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从来都是一个冲动梦想家, 他只做白日梦,不说玩笑话。
听见极度无厘头的问题,秦世第一反应虽笑了, 片刻后又觉得奇怪:“最近悲情电影看太多?”
此刻未必不是深聊的好时机, 可……
林羽鹿轻拍着随时都会醒来的儿子,生怕被他提前知晓那些残忍真相。
微妙安静之际, 秦世手机忽震。
他看清号码后不耐烦地接起:“喂?”
那边似乎着急地报告了些什么,秦世慢慢揉起眉头,声音格外冷淡:“我已经给过他机会了, 就这样吧,善后。”
一声吩咐, 干脆到像决定生死的圣旨。
等待学长放下手机,林羽鹿小心翼翼:“是公司的事吗?”
“安慕那个白痴, ”秦世语气不悦,“闹到跳楼。”
???
林羽鹿惊愕地睁大双眸。
秦世耐下性子解释:“是孕妇想跳楼,虽被拦住, 但受惊流了产,现在媒体威胁要爆出去。”
娱乐圈日日鸡飞狗跳, 不足为奇。
但因见过安慕几次, 林羽鹿听到惊悚八卦难免心情沉重:“我以为他会选择退隐养家……”
秦世嗤笑:“天真。”
林羽鹿侧头:“是给钱就能不爆料吗?”
“不想给,”秦世无意多言,“睡觉。”
林羽鹿忐忑:“那安慕的前途可要毁了,明天新闻肯定铺天盖地,你不用去公司处理下?”
“这种小事都要我亲自来, 何必还给那些家伙发工资?”秦世警惕侧头,“你不会是看见帅哥就心生同情吧?少问东问西。”
林羽鹿苦笑:“怎么会……”
只是怕你事业受到影响,只是怕你心情变得糟糕, 只是……担心你。
无奈太多关心一旦被讲出口,便显得廉价又矫情。林羽鹿慢慢松开他的手:“那睡吧。”
谁知白细的手腕瞬间就被秦世用力反拽住。
他故意往自己这边扯了下:“脾气见长啊,说你一句就生气?”
林羽鹿还没来得及解释,林亦森却稍微有所感知,迷迷糊糊地撒娇:“爸爸,抱抱。”
的确是有些烦闷的秦世坏心顿起,猛然把他举了起来,质问道:“臭小子,你爸身体不舒服,你就不能自己睡吗?”
小森毕竟才三岁,脑袋不清醒时无比脆弱,一秒就被吓到爆哭。
……
林羽鹿气恼着轻咳起身,把孩子抢回来的瞬间,再也没了悲伤托孤的心情。
*
天华娱乐旗下的经纪公司明星众多,但安慕这种新晋一线偶像流量惊人,突然黑料缠身,自然让员工们不得安生。
周一上班时,林羽鹿多少能感受到氛围焦灼,老老实实忙到午休,才躲入无人的茶水间,在信纸上一笔一笔记录起零散的财产。
其实自高中便忙于勤工俭学,流浪到泰国更是昼夜辛劳,结果这辈子从未有一天舍得奢侈,数额加起来……还是连学长一身日常行头都比不过。
可怜的穷鬼。
林羽鹿能想象秦世拿到这笔钱时的不屑眼神,但他还是要竭尽全力为小森做打算,哪怕效果卑微不堪。
谁知正无奈心酸之际,忽有格外温柔的男声在附近响起。
“诶?是你呀。”
林羽鹿本能地折住信纸,仓皇抬头,呆呆地望向慢步靠近过来的美男。
原来是在秦宅派对上帮助过自己的恩人,他不由礼貌起身:“你好……桑先生。”
对方相当亲和,笑眼弯弯:“不用这么客气,叫我桑雀就行,原来你在这里工作。”
林羽鹿尴尬解释:“最近才来报道,还要多谢秦学长给我机会。”
“果然,那晚我就感觉他认得你,”桑雀认真分析,“秦世虽然不靠谱,但平日只爱开无聊的玩笑,很少故意欺负别人。”
“是我犯了错,”林羽鹿强调,“其实学长人挺好的。”
桑雀眨眨眼睛,微妙的笑意透露出他对此并不苟同,又有几分八卦之味。
林羽鹿轻咳着转移话题:“你也是艺人吗?怎么会来这里?”
“我开发游戏的,”桑雀解释,“最近需要些宣传照,被秦世介绍了集团的大摄影师。”
游戏?林羽鹿似懂非懂地点头。
桑雀正要继续相问,走廊拐角忽出现了一位素颜的卷发美女。
她热情地“嗨”了声,而后又像发现什么新大陆似的,快步冲到林羽鹿面前满眼惊喜:“哇,你好美,我能给你拍照片吗?”
美?
