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贵的年假稍纵即逝。
初五刚过, 林羽鹿便随李导的剧组转战到了江南影视基地。
不同上次,他实在架不住小森哭闹,只好连娃带猫一起拖着, 日子难免过得更加忙碌。
幸好已经成为小学生的林亦森相当独立, 不出两天就和全组人混个脸熟,甚至还客串到了小角色, 那左右逢源的架势简直和学长一模一样。
见状林羽鹿自然欣慰,无奈心里有尹春来的托付压着,总也轻松不起来。
每逢夜深人静, 他都会捧住稿子在暖炉边苦思冥想。
愁着如何将老师的小说改编到尽善尽美,更愁秦世最终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人类的想象, 是无法超越自身阶级的。
这电影究竟能不能拍,开拍后又会惹上多大的麻烦……出身贫寒的林羽鹿根本预测不了。
只不过尹春来曾说过“改变命运”这样严重的词句, 总觉得,事实不像学长表现出来得那般轻松。
*
由于从不受母亲待见,秦世是跟在外公身边长大的, 他连话都说不全时便频繁出没片场了,见到影视基地的一草一木, 当真再熟悉不过。
可今年正月十五再来影视城探班, 心情却与以往截然不同。
没怎么费力打听,秦世就知道林羽鹿为了节省经费,和些基层人员住在了水乡的平房区,潮湿阴寒,自然比酒店艰苦许多。
的确是他会做出的笨拙努力。
拖着箱子走过长长的石路, 绕开随意晾晒在各处的旧戏服,终于找到目标所在。
多半得了空闲,林羽鹿正端坐在旧屋的角落打字, 清瘦的身体套着件洗到褪色的灰色旧棉服,依然和读大学时一样节俭而心无旁骛。
房中仅有的暖炉对着小床,林亦森午觉睡到脸蛋红扑扑,照旧无忧无虑。
“要是冻病了,我直接把你绑回东港。”
秦世忍不住进门吐槽。
反应慢半拍的林羽鹿恍惚抬头,扶住过大的眼镜,惊讶眨眼:“学长?”
眼镜依然是很多年前帮他配的那副,也不晓得怎能保存到依然清透无瑕的程度。
秦世放下拿了整路的美丽花束,伸手揉乱乖顺的银色短发:“元宵节快乐。”
林羽鹿安静对视,再度强调:“没打算过节。”
肯定是因为多年前关于正月十五的回忆太过糟糕,秦世没法为自己开脱,只好微笑。
幸好已经被吵醒的小森伸着懒腰迷糊呼唤:“爸……”
秦世立刻走到床边把他轻松抱起:“有没有好好照顾小鹿?”
“有呢,”小森并没完全清醒,揉着眼睛问,“你带什么好吃的来啦?”
“就知道吃。”
秦世说完,竟然将儿子玩具似的抛起又接住。
“你别……”
林羽鹿看得心惊肉跳,小森反而嘻嘻哈哈,飞速精神了起来。
忐忑的眼神再度被对视上。
小鹿悄然转身,假借烧水躲开学长的视线。
关系渐变。竟有些不知怎么应对这个人了。
好在无论多么不自在的氛围,有小孩和宠物的存在,也会轻而易举地得到缓和。
五分钟后,林亦森便带着两只猫把大旅行箱拆得一塌糊涂,彻底扰乱了清清静静的写作氛围。
林羽鹿无奈地将热茶端给学长:“都说不用来的,寒假结束前会送小森回去。”
“你这身体还是少折腾吧,”秦世坐到与他毫不相称的塑料凳子上认真打量,“怎么又瘦了?”
小森举手报告:“爸爸不好好吃饭,每次都剩一大半给我解决!”
秦世蹙眉:“还好意思说?不是让你监督他吗?”
小森郁闷地火上浇油:“我都有劝,可是他强行吃掉就会吐,好可怜。”
……
“跟我去医院。”
原本还想歇息片刻的秦世立刻起身。
其实无非是心情不好加上水土不服,林羽鹿后退拒绝:“我没事。”
“不怕在同事面前丢脸,就继续嘴硬,”秦世一把拉住他的手腕,“看我有没有办法带你去检查?”
特别大的力气,皮肤瞬间被掐出红痕。
恍惚间,林羽鹿又看到了曾在绝症前崩溃恐惧的学长,还以为他早就放下,谁知随时旧况复发。
仿佛出了天大的危机一般,秦世催促儿子:“穿上外套,把猫关好,走。”
林亦森抱着他最爱的脆脆薯片起立:“好的!小森为您导航!”
