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门外大雨滂沱, 客厅里静谧无声。
厉勖本人仿佛感受不到被他一手造就的尴尬氛围，静坐了一会儿，见没人开口, 他狐疑道：“怎么不说话了？”
他最近公司事多, 忙得不可开交，都没时间去山里看看支教的谢蕴，但在下午时，他忽然接到家里保镖的通知, 说三弟把结婚对象带回家了，要领证。
想起景沂之前的吐槽, 厉勖直觉要发生大事，推了不少工作才赶回来。
但他坐下后，居然没一个人说话。厉勖到现在都没太搞清楚状况：“你们已经聊完了？”
厉停咬了咬牙：“二哥, 你别捣乱了行不行？”
他好不容易结个婚，没人祝福也就算了, 怎么家里所有人都开始反对？就连平时对八卦漠不关心的二哥也要冒着大雨回来吃瓜。
图什么啊, 路上还淋自己一身水。
厉停感觉现在的自己就好像一只褪了毛的鸟, 全家围观, 没有一点隐私。
好在还有袁町萱陪着他，这也算一点安慰了。
厉勖稳稳坐着八风不动：“听说你要结婚, 我特地赶回来的, 怎么还成捣乱了？”
厉停：“……”
别以为我没看到你满脸吃瓜的表情，我的萱萱永远不可能让我失望的！
厉勖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听见小喇叭响，转脸看向角落：“景管家。”
景沂被一打岔, 忽然忘了自己刚才想说什么，半天没想起来, 懵懵地抬眼：“昂？”
厉勖大方道：“你也算我们家的一份子，过来坐吧。”
景沂犹豫：“二少，这不好吧。”
这可是家庭会议。
“有什么不好的。”厉勖抬抬下巴：“坐。”
坐近点，他听得更清楚。
听出画外音的厉停：“……”
厉问昭没说话，默认的态度很微妙。厉明织就更不可能反对了，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景管家～来坐这里，挨着我。”
沙发又长又宽，但被几个成年男性占领后，位置有限，厉明织让出的位置旁边就是厉问昭。
后者闻言，轻轻挑动眉梢，英挺利落地五官转而看向景沂，浓密眉毛下的眸色很深，额发细碎落在眉骨，眼神藏着热。
景沂被他看得缩了缩，“还，还是不了吧。”
又来了，看小蛋糕的眼神。
“哎呀景管家你就坐吧。”厉明织起身，把景沂按到沙发坐好：“我大哥都同意了的，他点了头，就没人敢反对，对吧大哥？”
厉问昭的眸光旁落：“先聊正事。”
一句话让景沂镇定下来，乖乖坐着不动了。
景沂坐下后，厉勖又等了一会儿。
【……】
厉勖：“……”
【……】
厉勖：“……”
怎么还不开始？
见没人开腔，厉勖挺直了脊背，开始rui流程，“老三，你先说。”
厉停：“……？？”
他已经什么都说完了，还要他讲什么？
厉勖尽职尽责充当吃瓜主持：“这位姑娘是谁？”
“……”厉停无了个大语：“二哥，这是我爱人，她刚回国，我们现在准备结婚。”
厉勖看了景沂一眼。
景沂：“？？？”
【二少看我干什么？刚才的薯片碎没擦干净？】
厉勖：“……”
见景沂没反应，厉勖转过头，“为什么结婚？”
厉停：“因为爱情。”
【……】
厉勖再接再厉：“真心相爱？”
厉停：“当然！”
【……】
厉勖急得直抒胸臆：“你们有瓜吃吗？”
“……”
厉停脸上青红皂白：“二哥你要不会问就别问了。”
“……”厉勖闭上嘴。
他也不想当主持，这不是景管家一言不发吗？
景沂这会儿有点走神，他离厉问昭有点太近了，腿靠着腿，能感受到紧绷的肌肉和温热的体温，他本来就是个善于跑偏的人，这会儿的注意力，就更加放到了厉问昭身上了。
直到袁町萱发出不安分的声音：“阿停，你的家人们……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景沂这才扭头看过去。
厉勖捕捉到他的动作，腰背慢慢挺直，竖起耳朵。
“宝贝儿别乱想，我哥他们不是这个意思。”厉停摸了摸袁町萱的脑袋，柔声道：“你是我第一次带回家的女孩，我哥他们怕我冲动，这是考验咱们的感情呢，别怕。”