此生从未收获过的陌生评价让林羽鹿略感茫然。
桑雀温和介绍:“这位是摄影师余蔓,这位是——我还没来得及请教你的名字。”
原来如此,只有艺术家才会以怪异为美。
回神的林羽鹿忙道出姓名,尴尬说:“我不懂怎么当模特,不好意思啊。”
“不用你懂,我就是想拍你本来的样子,”余蔓非常兴奋,“你这么美丽的人,怎么可以不留下几张好照片呢?相信我吧!”
留下照片……
林羽鹿的琥珀眼恍惚了下,开始态度松动。
余蔓掏出名片:“半天就行,而且会有很不错的报酬,林先生考虑考虑嘛。”
“她的照片真的很漂亮,”桑雀好心帮腔,“或许你先看看再做决定?”
对摄影一窍不通,对大摄影师更是难识泰山,但林羽鹿捏住名片认真想了想,还是痛快地点头。
余蔓顿时开心不已:“那加个微信,这周约时间哦,我今天要先帮桑雀拍产品!”
扫码,寒暄,告辞。
待到茶水间恢复安静,林羽鹿就像做了一场本不属于自己的怪梦,稍感不可思议。
事实上,他这二十来年几乎没怎么拍过相片,除却证件所必需的外,当真没有留影纪念的习惯,更不要说与学长合照那样奢侈的纪念。
方才选择答应,只是因为忽然难过:日后小森会不会忘了自己的脸?
和微薄的遗产一样,留下三两张遗照,也是无可厚非的应尽之责。
*
多半是受到安慕黑料曝光的波及,这日秦世神龙见首不见尾,就连微信都没空回复。
直至林羽鹿睡前,手机屏幕终于亮起新消息。
“你才工作几天,请什么假?”
“不准。”
“鹦鹉摇红酒杯.jpg”
先腾出手帮小森换好睡衣,林羽鹿迟迟打字:“可是孩子的入学手续得帮他办齐,派出所那边的时间必须配合,求求你啦。”
实在懒得提起要出门拍照,省得被秦世质问更多,只得愧疚撒谎。
“真麻烦,我想骂你一万次,自己都照顾不好,养什么孩子?”
林羽鹿望着屏幕上语气不明的文字,轻微叹息:“我这不是挺好的嘛。”
“书也不读,剧本也不写,嗯嗯,好得很。”
大学时林羽鹿的确热爱戏剧,甚至央求秦世帮自己转了专业,他垂下睫毛,在苦笑中字斟句酌:“没想到学长还记得写剧本的事呢。”
“我又没患阿兹海默,你不就是因为发表作品涉嫌抄袭,才差点被退学吗?”
十八岁时几乎要压垮林羽鹿的大山,而今再提已经无足轻重了,他本能地在输入框敲出“我没抄”三个字,但愣过片刻,又一下一下删除,只试探:“想拜托学长件事。”
“不会要我陪你过年吧?我可没这个闲工夫。”
过年?
林羽鹿疑惑地翻阅日历,发现的确年关已至。
不过自小在孤儿院长大,又到东南亚飘了几年,他对此毫无感觉,甚至有点不解:“怎么会呢?春节学长应该陪家人的,我是想说,我请假那天帮我照看下小森好吗?”
“他不是有幼儿园?”
林羽鹿为他们父子的相处机会找借口:“最近感冒的小朋友特别多,不打算让他去了。”
“早不躲晚不躲,偏偏你有事时折磨上我?你知道我会回答什么。”
林羽鹿望着秦世依然“正在输入”的状态,赶在他痛骂前安抚:“你误会了,而且只要学长帮我这个忙,我也可以答应学长一件事。”
“一件?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林羽鹿叹息回复:“很多件也行。”
“鹦鹉思考.jpg”
“好啊,那你先搬过来,我再考虑下别的。”
其实近来秦世的态度已好转太多,无奈他本就是这种性格,永远也不可能像暖男一样说话。
林羽鹿鼓起勇气追问:“为什么非要同居?”
“同居?”
“难道不是收留吗?”
无奈苦笑,林羽鹿把手机放到枕边,疲惫地闭上了酸涩的眼皮。
震动又连番而起。
已有睡意的林羽鹿眯了片刻才翻阅新的消息。
“这么说也不确切。”
“填充下我的后宫而已。”
“鹿答应。”
“痛快点,哪天搬?”
“不会又生气了吧?”