*
虽在富庶的江南,但小城医院的条件有限,排了半天队也仅能检查些基础指标,好在看起来并无大碍,拿到些调理肠胃的药便结束了。
再回影视城附近,已临近傍晚,古朴的建筑纷纷亮起彩灯,游客却寥寥无几。
难得有双亲陪伴,买到个大风车的小森非常开心,来来回回地撒欢奔跑,真像只快乐小狗。
林羽鹿瞧得目不转睛,忍不住露出笑意。
秦世在旁拎着药缓慢跟随,趁机恳求:“既然这么挂念,就别再离开他了。”
如果三年前的生活境况是道选择题,可能大部分人都会认为,坚持留在学长和小森身边,继续完成学业是最轻松的结果。
时至今日,林羽鹿虽不后悔自己的倔强,却也深知在儿子生命中错过的成长,已再难追回。
他语气温和:“其实你做再多事,都不如把小森照顾好让我觉得感动。”
秦世追问:“所以我照顾得好吗?”
别夸了,省得狐狸尾巴翘上天。
林羽鹿咬住嘴唇。
此时小森已经冲了回来,关心道:“我们晚上可以一起吃汤圆啦,可是谁陪太爷爷呢?”
“那你给他打视频送祝福?”
林羽鹿努力抱起儿子,差点趔趄摔倒。
秦世立刻伸手抢过,无情地丢回地上:“他又不是三岁,别总惯着。”
……
改不掉把小森当成幼儿的毛病,被发现了。
林羽鹿微微尴尬。
小森倒不生气,只眼巴巴地追问:“爸爸,明年春节你不要接工作,我们一起陪在太爷爷身边,这样谁都不会和大家分开了,好不好?”
这话着实难以回答。
小森郁闷:“不行吗?可你们不是和好了吗?”
更难言明现状的林羽鹿低下头,把手藏在旧棉衣兜里,默默地经过他们。
也不知秦世在身后会和孩子如何解释。
毕竟曾经的无数次分离,他也都将烂摊子丢给学长,自顾自地向前走,超不负责任的。
心思忧郁之际,小森又飞奔着扑上来拦路:“爸爸,就在这边吃顿晚饭嘛,我饿啦。”
家家户户都开始过节,现在逼孩子回去领盒饭实在有些过分。
林羽鹿稍微调整过情绪,望向路边小店:“那个行不行?”
小森瞬间开心:“好!”
*
再朴素不过的江南食店,连褪色的木桌子都摆在门外,头顶上摇摇晃晃的花灯就算照明,光线黯淡到像是故事片中的回忆录。
林羽鹿坐在长木凳上仔细阅读塑封的菜单,身边忽然一挤,自然又是秦世。
这边有不少群演路过,保不齐会被剧组人撞见。
他尴尬敛眉:“旁边去。”
秦世自然不听,反而又靠近了些。
独霸对面木凳的小森大声指出:“他想和爸爸贴贴。”
话毕他又语出惊人:“我也想跟阿鱼贴贴。”
儿子才六岁,林羽鹿不知自己该不该警铃大作,但还是忍不住瞪圆眼眸:“阿鱼是谁?”
“嘻嘻,”小森捧住圆脸痴笑,“我的同桌。”
……
被怒视的秦世很无辜:“我可是位知书达理的父亲,怎么可能干涉婚恋自由?”
在林羽鹿的印象里,小森仍是那个咿呀学语的宝宝,这次回国相处的机会多了,难以被忽视的成长和变化常惹他失落,而此刻最最严重。
“你们点吧。”
他略显无精打采,推走菜单。
拿到决定权的小森兴奋起来,立刻招呼店员记录,甚至还装模作样地跟人家挑选活鱼去了。
秦世趁机捏了下林羽鹿的后颈:“儿子开玩笑的,他懂什么?”
林羽鹿抬脸:“我知道,我只是讨厌自己没那么了解小森了。”
话毕他下定决心似的商量:“学长,以后我还是少接点工作,让小森和我过吧。”
这话着实过分,当年托付得言之凿凿,现在又想要就要。
被回视到心虚,林羽鹿瞥向路边。
好在秦世并没生气,只是轻哼反问:“为什么要把我排除在外?”
而后又低声强调:“你答应过的,拍好那部电影,我们就重新开始。我已经当真了,你敢骗我,就别怪我不讲道理。”
提起尹春来的事,林羽鹿忧心又起:“别把这些混——”
此时小森已经得意洋洋地回来落座,他马上收起话音,微微叹息。
*
孩子挑选的菜品,当然讲究不了什么搭配,林羽鹿喝过胃药,吃得心不在焉。
“你选的鱼真是绝了,刺比肉多。”
秦世边挑边吐槽。
林亦森每天运动量奇大,胃口好得不行,嚼着糖醋排骨哼哼:“我在给你表现的机会!”
