问她有没有时间。”
八成没有。
“工作在哪?纽约?”
“对。”
“唉,”程唯叹气,“亚女在这边就是好找工作。”
杨枝在他胳膊上打了一下,冷声道:“你说什么呢?”
程唯即刻换上嬉皮笑脸的表情,“错了错了,不说了。”
因着程唯这句话,杨枝一整晚都不太热情,她不信程唯察觉不到,但是他今天黏人得出奇,已经做了一次,还要做第二次的时候,杨枝拒绝了,“你今天不累是吧?”
“明天不用开车,比较轻松。”
“那就明天再做。”
程唯默了几秒,吻了吻杨枝,“好,那就明天再做。”
程唯戴着耳塞,很快就入睡了。杨枝听着耳边均匀的呼吸声,也闭上了眼睛。
程唯九月份就会毕业,毕业以后还不知道会去哪里,波士顿这个地方她几年以内应该找不到理由再来了,这里的人也应该不会再见了。这是她在波士顿的最后一晚,准确来说,是剑桥的最后一晚。
恍惚之间,杨枝听见屋外的大门响了。
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很想和慕留好好道个别,如今他就在门外,她却不能再出去了。
她把脸埋在枕头里,渐渐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