“鹿妃。”
“鹦鹉偷看.jpg”
神经。
林羽鹿无可奈何地回复:“看来学长今天不仅没受安慕影响,而且心情还挺不错,那等你有空来帮我搬家,我带着小森忙不过来。”
懒于费心的拖延之语。
其实秦世想要什么他心知肚明,也没打算非逃避不可。毕竟连感情都被无视过,这副皮囊也不会比感情更不容侵犯。
尽管继续那种不平等的身体关系,简直比噩梦还要恐怖几分,但在死亡面前,一切恐怖又单薄如过眼云烟。
说到底,随便秦世怎么折腾,只要他最终能接受小森就好,反正也……不会煎熬太久了。
林羽鹿那般回复,本以为学长又会怼上几句,不料他却意外大方:“下周吧,最近饭局已排满。”
……
看来表面虽云淡风轻,却还是在为了公司的麻烦积极奔波。
想起行事离谱又浪费掉太多资源的安慕,小鹿再度叹了口气,认真输入:“少喝酒,注意身体。”
“管我。”
“鹦鹉摇红酒杯.jpg”
“后悔了,你顶多就算个鹿答应。”
……
看来嘱咐太迟,这是已经醉了吧?
林羽鹿哭笑不得地望着手机,全没注意儿子在小床边敛眉探究的眼神。
*
香炉于华室内散出袅袅青烟,是相当优雅的雪松之味。
秦世轻笑着摆弄手机,根本没在意按摩师鞠躬离开,姿态是一如既往地悠然自得。
躺在旁边的好友陈聿深瞥了眼,嫌弃道:“笑得那么淫|荡干什么?你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跟你谈吗?”
秦世眼皮都不抬,瞧着林羽鹿发来的“小鹿盖被子”表情包,又莫名其妙哼笑一声。
陈聿深愈发好奇:“我老婆说,在你公司遇到那个被你霸凌的服务生了,到底怎么回事?”
“你们两口子不要没事干就蛐蛐别人,”秦世终于半坐起来,抿了口茶抱怨道,“今晚再多喝一杯我就要吐了,真难受。”
被他拉来和群投资人搞关系的陈聿深略显不满,强调道:“好心关怀你,少转移话题。”
“没谈,不谈,”秦世很干脆,“我可不像你,说一套做一套,再说像小鸟那种傻瓜也算奇葩,世上绝大部分人都没那么单线条。”
陈聿深无语:“我承认你直觉很准,但你也不要事事都搞阴谋论,把别人想得太坏你会后悔的。”
“没办法,”秦世点起支烟,吸了口叹息道,“总有刁民想害朕。”
“自我意识过剩。”
唾弃了句,陈聿深不由自主地瞧向烟盒。
秦世修长的手指一弹,瞬间推到他手边。
陈聿深坚定到像要入党:“我戒了,答应过老婆的,他不喜欢烟味。”
“真不理解你这样当舔狗有什么意思?”秦世夹着烟开始指点,“就算搞对象,也得当说了算的那个,叫对方爬就得爬,明白吗?”
……
“真想帮你录下来,”陈聿深呵呵,“我倒要拭目以待,到时候你爬不爬。”
秦世只觉这话纯属无稽之谈,随即乐不可支地靠到按摩椅上,再度拿起手机玩了起来。
*
无论谁遭遇了什么,地球都不会停止转动。原本炙手可热的安慕被火速冷藏后,公司又逐渐恢复了原有的秩序,正常到仿佛根本无事发生。
难得悠闲的许皓正喝着咖啡滑视频,眼前忽出现张请假条,不由疑惑抬眸。
林羽鹿认真道:“我明天不在,你交待的稿子我都写好啦,如果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好啊,”许皓失笑,“不用这么麻烦,以后不来微信说一声就行。”
被如此特殊对待,定是因为秦世的面子,林羽鹿略显局促,并未多言。
倒是性格直率的许皓直接捅破窗户纸:“其实老板找了你好几年,既然回来了,就开心一点嘛。”
幸好此时办公室没有其他人。
林羽鹿不安地握住手指:“他误会我拿了他的东西,所以才急着找我……”
“也许吧,”许皓笑,“但有时候我觉得,老板也不是非想把东西找回来,他就是想要个答案。”
林羽鹿眨眨眼:“答案?”
“因为你杳无音信,总是块心病,”许皓解释,“在我看来,哪怕知道你用那块玉换了钱,过上了花天酒地的日子,他也未必不能接受。”
被所爱之人当作小偷自然是林羽鹿心中的尖刺,闻言眼神不禁低落了几分:“怎么可能拿遗物……换钱呢……”
“那块玉观音上过佳士得拍卖,”许皓眼眸微弯,“七千多万,你不会不知道吧?”
……现在知道了。
人为财死的道理很容易理解,窘迫时连七千块都有可能搞出命案,更何况七千万呢?
林羽鹿一时百口莫辩,但转而又无奈地放下纠结:“反正,能找回来就好。”
“对啊,误会解开,皆大欢喜,”许皓继续当起不称职的和事佬,“最近老板心情不错,调查也都停止了,小鹿你就安下心来陪他,对不对?”
你爱过什么人吗?
你被无情地拒绝过吗?
如果他想都不想就怀疑你,你也可以不求结果、安心陪伴吗?