“还得谢你?”秦世嫌弃完,终于把分好的鱼肉放在林羽鹿的米饭上,“那就给个面子。”
时间真可怕,能让学长这种大少爷都学会卑微讨好,还有什么不能改变?
林羽鹿端着饭碗默默进食。
又有东坡肉被夹过来,肥瘦相间冒着油光。
他回神拒绝:“我不要。”
“我要!”林亦森差点爬到桌子上,忙把肉夹走,而后又着急,“爸爸要吃鱼,你快点把刺挑出去嘛!”
从前他总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但自从见过两人接吻,便生出不切实际的期盼。
可能在小孩子眼里,肌肤相亲是天大的事情?
林羽鹿觉得悲哀又好笑,将又一块鱼吃掉后,少见地吩咐秦世:“渴了,你去买点热饮。”
还没怎么吃饭的秦世愣了下,竟真起身搜着大众点评慢步离开。
林羽鹿这才问儿子:“你很想我们在一起?”
小森努力咽下米饭,小声道:“我知道他以前对爸爸不好,太爷爷总说他对不起你……”
林羽鹿叹息:“但他对你很好,你很爱他。”
“只有一点点……”小森忙表忠心:“而且我对爸爸有很多很多爱,我最爱爸爸!”
而后又小声补充:“他现在也没那么糟,长得凑合,算是贤惠,还会踢球。”
被童真的傻话逗笑,林雨鹿认真点头,试着用对待大人的方式沟通:“我会考虑看看,但你别再撮合我们了,我觉得有点尴尬。”
林亦森瞬间两眼放光,飞速点头。
哎,小叛徒。
*
对于身世坎坷的林羽鹿来说,糟糕的生存环境再正常不过,哪怕于剧组的最底层也能如鱼得水。
可秦世恰恰相反,那临时搭起、四处漏风的浴室显然带来了不小的刺激,特别是水时冷时热,简直突破认知。
冲完澡出来后,他始终目露惊疑,似乎想把破房子拆了重建。
林羽鹿端着牙缸和脸盆进屋,见状便道:“不准折腾,你赶紧回酒店吧。”
秦世气愤地关掉吹风机:“元宵节也让我独守空房?”
自尹老师那事后,他便刻意把关于感情的许诺提前预支,自说自话超级加倍。
林羽鹿没精力争执,只为难道:“真没法留宿,这么小的床三个人怎么挤?”
秦世吐槽:“你们剧组是丐帮吗?再借一张。”
……
事实上,若他乐意,哪怕当夜就把此地装修成豪宅也不在话下,非将事情推给林羽鹿解决,无非是对自己可疑的“家属”身份乐此不疲。
真是无聊。
此刻小森已经跟着穆桃去派发探班的汤圆了,林羽鹿不忍心让孩子没地方休息,郁闷之后还是妥协,给同事发消息询问,而后披上外套:“他们不是在拍摄就是在聚餐,我去拿。”
得逞的秦世瞬间尾随:“你一个人怎么行,我来。”
*
的确是一个人不行,两个人好像也不大行。
二十分钟后,他们站在装着行军床的电动三轮车前陷入沉默。
负责统筹物资的姑娘略显不好意思:“张哥和王姐都在忙布景,这东西我也不会开,要不再等等?”
秦世忍不住质疑:“应该严查李韩究竟把经费花到哪里去了。”
“导演当然是把钱花到刀刃上,”林羽鹿试着搬了下,“那我们抬着走吧。”
秦世纠结后放弃挣扎:“算了,你坐好。”
林羽鹿惊讶:“你有驾照吗?”
“汽车、机车、飞机的都有,”秦世无语,“这算哪种?”
想了下电动三轮好像是比摩托简单很多,林羽鹿终于小心地爬坐到后面,扶住行军床质疑:“你怎么不知道考点实用的?”