女孩顺势往厉停怀里靠了靠：“阿停，我和孩子就靠你了，你不会抛弃我们吧？”
“当然不会！”厉停斩钉截铁：“我户口本都偷出来了，肯定是要给你和孩子一个家的。”
【三少爷好有责任心啊，什么孩子都敢往家里领……】
开始了开始了。
厉勖和厉明织激动得抿紧嘴巴，悄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无法忽视的八卦之意。
厉问昭漫不经心地移眼，景沂歪头看着厉停和袁町萱，侧脸柔软，耳廓小巧，柔软的脸颊鼓起一个软包，看着就好捏。
身处八卦中心的厉停脸色阴沉。
景沂开始旁若无人地逼逼——
【据我所知，袁町萱出国三年，男友不断，别说十二星座，就是二十四生肖也都集满两套身份卡了】
【要不是在国外惹了事，欠下大笔债务，被仇家追杀得走投无路，袁町萱也不会选择躲回国内】
【我猜她身无分文踏上祖国土地的那一刻，忧愁肯定是比乡愁还多的，或许还焦心过自己接下来要怎么生活，没想到三少自己就送上门了】
厉停越听脸色越差。
他一边告诫自己这不是真的，景管家说的都没有实证，但心里的天平却在不由自主地倾斜。
景沂的心声从没出过错。
他手指慢慢收紧，袁町萱立马痛呼一声：“嘶……阿停，你捏疼我了。”
厉停立马松手，但眸光已经开始涣散，循着景沂指出地方向越走越远。
【出国三年，袁町萱用三少资助的钱款花天酒地，包养小奶狗，最后被国外的感情骗子卷走满身资产，只能回国空手套白狼。】
【哦对，还有孩子，那可是在国外怀上的，孩子爹是个金发碧眼的吸·毒怪，袁町萱怕肚子太大不好遮掩，这才急着回国给孩子上户口！她那是想给孩子找个有钱的便宜爹呢。】
厉停：“……”
厉勖和厉明织对他投去兴味十足的一瞥——三哥/三弟，你有点傻哦。
厉停：“……”
就在这时，袁町萱手机忽然响起，她看了眼屏幕，颜色闪过一抹不自在和隐晦的惊喜，“阿停，今天我还有事，结婚能不能改天？”
厉停表情已经不太好看了：“你有什么事？”
袁町萱道：“我好姐妹从国外回来了，约我下午茶，时间也不早了，明天再去民政局吧。”
【嚯嚯嚯】
【瞧瞧这四处漏风的借口，什么叫姐妹回国、结婚推后啊？明明是国外几个姘头找过来啦，约在酒店见面呢】
【可怜三少了，一辈子还蒙在鼓里，头上绿帽子好闪！他心中高贵典雅的白月光，其实就是个脚踏多条船的浪里白条，跟人出去开房刷的还是他的卡，啧啧啧啧啧啧……】
三少爷脸都绿了。
然而，这才是厉停悲惨人生的开始。景沂继续回忆——
【婚后，袁町萱为了彻底占有三少的财产，跟情人合谋，开车撞断了三少的双腿。】
【失去行动能力的三少彻底丧失信心，每天活得浑浑噩噩，直到某天，他撞见了自己的妻子把情人带回家，就在他们的卧室里厮混。】
【三少起得当场吐血，夜深人静时，打开了煤气跟袁町萱同归于尽……】
那是小说快结尾时的剧情了。
主视角落在沈殊柏身上，对厉家倒台后的情形描写不多，只作为边角料出现在沈殊柏操天日地的主角生平里。
袁町萱奸情暴露后，厉停打开了煤气，但在最后关头清醒，不想陪着袁町萱去死，推着轮椅离开了家，亲眼看着袁町萱和情人一起螺旋升天。
自己则以故意杀人罪被收监判刑，两个月后死于一次沈殊柏暗中指挥的犯人暴动。
厉停的死去，也就宣告了厉家的彻底消亡。
厉问昭接连失去三个弟弟，整个人几乎精神失常，被身边埋伏的犯罪分子们一拥而上，瓜分了个干干净净。
为了达到斩草除根的目的，沈殊柏带着三盒骨灰，在断崖上约见了厉问昭，那时候的厉问昭已经心如死灰，被蹉跎得骨瘦如柴，黑口黑面，衣衫褴褛，放在乞丐堆里都没法找不同。
弟弟们的骨灰盒给了他最后一击，神智破碎，抱着盒子在崖边一跃而下，反派一家自此消亡。
景沂轻轻叹了口气。
看小说时只看沈殊柏升级爽感了，换了个视角再看，只觉得后妈作者太残忍。
景沂不满地抿紧了嘴巴，决心要帮助厉家挣脱作者的束缚。
他扭头，屁股动了动，主动靠近了厉问昭，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腿：【大少爷，你千万要拦住三少啊，他跟袁町萱结婚会死的。】