林羽鹿有太多交浅言深的问题哽在喉口。
罢了,这个人对自己的因果,又究竟清楚多少呢?
至少已知秦世和秦老爷子都很信任许皓,实在不该跟他乱讲什么。
林羽鹿勉强点头:“嗯,我明白的。”
话毕他便收拾好背包,悄无声息地准时下班。
照旧游魂一样。
许皓无奈摇头,又轻松地喝起了咖啡。
*
照顾小孩的复杂程度,未曾体验的秦世概念全无,当林羽鹿一早如约把小森送到办公室时,他十分警惕,抱手威胁道:“我晚上可有约,你要是不及时回来,我就带他去大人的世界长长见识。”
多离谱的事学长都干得出来,这点毋庸置疑。
林羽鹿忙保证:“七点前肯定会来接的。”
话毕,他便蹲下身摸了摸小森的脸:“一定要听叔叔的话,你最棒了。”
对此安排分外不满的林亦森鼓起嘴巴,但最终还是屈从于爸爸殷切的眼神,勉强哼唧了一声。
林羽鹿这才起身微微鞠躬:“谢谢学长。”
“干什么?当我是庙里的菩萨?”秦世打量,“是这么谢的吗?”
孩子不在的时候,违着心意投怀送抱尚可以忍,但……
林羽鹿硬着头皮再度鞠躬:“等学长有空时,我请你吃饭。”
丢下这一文不值的保证,他竟转身匆匆逃了。
秦世无语片刻,睥睨着小森吩咐:“桌上有平板电脑和零食,你自己玩,我要办公。”
林亦森并不想跟他多互动,闻言立刻跑去大沙发前,好奇地观察起正亮着屏幕的IPad,黑白分明的眼睛满是好奇。
“不会连这东西都没见过吧,”秦世轻笑,“跟着那个穷爸也是苦了你了。”
林亦森瞬间皱起眉头,强调道:“爸爸说小孩子总看电子产品会注意力不集中!”
“那你别看,”秦世悠悠闲闲地坐回办公桌前,“最好真那么听话。”
毕竟太过年幼,林亦森犹豫半晌,终究还是没有抵抗住诱惑,戳开了他唯一认得的图标。
听见《蛋仔派对》欢快的背景音,秦世不由冷笑,漫不经心地翻开合同。
*
平心而论,和亲戚家动不动就失控的小娃娃相比,林亦森的确算得上乖巧,至少他能安安稳稳地做自己的事,就连上厕所也无须大人帮忙。
处理完积压的文件,秦世再度无声观察认真数着蓝莓吃的小崽子,而后打开微信造谣:“你儿子太难带了,鸡飞狗跳的,我凭什么要吃这份苦?”
“不会吧……”
“他书包里有便当和画册,你拿给他。”
“小森平时挺乖的,麻烦学长和他讲讲道理。”
“QwQ辛苦啦。”
林羽鹿没出息的消息连番传来。
秦世阅毕起身,在小森的包里翻了翻,果然找见了所言之物。
他故意坐到沙发旁边,在孩子震惊的表情中打开便当盒,理直气壮地吃起里面的小兔子苹果和饭团,顺便抖着那本《小王子》评头论足:“这可是世界名著,你看得懂吗?”
“你怎么可以吃我的饭?!”
林亦森更关注食物,急得就快要原地起跳。
秦世瞪他:“你还吃我的零食了呢。”
小森:“……”
秦世闲得没事逗闷子:“你给我讲讲这本书,讲得好我带你吃大餐,是你绝对没见识过的好东西。”
眼见午饭已毁,小森忍辱负重,勉强复述起了爸爸读过的童话情节。
他的语言表达能力远超同龄儿童,虽童言童语,却逻辑清晰,叫人挑不出毛病。
秦世微笑:“那你说,小王子为什么选择玫瑰,而离开了狐狸?”
这问题,恐怕连大人都无法给出完整的答案。
“因为小王子已经被讨厌的玫瑰花驯化了,他爱它,”小森意外地立即开口,“我问过爸爸的,明明狐狸是更好的朋友嘛,可是爸爸说,人生并没有可以回头的选择。”
过于沧桑的话被白纸一张的三岁小孩讲出来,简直如同神迹。
秦世怔愣两秒,又笑了:“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林亦森趁他不注意,把儿童餐盒抢回手里,然后抬头认真凝望。
秦世挑眉:“怎么?”
“你是爸爸的玫瑰花吗?”
林亦森再度语出惊人。
办公室的空气安静过两秒,秦世刚要开口,原本紧闭的木门便被毫不客气地推开。
随之而入的,是拄着拐杖的秦陆。
小森记忆力相当棒,大眼睛眨了眨,因有点害怕严肃老头,竟小心地靠到秦世腿边。
呵,比你爸识时务多了。
秦世心里吐槽,面上却装出孝顺的模样:“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口不择言大概是遗传的,秦陆抖抖胡子:“提前说,不就看不见你和私生子团聚了吗?”