……
显然自己也没料到还要驾驭此物,秦世蹙眉稍许研究,而后朝那姑娘打招呼:“谢了。”
此后把手一拧,竟然真的开了出去。
剧务姑娘呆滞摆手:“不客气,秦……总。”
*
月上中天,圆如玉盘。
年久失修的阴冷巷道不断地引起颠簸。
在林羽鹿的记忆深处,学长的模样仍是二十岁时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鲜衣怒马。
谁知临近三十了,却沦落到这个破地方,开着破三轮,和自己这样一个破破烂烂的人纠葛不休。
噗。
眼前所见实在太好笑,以至于他当真忍不住笑出声,此后再也停不下来。
明明没有几分钟的路,却让小鹿乐得眼泪乱淌,待到终于抵达终点,看清秦世微愠的表情,再度忍俊不禁,原本苍白的脸早已泛起红晕。
秦世略显无奈,抬手把床架子搬下来才道:“从来没见你这么开心过。”
林羽鹿轻咳两声。
“崔莺莺的事我侧面了解一些,的确有可能是尹春来说的那样,”秦世忽然提起正经事,“但我们不是警务人员,无从查证,也没资格判断。”
笑意逐渐消失,林羽鹿揪住旧棉服的衣袖沉默不语。
秦世认真问:“你相信尹春来吗?如果不去考虑她对你的那些帮助。”
林羽鹿点头。
“那就拍,”秦世随即决定,“原著是个好故事,崔莺莺的遭遇也值得同情。”
林羽鹿没他那么洒脱:“可是……”
秦世挑眉:“出问题我解决,你专心在剧本上,等这边剧组轻松些,带你去挑导演和女主。”
挑导演……这是什么奢侈的挑拣?
林羽鹿深吸了口气,不确定以自己的能量能不能应付得来,更不确定如此冲动是否值得。
秦世搬着床架往屋里大步走去,理所当然道:“我们的存在都稍纵即逝,但电影是永恒的,值得呕心沥血……这话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十七八岁的妄语,无视地厚与天高,竟然还被记得。
林羽鹿愣了下,半晌又朝他应声,再未留半分纠结。
*
并排拼起的行军床,即便铺好床单和被子,看起来依然十分寒碜。
然而小森毫不介意,乐颠颠地坐在中央数着他努力讨来的红包,满脸财迷相。
和穆桃对完工作回屋,林羽鹿大惊失色:“钱那么脏,快收好,把手洗干净。”
小森哦了声,将厚厚一沓零钱装整齐,藏进枕头底下,方才听话跑去院子。
林羽鹿没办法地摇头,转而又走到床边质问:“谁让你挪床的?我和小森睡一张。”
正在假寐的秦世无辜睁眼。
林羽鹿眉头微皱,试图把床拉走。
结果秦世支起身子用力一拽,便控制住他清瘦的身体,故意揽在怀里威胁:“想你了不行吗?再敢欺负我,我可不介意给儿子点性教育。”
琥珀眼惊恐放大:“你疯了吧?”
“嗯。”
秦世轻笑,使劲让他躺在自己胸前,居高临下地低头缓慢轻吻,温柔缱绻,略显涩情。
一想到小森随时会回来,林羽鹿就慌到满脸通红,忍不住发出微弱求饶的哼声。
幸好秦世尚且有点良心,在孩子推门的刹那松了手,吓坏了的林羽鹿瞬间坐直。
小森蹭一下便冲到床上打哆嗦:“冻死我啦!”
说着竟然将湿凉的小手伸进秦世衣服里。
眼看父子两个又要打起来,林羽鹿扶住摇摇欲坠的小破床十分无奈:“别闹,爸爸给你讲故事,讲完就睡觉觉。”
“好~”
小森一秒恢复萌娃表情,美滋滋地躺进林羽鹿怀里,充满期待地望着早就读过无数次的画册。
本就温柔的声音,在孩子身边就更显轻缓温暖,以至于躺在旁边偷听的秦世也有些昏昏欲睡。
不知何时,小森已经完全堕入梦乡,林羽鹿却如想起什么似的,放平他便披上棉服坐到电脑前。
秦世催促:“不准熬夜。”
“嗯,”林羽鹿心不在焉地回答,手里已经开始轻轻敲击键盘,“有点想法,你先睡。”
*
夜色渐深,外面偶尔传来元宵节的烟花声,多半又是那些夜猫子在玩闹庆祝。
灵感这东西就像捉摸不透的蝴蝶,期待时蹁跹而过,未有防备了,反而会在毫无预兆间落于掌心,若抓不住,随时都可能消失不见。
忽然间冒出想法的林羽鹿很专心,甚至有些浑然忘我。
直至在键盘上敲下最后的句号,方才顾得上揉揉酸痛的眼睛,蓦然回首,却发现只有小森和猫咪们在枕边睡得香甜。
?
中途学长好像的确出去了一趟,没回来吗?难道忍受不了这处的简陋卫生间跑路了?