厉问昭轻轻侧眸，身边保镖会意的上前，从厉停手里拿回了户口本。
景沂这才松了一口气：【太好了，幸好结婚是需要户口本的，否则还真拦不住三少。】
沉迷吃瓜的厉勖猛地扭脸看自家大哥：你们都说开了？
厉明织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容。
厉勖动动眉毛：你知道？
厉明织笑容扩大：*^O^*嗯！这个瓜我早就吃到啦。
厉勖收敛嘴皮，揣着一兜子过时的瓜，不满意地皱了皱眉。
大哥和景管家是什么时候说破的，他怎么不知道？
吃到过期瓜了，真让人不爽。
又是一阵冗长的沉默，袁町萱觉得她被厉家人冷处理放置了，连厉停都没接话，显得她要去接闺蜜的借口像个天大的笑话。
袁町萱脸色隐隐变差，她下意识寻求厉停的帮忙，就像往常那样，“阿停，我肚子有点疼……”
然而她才一靠过去，厉停就脸色苍白的躲开了。
袁町萱：“……阿停？”
景沂：“？？？”
【三少怎么……躲开了？】
他下意识扭头，分享吃瓜心得：【大少爷，三少他好像开窍了哎，我的意念胡萝卜果然有效，资深恋爱脑都被戳清醒了咯咯咯咯咯】
厉停：“……”
袁町萱眸色不可置信。厉停偏了偏脸，压下心里的震惊：“萱……萱，你有事就先去忙吧，我们的事不着急。”
袁町萱立即皱了皱眉，女人的第六感经常不讲道理，一点微不足道的变化就足以引起警惕，她放下手机，亲亲热热地去挽厉停的胳膊：“阿停，我想了想，还是你重要，跟朋友哪天不能聚啊，我还是跟你先领证吧，浪漫的爱情至上。”
【胡萝卜怼！三少别信，恋爱骗子最擅长这种话术了，一问就是纯爱，一谈就是祸害！】
厉停夹杂在两种极端话语里，感觉自己的脑袋要炸了。
眼看事态已经发展到接近尾声，厉问昭语气平和地开口，结束了这一出闹剧。
“袁小姐。”
袁町萱立马弯出标准的八齿笑容：“大哥。”
“你先回去吧。”厉问昭道：“结婚不是小事，我们厉家还需要准备一番。”
袁町萱看了看没说话的厉停：“大哥，我和阿停是真心的，我不在乎形式，只要能让我和孩子有一个家就好。”
“你不在乎形式，但我们厉家在乎。”厉问昭道：“老三的婚礼不能马虎，袁小姐还是先回去吧。”
听见婚礼，袁町萱这才露出笑容，手掌抚摸着肚子：“谢谢大哥，我和阿停一定会幸福的。”
“林叔。”厉问昭转头道：“把袁小姐送回家。”
“是，大少爷。”
袁町萱欢天喜地的走了，厉停蔫吧在沙发上，连发丝都耷拉着。
厉勖见状，拍了拍厉停的肩膀：“老三，别气馁，哥以一个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黑暗总会过去的。”
厉明织也嗯嗯：“三哥，我也是过来人，但我现在已经过来了。”
厉停：“……”
一点也没有被安慰到。
厉勖皱眉顿了顿，转脸看厉问昭：“大哥，你什么时候过来？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
厉问昭：“……”
袁町萱被送走没一会儿，厉停也拿了车钥匙离开，没人阻拦，但出门的时候，他自己带走了五名保镖。
主角一走，客厅就没什么趣了，厉勖换了身衣服回公司，厉明织也被经纪人一通电话叫走。
家里只剩下厉问昭和景沂。
自从厉问昭挑破关系之后，景沂就不大会跟厉问昭相处了，他没经历过这种情况，觉得尴尬。
“我也没经历过。”厉问昭忽而开口，手里还拿着财经报纸。
景沂猛地捂住心口，控诉：“你怎么又在听我说话啊？”
厉问昭回答：“我这是个被动技能，不受控的。”
“不公平。”景沂小声嘀咕。
厉问昭能清楚听到他在心底逼逼什么，但他就不知道厉问昭在想什么。
厉问昭就放下报纸，转眼看过来：“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景沂抿了抿嘴巴，挠挠头，哪哪儿都不安分：“就……为什么啊？”
【为什么忽然就喜欢男生了啊？】
【一点预兆都没有。】