???
秦世起身:“乱想什么呢?这是我学弟的儿子,帮他照顾下而已。”
“你学弟学妹可多了去了,”秦陆没来由地阴阳怪气,“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热心肠啊。”
秦世知道外公关注自己的一举一动,并没想去掩饰和林羽鹿不明不白的关系,他走去桌前倒了杯热茶:“到底有什么事?”
“没事啊,找你吃顿饭,”秦陆努力挤出慈祥的模样,俯身询问,“小森也一起来吧。”
无奈人高马大的威严老头着实亲和力为零。
林亦森明显不安,再度跟到了秦世的长腿边,有点紧张地抓住他的裤子。
秦世爱心有限,立刻不满:“松手!”
“跟谁大呼小叫呢,”秦陆毫不客气地给了外孙一拐杖,而后朝林亦森乐呵呵,“小森,过来,你想吃什么呀?和太爷爷说。”
搞不懂老爷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秦世吃痛嘲弄:“真有意思,还给自己安排上辈分了。”
转着大眼睛观察过两方的态度,林亦森鼓足勇气靠近秦陆,抬手便告状:“我要饭团,他把爸爸给我准备的饭团抢走吃光啦。”
秦陆的拐杖再度抬起,这回秦世已长教训,躲得及时,转而又投去了更为狐疑的目光。
*
由于毫无摄影经验,当模特在林羽鹿想象中绝不算容易的事情。
好在余蔓的要求并不多,她只叫人帮忙弄好妆造,而后便带路在香港陈旧的高楼大厦中漫步穿行,偶尔按动快门,全凭灵感行事。
林羽鹿因轻松而略有愧疚:“这么简单的工作,其实不用给我那么多酬劳的。”
余蔓爽朗一笑:“市场价。”
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睛,林羽鹿忽想起什么似的,指着前面的711便利店说:“张国荣和唐鹤德牵手,就是在那里被拍到的。”
话毕他有些惆怅:斯人已远去,故景却依然。
快门声又响起。
“看来你挺熟香港的嘛,”余蔓改了主意,“那换你带我逛逛吧。”
林羽鹿继续漫无目的地朝前走:“上过一年多的学而已,铜锣湾倒是来过很多次。”
陪秦世。
时隔四年,记忆中的所有细节都在,唯独人不同往昔,也不知学长还记不记得那段简单的时光。
怀着落寞的心情,继续往前走过不短的路,林羽鹿重新开口:“老师,等拍完后,你能不能给我再拍张别的?我想留着自己用。”
余蔓挺好说话:“行啊,你想拍什么?”
该怎么形容呢……
林羽鹿透亮的眼眸闪了下,温声描述:“人生中的最后一张照片。”
*
或许人老了,就会情不自禁地期待天伦之乐。秦世很清楚外公近年来特别喜欢小孩,但今日整顿饭间都耐心哄着小森,还是让他心感惊讶。
毕竟这老头可是娱乐圈里数一数二的怪脾气,就算狗遇见都想绕着走。
林亦森自己也是挺争气,表演完古诗又表演算数,吃饱后还唱起英文歌和泰文歌,明显深深迷失在秦陆和服务员的掌声中了,原本对陌生人的惧怕也开始烟消云散,愈发嘴甜。
小孔雀,得意什么?
秦世在座位上表情微妙,饭也没吃下多少。
“你啊,能有个伴总比自己过强,”秦陆忽然认真劝说,“这样我也能放心点。”
此话很是诡异,仿佛已经决心退而求其次,就连男人当孙媳妇也能接受了似的。
从不愿受任何管束的秦世半句都不爱听,用餐巾擦擦嘴角,起身指挥:“吃饱了,走吧。”
由于被爸爸千叮咛万嘱咐,必须听秦世的话,林亦森没有犹豫,立刻背好书包和水壶:“那我告辞啦,太爷爷再见!”
秦陆瞧见孩子笑就没停过,等着他们两个前后离开雅间,这才轻咳一声。
行动矫健的老管家立刻戴上白手套,把秦世用过的杯筷装进密封袋内,颇有刑侦警探的风采。
*
无论何时,东港的市中心总是车水马龙。
秦世扶着方向盘等红绿灯时,忽然发问:“你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你爸怎么带着你打工?”
坐在后排安全椅上的林亦森反问:“你以前没见过小孩子吗?”
而后又故作成熟地叹气解释:“我怎么会有记忆嘛。”
……
“不过,邻居的奶奶说过,”林亦森又道,“爸爸需要当导游时,就背着我出门,客人都喜欢我!”
屏蔽掉他的自吹自擂,秦世只觉得不可思议。
印象中林羽鹿比同级的学生要年少一些,为人处事也老实又单纯,分明自己还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要怎么背着另一个孩子去打工?
