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留顺利地回到了波士顿的家。
进家门的时候是下午, 程唯不在,慕留把行李箱腾空,衣服放进洗衣机, 最后才把杨枝的礼物袋拿出来,放在了茶几上。
他对着纸袋瞧了几秒,手指一勾, 把礼物带进了自己的卧室。
慕留洗了个澡, 他在飞机上就没怎么睡, 还生着气,现在已经很累了,可他还是打开了电脑看起了资料。
慕留和周航逸明天要见一个投资人, 项目是周航逸在读博之余搞的个人项目, 慕留只是帮着做了一些技术工作,本来不需要一起去, 但是周航逸担心自己英语不好, 而且慕留也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还是强行把他拉上了, 诱饵是股份,如果谈成的话。
慕留在卧室里看了两个多小时的电脑,双眼发酸, 疲惫地靠在了椅子上。
视线汇集在一处——桌子上的小礼品袋。
不知道她给程唯买了什么东西, 拎上去很轻,说不定是她临时拿出来充数的,说不定只是一块不值钱的巧克力。
大门一响,屋外有了脚步声。
慕留抿了下唇, 拿着纸袋出去了。
程唯站在冰箱前放东西,慕留只能看见他的两条腿, 脚边放着一个购物袋。
慕留寒暄道:“今天是去公司了吗?”
程唯往旁边迈了一步,笑了笑,“你回来了Leo,我还以为你要凌晨才能到家。”
“三点多回来的,”慕留把东西交出去,“这是杨枝给你的生日礼物。”
又往岛台上一扫,“我给你带了一点纪念品。”
“谢谢,”程唯关上冰箱,抱歉地说道,“麻烦你了Leo,让你带过来带过去的。”
“没事,举手之劳。”
“她说是什么了吗?”
“没有。”
程唯当着慕留的面拆开了袋子,礼物包得很精细,最后一层是才品牌自带的盒子,里面躺着一个棕色皮质卡包。
“我天,”程唯感叹道,“我只跟杨枝提过一嘴,还是好久之前,她怎么还真给我买了。”
慕留站在一边,目不转睛
地盯着卡包,脸上露出一个该有的微笑,“挺好看的。”
程唯看着他,“对,杨枝每次送我的礼物都很用心。”
慕留眼中波澜不起,“那很好。”
“嗯,我每次都很开心,”程唯的话莫名其妙地变多了,“其实我好几个朋友都觉得我和杨枝的感情比较一般,因为我俩不怎么腻在一起,不太像情侣,但是我跟她在一起四年了,我很清楚,杨枝本身就不是那种喜欢和别人腻在一起的人,她特别上进,有自己想干的事,不喜欢别人管她。”
慕留安静地听着,不做任何回应。
“但你知道什么是真的吗?钱是真的,杨枝的每一分钱都是她自己挣的,平常该省省该花花,唯独给她家里人花钱最舍得,给我买礼物的时候也舍得。”
啪哒一声,程唯扣上了盒子,“所以外人不理解,也正常。”
慕留像个合格的听众,赞同地点头,“自己的感情,自己明白就够了。”
“就是这个意思,”程唯话头一转,面露感激,“还是要谢谢你啊Leo,没有你的主意,杨枝现在可能还在生我的气。”
“别客气,能帮到你就行,而且前一天她喝醉晕倒了,我有点过意不去。”
“她跟我说了,是她不能喝,这事不能怪你,我今天晚上请你吃饭怎么样?”
“不用了,我今天有点累,一会儿就去睡觉。”
慕留回到卧室,不轻不重地关上了门。
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罐子里拿出一颗薄荷糖,抓着锯齿一撕,把糖扔进了嘴里。膝盖往前一顶,把抽屉撞进了滑轨,发出咣当一声。
透明包装纸飘飘摇摇地落到了米色地毯上,踪影难寻。
慕留把它迈过去,走到了书架前,紧盯着那本《全球通史》,程唯还没有把下册还回来,架子上只有孤零零的一本。
当当。
房门响了。
程唯再次站到慕留面前,手里握着的就是那本下册,“书我看完了,还给你,我能再借一本吗?”
慕留把书收过来,身体一让,“可以,你进来吧。”
程唯看着书架上仅有的七八本中文书,问道:“这些都是你从国内带过来的吗?”
“对,”慕留吮着甜薄荷味,泰然自若地坐在床边,下巴一抬,“这几本比较重要。”
程唯打趣道:“是书重要,还是送的人重要?”
“都有。”
“喜欢的女孩送的?”
“对。”
程唯回头看着他,“所以你为什么不谈恋爱?又不是没有喜欢的。”
慕留迎上他的目光,“可能是时候没到吧。”
“你喜欢什么样的?我看看有没有认识的,可以给你介绍。不过我认识的那几个大佬,要么一门心思搞研究,要么就是喜欢特别漂亮的,”程唯想了想,“我好像不认识特别漂亮的女孩,单身的就更少了。”
慕留笑了一声,“没有特定的类型。”
程唯又转了回去,手指缓缓划过一排书,在“全球通史”四个字上停留了两秒,手一抬,挑了右边的《时间简史》。
他走到门口,“谢了Leo,看完还你。
慕留点点头,“不急。”
“我还答应你一件事,你别忘了。”
“这个也不急。”
“别吧,你想想,争取我搬走之前告诉我。”
“不要紧。”
不到九点,慕留的房间已经黑了灯。
他拿起手机,打算在入睡之前跟爸妈报个平安。
和他家境相仿的藤校学生的父母,慕留见过几个,也听过一些故事,比较下来,他爸妈不算最严格的那一批,也不算最殚精竭虑的那一批,他俩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给他铺路,但是想走哪条,能走到哪里,他有行动余地。
具体到这两个人身上,他妈在他的成长里扮演着一个更为强势的角色,从小就为他搜罗升学路径上的各种信息,他爸的角色更有亲和力,会带着他打篮球、爬山、旅游,做五花八门的放松活动。
权衡之下,慕留给爸爸打了电话。
“爸,”慕留开门见山,“我回波士顿了,给你打完电话就睡觉。”
爸爸连说了三个“好”。
“你在车上吗?”