厉问昭眉目温和了一瞬，轻声道：“这不需要什么预兆，喜欢一个人，大多都是一瞬间的，你在那一刻让我心动，自然而然就喜欢了，这跟取向没关系。”
景沂：“……”
他慌张地抿了抿嘴巴。
下一秒厉问昭又补充：“而且你很乖，性格很可爱，有幽默感，也有正义感，每天都活泼生动，所以喜欢你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明白了？”
景沂被他描述得有些脸红。
情窦初开的大学生慌慌张张，抵不住来自厉问昭的直球，在脑袋里搜寻着反驳的话：“但我不知道……”
“你不用急着回答我。”厉问昭已经十分擅长读心，知道他心里揣着什么小九九，“说好了不会逼你，等你彻底冷静好了再告诉我。”
景沂闻言，轻轻松了口气。自从厉问昭直球开始，他就没想好怎么面对现实，更别说从乱七八糟的思绪里整理好自己的心。
他没谈过恋爱，对待感情还很郑重，没想好之前只想找个地方躲着。
但现在跟厉问昭聊完，他好像不那么怕了。
想到这里，景沂忽然一个警觉的扭头：“大少爷，你是不是又听见我在说什么了？”
厉问昭淡定地拿起报纸。
“……”艹皿艹
·
晚上，景沂回到自己房间，心结暂时解开，他就开开心心拿出手机追剧。
上次的变态杀人案已经快要审结，今晚就要揭露真凶身份，他美滋滋地躺好，点开视频软件。
刚看到真凶露脸，画面镜头缓缓推进，BGM鼓点嘈杂……
呼——
灯泡发出一声叹息，房间陷入黑暗。
[您当前网络不可用，请问是否更换到移动网络]
景沂：“……”
他怎么忘了，厉问昭给他设置了宵禁。
景沂气呼呼地丢开手机，抱着被子滚来滚去。
这算什么？
不是都表白了吗，怎么宵禁还在啊？
厉扒皮！
·
第二天，景沂被闹钟的声音叫醒，梦游着洗漱完，出门时还是一张梦游脸。
【苦命社畜又要出门卖命了……】
他埋头想要钻进副驾，忽而被身边的人轻轻一捞：“晚上不熬夜，白天就不会卖命，坐后面。”
景沂就一脸游离地飘过去：“你不懂，熬夜的感觉就像在跟阎王单挑，很刺激的。”
厉问昭好奇：“断电断网，你是怎么熬的夜？”
景沂：“我找小少爷借了充电宝，然后开了个流量套餐。”
【方法总比困难多嘛】
厉问昭：“……”
小管家作息乱乱的，脑子笨笨的，每天懒懒的，投机取巧倒是一把好手。
·
到了公司，景沂勉强清醒过来。
他在厉氏的主要工作就是清扫犯罪分子，自从开始赚外快，原著都快被他翻来覆去地背熟了。
审核完大小所有人事资料，景沂累得趴下，熬了一晚上的眼睛酸酸涩涩，他就趴在桌子上眯着眼睛放空自己。
厉问昭刚回来就看见景沂这么僵着不动，他脱下外套往椅子上一放，垂眸道：“睡着了？”
景沂懒得张口，用心声懒洋洋地回答：【是在休息】
厉问昭看他闭合的眼睫：“那你是要继续休息还是下楼吃饭？”
景沂就像被按到开机键的系统，重启速度嘎嘎快：“吃！”
【吃饱才有力气困】
回应他的是一记熟悉的冷笑。
出门下楼时经过秘书处，景沂一眼瞥见樊明在里头唉声叹气。
景沂就蹭过去：“樊秘书，你咋了？”
樊明头也不抬：“景管家，我失恋了。”
？
景沂趴着桌子问他：“你都有女朋友了？”
“现在没了。”樊明哎哟哎哟地：“景管家，我问你，如果我的女朋友跟母亲一起掉进河里，我应该救谁？”
景沂下意识看了一眼厉问昭。
樊明冷笑了一声：“回答不了吧，我也是……”
“emmm……如果你的母亲和女朋友一起掉进河里。”景沂思索：“我可能会远离你这个倒霉蛋。”
“……”樊明猛地睁大眼：“你不是景管家，你是邹秘书吧！回答一模一样！”
景沂歪头：“这又跟邹秘书有什么关系？”
樊明趴在桌上挫败道：“昨晚吵完架，邹秘书约我出来喝酒，然后非要在酒桌上辅导我考公……然后，也不知道把我辅导到什么邪路上去了。”
樊明表情快要气哭：“跟邹秘书喝了一晚上酒，回来就劝女朋友跟前男友复合了啊啊……”
“……”
景沂：炸裂。
今日份最炸裂就是你了樊秘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