更何况退学前他成绩那么优秀……
空白的想象让秦世很不舒服,他今日本被排满了行程,但此刻完全不想参加了,只问:“你要去哪玩?”
林亦森立刻回答:“我要找爸爸,我想和爸爸在一起。”
“少废话,谁知道他抛弃我们干吗去了?”秦世瞪向后视镜,“想去哪?过期不候。”
小森郁闷地晃了晃水壶,试探性地提议:“我要坐小马,就坐一次。”
秦世疑惑:“什么小马,知道地址吗?”
“我知道!”林亦森立刻举手,恨不得脱离安全带的束缚,“滴滴,小森为您导航!”
*
拍完照时间尚早,林羽鹿架不住陈敬轩的连环催促,临走前又去了趟医院附近与其见面。
几日未见,陈医生依然温文尔雅:“你上午的检查结果都出来了。”
敏感地察觉到他眼神里的悲伤,林羽鹿干笑:“是不是要跟我讲,想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
事实上,各项指标仍在缓慢恶化,那些价格不菲的药,好似没发挥半点作用。
陈敬轩深吸了口气,再度努力劝道:“现在你应该住院,或许——”
林羽鹿无奈:“不是没有治呀,再倾家荡产地短暂续命,对我这样的小家来说也不现实。”
本就没给儿子留下什么,总不能是满身债务吧?
陈敬轩语气格外真诚:“可你就不怕死吗?”
几秒钟寂静。
林羽鹿的薄唇动了动,眼内故作的坚强显露出破碎的痕迹,极勉强地一笑,又吸了下鼻子,终于在望向身旁街景的时候讲出实话:“怕啊。”
陈敬轩欲言又止,最终决定:“所以钱的事再想办法,你必须以健康为重。”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林羽鹿拒绝,“主要确实治得太晚了。我做过义工,知道绝症病人临死前什么样,我不想浪费钱,更不想那么狼狈地离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被推进ICU里的病人,也绝非个个心甘情愿。
陈敬轩理智上接受,却深深不忍:“那个姓秦的,如果知道了会不帮你治吗?也许一些前沿的药,他可以有渠道去接触。”
林羽鹿逐渐恢复平静:“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我需要依附学长才能活呢?他当然可以丢给我很多很多东西,但我唯一想要的,他拒绝了。”
话到这里,小鹿努力眨了眨眼睛,继续道:“既然拒绝了,那就缘尽于此,我四年前的决心没有改变。这回去东港找他,只是因为小森而已。”
陈敬轩断言:“但你还是会陷进去,你这个人毫无眼光。”
“嗯,”林羽鹿抬头朝他笑,“我确实该快刀斩乱麻。”
“小鹿,”陈敬轩握紧了那叠毫无疑问的病危通知,努力控制着声音,“我不想看着你死去。”
林羽鹿弯起眼睛:“我不会让任何人看见。”
……
见陈医生的情绪有点崩溃,林羽鹿端正了态度:“要不然,你从专业医生的角度告诉我,如果我现在舍出所有身家,想尽办法挤入最好的医院,去打那种比我的命都贵的针,就能活下去吗?如果你说能,也不是不可以试呀,失去尊严算什么?和能陪着小森长大相比。”
行医多年的陈敬轩无言以对。
林羽鹿眨眼:“你对每个病人,都会不顾实际情况,给出必须继续治疗的建议吗?”
当然不是,可……
陈敬轩无力地摇头。
稍许犹豫,林羽鹿伸手给了他一个拥抱:“谢谢你帮我接生小森,这是你身为医生做过最了不起的事啦,我的命就交给老天爷吧。没准下辈子更好呢。”
身为罕见的受孕样本,对一心扑在工作上的陈敬轩而言,林羽鹿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位值得研究的病人。
但毕竟相识四载,毕竟有过交付性命的信任,彼此间的情感已不止是医患那么简单,又怎么能心平气和地接受对方的死亡?
他被抱住的刹那,不由难过蹙眉:“我不想放弃,你办完重要的事,立刻来香港找我。”
“说起来,”林羽鹿慢慢松手,朝他无辜眨眼:“的确是需要你帮点小忙。”
陈敬轩尚未来得及反应,便有位贵妇笑着走近搭话:“你怎么在这里?我刚挂了你的号。”
林羽鹿立刻扯走他手中的体检报告:“你忙,我们微信联系,我得西九龙赶高铁去啦。”
*
却说秦世一路驱车抵达目的地,瞬间受到小小震撼。
还以为林亦森所描述的目的地是马场,结果只不过是免费公园里的电动小马摇摇椅。
真是高估了这家伙的成熟度……
比明星还要考究的秦世顶着大爷大妈和家庭主妇们好奇的目光,蹙眉问道:“怎么付款?”