“对,去公司的路上,你在欧洲待了几天?”
“一个礼拜。”
“去都去了,怎么还不多待几天?你实验室有事?”
“实验室没什么事,是有个投资人对周航逸的模型感兴趣,明天谈,他非要把我叫上。”
“我记得他是做医疗诊断的?是肝吗?”
“是肺。”
“好事,去吧,”爸爸问起另一件大事,“姑娘呢?”
“见到了。”
“见到之后呢?”
“没什么,就是为了去看一看她。”
“所以你大老远去了一趟,什么也没做?”
“嗯,什么也没做。”
除了惹她生气以外。
爸爸“嗯”了一声,似乎很赞同慕留的做法,他言语犹豫,纠结地问出来:“前几天我和其名打了个电话,他跟我说,这个女孩有男朋友,是吗?”
慕留阖上了眼,“嗯。”
“慕留,你一直没找对象,我和你妈就没和你谈过这方面的事,因为没有什么好谈的,你也二十四了,从小脑子就好,知道轻重缓急。你追求喜欢的女孩,这件事很好,你有回不了美国的风险,我和你妈也觉得能接受,”爸爸叹了声气,“但是我俩都认为,不管怎么样,都不应该插手别人的感情。”
慕留像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只说:“爸爸,你见过她,高中的时候。”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原来和咱家住一个小区的那个?”
“嗯。”
“那我知道了,”爸爸依然不松口,“儿子,这不是你可以过线的理由。”
慕留在黑暗里侧躺着,把手机贴在耳边,慢慢蜷起了身体。
“好。”他答应道。
——
九月末,巴黎的阴雨季又要回来了,气温一天比一天凉,天黑得一天比一天早,杨枝的工作一日又一日地重复,细碎而繁琐。
入职三个月,她摸索出一套适用性很强的流程,按着这套流程做完了几十个国家的经济政策分析,分析之余,组里也会交给她一些简报撰写的工作。
和杨枝之前的生活节奏相比,这份工作的强度只能算中等偏下,她游刃有余地平衡着自己的时间,生活模式越来越向同事靠拢,会在没事的时候喝咖啡聊天,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考虑她接下来的去处。
八月末,杨枝和她的西班牙同事Martina去了一趟威尼斯,这是她第一次去法国之外的欧洲国家旅行,水城外貌奇特,杨枝乐不思蜀,Martina让她往桥下扔一枚硬币,这样她有一天还会回到威尼斯,杨枝听话地扔进了一欧元,水漂声扑通扑通。
回家之后,杨枝才听嘉禾告诉她,Martina在胡说八道,故事的原版是往罗马的许愿池扔硬币,为的是重回罗马。
杨枝不以为然,全球水系相通,扔哪都一样。
程唯前几天正式毕业,搬到了洛杉矶,两个人的时差从六小时变成了九小时,不过他们都觉得差别不大。
如果说这个九月有什么特别的,那就是杨枝很好的朋友变少了,本科同学本来就没几个人来法国,相熟的研究生同学要么去了其他国家交换,要么回国实习,就算留在巴黎,也要约上半个月才能见一面。
但是杨枝一般般的朋友变多了,朋友的同学,同学的同事,同事的朋友,不痛不痒的聚会越来越多,她也认识了一些能聊上天的有趣朋友。
这个周五,杨枝被嘉禾邀请,去她老板家吃晚饭。嘉禾说老板和她
老公极其热情好客,家里时常人来人往,不怕人太多,就怕人太少。
盛情难却,杨枝应下了。今天一看地址,原来嘉禾老板家就在七区,离教科文走路十分钟。
毕竟是第一次去别人家里做客,杨枝和罗嘉禾约在了附近的一家花店见面,杨枝选了几枝粉白玫瑰,让花店老板包成了花束。
俩人站在柜台前耐心地等待。
嘉禾问道:“咱俩明天吃什么?”
杨枝看着老板,“不知道。”
“家里还有那个宝贵杂酱吗?”
“早没了。”
“那个太好吃了,你再把你那个同学叫过来做一次行不行?”
“不行。”
嘉禾从侧面打量杨枝,试探道:“从那以后,你俩就没联系过了?”
“嗯。”
“就因为他给你做饭,是因为你男朋友叫他给你做饭?”
“不是。”
“那因为什么?”
杨枝一笑,“因为我看见他就烦。”
她们买完花,沿着安静的街道走到了一栋奥斯曼公寓楼下,嘉禾输入密码,推开了半扇棕色大门。
楼道宽敞明亮,地上铺着黑白瓷砖,尽头是一座漂亮的旋转楼梯,围绕小电梯蜿蜒而上。
“我一会儿怎么喊她?”杨枝问。
嘉禾笑道:“那你不用担心,她一会儿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
嘉禾按了门铃,大门从里面打开,门口站着一个笑容满面的长发女人,她一张嘴,没给杨枝任何提问的机会,“你好,你就是嘉禾的室友吧,快进来,不用换鞋,我就叫你杨枝可以吗?我姓王,你叫我雨薇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