同样看呆了的老板回神,拍了拍身后的二维码:“十五一次。”
秦世伸手扫了一百次,瞧见小森开心地爬了上去,忙退到隐蔽的角落迟疑坐下,生怕和那不停欢奏的儿歌扯上半点关系。
“我要死了。”
“赶紧过来!”
“定位:东港黄花公园南门”
“鹦鹉生气.jpg”
消息发去无数条,林羽鹿却毫无反馈。
秦世没好气地眯起眼睛,这才发现骑小马的林亦森已被几个同龄小孩围住。
“你今天怎么没去幼儿园呀?”
“让我也坐坐!”
竟然还认识。秦世百无聊赖地瞧着。
林亦森和爸爸一样穷大方,闻言痛快地爬下来,把位置让给了小伙伴。
结果孩子们抢着玩的同时,还是没有放过他。
“是你爸爸带你来的吗?”
“叔叔?什么叔叔?”
“哇,好帅呀,他比你爸爸好看多啦!”
“本来就是,你爸爸有病,是白毛怪。”
“你以后也会变成白毛怪。”
“你的孩子也是!”
“什么呀,我妈说林亦森根本就不是亲生的!是捡来的野孩子!”
“林亦森是泰国人!”
纵然小森每句话都不服气,但确实吵不过那么多张嘴,正恼到满脸通红之际,忽出现一道可怕的阴影笼罩在大家头顶——
秦世很不客气,竟然直接把小马上的孩子拎了起来:“怎么说话呢?有没有家教?”
“呀!你干什么!放开我家宝宝!”
正在附近欢快闲聊的妇人急忙冲了过来。
秦世把小孩丢还给她,顺势上下打量:“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管好自己的嘴。”
妇人充其量也就一米六,仰着头用泼辣掩饰气势差距:“放尊重点!告诉你,再动我宝我报警收拾你!”
“教孩子说这种话也配得到尊重?”秦世嗤笑:“我真是奇了怪,这么喜欢占便宜还不学着嘴甜点,什么蠢东西。”
“谁稀罕占你们便宜,”妇人紧张地抱走孩子,“来,妈给你付钱,坐这个。”
瞥见母子的背影和郁闷的小森,秦世不由眯起眼眸,态度不善地瞪向看热闹的老板。
*
动车飞速驰骋于粤港线之上。
林羽鹿独坐于后排,正认真地翻着国际机票信息,桌板上全是撕碎的检查报告,因心情沉重,自然没有注意到秦世那些毫无营养的抱怨。
其实陈医生说得没错,自己这个人确实眼光靠不住,又太容易鬼迷心窍。
此次回国,所见秦世对小孩的态度远比想象中要宽容得多,那便该心满意足才对,别再去在意那些不切实际的悲喜了。
再陪小森几天,然后……
当断则断吧。
这念头一出现,林羽鹿的视线便有些模糊,他颤抖地把机票日期定在了大年三十,又挪到初五,又挪到元宵,步步后退,果然脆弱又没用。
没人能轻易舍弃亲手养育四年的亲骨肉,这比自断手脚还要痛苦万分。
之前小森说过想一起吃汤圆的,那就再最后吃一顿好了。他拼命深呼吸,试图让情绪冷静下来,但双手依然在微微地发着抖。
“先生,你没事吧?”
乘务员关心地俯下身子。
林羽鹿仓促摇头,将面前残酷的纸片丢进她的垃圾袋里,努力挤出极生硬的笑来。
*
紧赶慢赶,终于成功抵达目的地时,已然到了傍晚时分。
林羽鹿远远便看见学长正站在片儿童游乐区的正中央,而小森则骑在只摇摇马上,身边还有两位可疑的西装男举着棉花糖和水果杯。
好奇怪。
更奇怪的是,那片游乐区除了他们空无一人,倒是外面围了不少大爷大妈指指点点。
“不好意思,我来晚啦。”
林羽鹿跑得有点气喘,第一时间朝学长讪笑,而后才将儿子抱起。
有点昏昏欲睡的小森枕在他肩膀边:“爸爸,你可回来了,我再也不想骑小马了……”
嗯?之前不是最喜欢的吗?
林羽鹿迷茫地望向秦世,完全想象不到发生过什么。
*
“小孩子乱讲话很正常,虽然确实是家长教得不好,但这样处理,以后大家不是更不待见小森了吗?”
晚风微凉,林羽鹿站在豪车旁边,有些无奈地摆正道理。
秦世嗤笑:“不待见就换一个幼儿园去读,反正那种地方也教不出什么好人来。”
“不至于这么严重,”林羽鹿敛眉,“而且我也是好不容易才申请到公立幼儿园的。”
秦世漫不经心:“所以说你没用。”
……
“嗯,”林羽鹿垂眸,“要是小森有学长这样的爸爸,会活得更幸福吧?”
瞧见他被冻到鼻尖泛红的可怜模样,秦世终于收敛不满,只道:“别了,我可消受不起。”
林羽鹿赶紧抬起睫毛讨好:“但还是谢谢学长维护小森,他肯定会感恩的。”
秦世沉默。
林羽鹿想了想,从包里摸出盒路上买的酒心巧克力:“今天辛苦啦。”
秦世当然不接:“想用这种破东西打发我?”
“你不是喜欢吃这个牌子吗?”林羽鹿茫然,“我应该没记错。”
片刻后他又放弃纠结:“那等学长有空我再表达感谢,你的饭局要迟到了。”
“取消了,”秦世毫无预兆地问,“看不看话剧?”
林羽鹿没反应过来:“啊?”
“上车,”秦世猛地打开门把他塞进副驾驶座,“总站在路边你想冻死我是不是?”
扑面而来的暖风让林羽鹿稍微舒缓了四肢,他仍捧着那盒酒心巧克力,有点云里雾里。
早就等在儿童椅上的小森非常眼尖:“爸爸,你拿的什么呀?我好像没吃过。”
“不是小孩子吃的,”林羽鹿虽懵懵的,却还是尊重儿子的意愿,“你想看话剧吗?”
林亦森瞧向坐入驾驶座的秦世:“想的。”
想才怪,他甚至应该不清楚话剧是什么才对。
林羽鹿不明白学长是怎么和三岁小孩达成的一致,半晌才莫名轻笑,坐正了身体。
*
当年在大学读书时,借着秦世的资源,常能在香港欣赏最精湛的话剧或尚未上线的电影,也正是那一年,林羽鹿迷上了写剧本。
十八岁的他尚未认清现实,以为凭借努力就能够在行业里崭露头角,结果斗转星移,四年后怀着梦想的少年已经在学着拥抱死亡了,真真一事无成。
秦世选的戏目是《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经典独角戏,正在东港演得火热。
直至被带到剧院内,林羽鹿方才接受学长在特意关照自己的事实。
但……为什么是这部呢?
早就熟知原著剧情的他心情微妙,五味杂陈。
好在话剧本身足够精彩,随着大幕拉开,林羽鹿分散的注意力很快便被带入到虚构的空间里去了。
一场痴心妄想又极度疯狂的爱情,女主角用尽整个生命迷恋着一个男人,甚至为他偷偷生了个孩子,然而命运荒诞,直至她自尽凋零的那刻,对方都不太清楚这女人的存在。
由于坐在首排正中央,林羽鹿受不到任何干扰,目光全程都在追随着被称为独角戏女王的演员来来去去。
或许因故事中有太多感同身受又无法言说的情感,每句台词都像刀子般戳入心脏。
“我当然知道,喜欢你是一件多折磨人的事。每次想到你,我都要花百倍、万倍的力气去克制住自己走向你。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件事,可能也根本记不清我是谁。我明明连一秒都没拥有过你,却感觉失去了你千万次……但是啊,再选一次,再选两次,再选一万次。我还是……想要遇见你。”
当这句话被演员轻念出来的刹那,林羽鹿眼眸微痛,面颊瞬间便淌过狼狈的湿痕。
完全看不懂剧情的孩子早就睡着了,倒是秦世第一时间发现异样。
他似乎有些惊讶,伸手轻轻勾下小鹿的泪珠:“原来你还会哭呢。”
林羽鹿如梦醒般回神,迷茫地望向学长的脸。
作为没有父母疼爱的小孩,哭泣永远不是他寻求保护和表达情感的手段,他看似柔弱,但从不哭泣,哪怕是离开秦世后吃尽苦头,也未曾有一刻湿过眼眶。
别说秦世,就连林羽鹿自己也难以相信,原来落泪是一件这么容易的事。
一定是因为今天拍下了满意的遗照。
一定是因为今天被陈医生逼得不得不面对现实。
一定是因为今天终于订好了离开的机票。
一定是这部戏过分残酷,仿佛为他量身打造。
无数情绪让林羽鹿悲从中来,与学长对视的刹那,又有温热的泪滑落眼角。
“行了,早知道就挑部喜剧看看。”
秦世干脆伸出大手捧住了他的小脸,好像以为这样就能阻止住小鹿的哭泣。
有些微微的耳鸣,听不清谢幕的掌声。
“挺好看的,”林羽鹿哽咽,“我就是想知道,四年前是不是我不够好,我做错了事,才会是那样的结果,如果——”
秦世很干脆:“不是,不是因为你。”
话将尽未尽,林羽鹿却已无须多问,他点了点头:“这样最好。”
这样……我就没有遗憾了。
“这个漫长的夜晚,天气温和,夜雾弥漫,我一直站在你的窗下,直到灯光熄灭。然后,我才去寻找我的来处。”
这台词真妙,写尽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