迷茫环顾时,木门忽被轻轻推开。
是秦世端了碗热气腾腾的食物,轻放到桌边吩咐:“不熬夜和好好吃东西,你总得有一样能做到。”
是软糯洁白的汤圆。傍晚时没能从饭店吃到,还以为今年又错过了。
缓慢回神的林羽鹿没有拒绝,拿起勺子无声搅动,任热气散开。
秦世拎过一把塑料椅坐在旁边,忍不住圈了下他纤细的手腕:“希望今年能把你养胖二十斤。”
“那不变成猪了?”
林羽鹿无语,抽出胳膊舀了颗汤圆慢慢吃。
秦世轻笑:“林羽猪。”
……
小鹿无视他胡言乱语,端正态度道:“自从看过尹老师的小说,我就总觉得少了什么东西。不是说她写得不好,而是她打动我的感情,并没有被放在书里。”
秦世反问:“你说母爱?”
“嗯,如果把小说的剧情改成剧本,太犀利、太黑暗、太窒息,”林羽鹿闪着浅亮的眸子陷入沉思,“可真正像刀子戳到我的,是尹老师放那段录音时的眼神……我觉得这部电影不是关于施暴者和受害者的,而是关于母亲和女儿的。”
秦世依然微笑,听得比想象中更专注。
林羽鹿看向屏幕:“所以我就想,干脆把剧本换个底,改名叫《睡前故事》,增加一位母亲的角色,用她给女儿讲的一段又一段童话去映照女儿一生的经历和选择,直到讲述的对象,变成太平间里残缺不全的尸体……”
或是想到小森的原因,琥珀眼瞬间泛红。
他尴尬地吸了下鼻子,反问:“你觉得怎么样?”
秦世欣然接受:“挺好,多了层次,不再是个单纯反黑腐的商业大片。”
林羽鹿认真盯住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仿佛要确认这话是真是假,终在感受到几分陌生的欣赏后,才放心地吃起汤圆。
甜甜的黑芝麻馅儿,化在口中便觉得很满足。
吃着吃着,又察觉到学长总在盯着自己,不晓得是把嘴吃脏了,还是他也饿了。
林羽鹿迟疑地舀起一颗汤圆递过去。
秦世大梦初醒似的,愣了愣才含住。
结果吃点东西都不老实,这家伙又在猝不及防间亲了过来。
尚未把汤圆咽下的林羽鹿被吓到狼狈轻咳,毫无浪漫可言。
秦世得逞地边吃边笑。忍不住握紧林羽鹿空着的手,又被什么惊到似的,再度立刻起身出了门。
*
一盆热水。
十分钟后,林羽鹿捧着见底的汤圆不知所措。
秦世未再多言,竟然直接蹲下,拿住他的脚踝,脱掉袜子便放入了试过温度的热水中。
此举实在惊世骇俗,简直比上床更不能让林羽鹿轻松接受,他本能地试图把腿挪开,却被按得死紧,根本动弹不得,只惹起了轻微水声。
小森在床上哼哼唧唧地翻了个身。
林羽鹿不再敢动了。
“和冰块一样,你不生病谁生病?”秦世帮他用力揉了揉,似乎想快点让血气循环起来,又忍不住劝道:“知道你节省,但身体坏了不是更亏吗?”
“哦。”
林羽鹿仍不知所措,脑袋变得相当迟钝,端起汤圆碗遮掩自己的忐忑。
反是秦世很有耐心,等他体温缓过来后,才重新坐到塑料椅上,瞥着机械表确定时间。
残留的水迹缓慢凝聚在修长的指尖,滴在寒夜的深处。
……
林羽鹿盯着碗里最后一颗汤圆,稍许迟疑,才舀给他问:“吃不下了,你还吃吗?”
秦世抬眸,只轻声要求:“什么时候……再给我包一次吧。”
把碗放在桌边,林羽鹿没回答。
长夜未央,仍有不甘心的吻落下。
*
空气凛冽的清晨,因小森在路边的欢声笑语而多出几分生机。
他踢了一路足球,跟着秦世买早餐回来,进门便煞有介事地爬到椅子上报告:“爸爸,我想出小猫咪要叫什么名字了!”
正翻书的林羽鹿疑惑:“叫什么?”
“叫汤圆,”小森笑出酒窝,“黑芝麻馅儿的!”
天知道他昨晚偷看到了多少。
……
小奶牛猫在阳光下舒服地伸开懒腰。
愣过半晌,林羽鹿淡淡应声,直至秦世递过豆浆,才郁闷地抬头瞪他。
秦世不以为然:“性教育不行,爱的教育也不行吗?”
小森好奇:“爸爸,什么是——”
再不敢听他多问一个字,林羽鹿瞬间捂住儿子的嘴巴,连手指尖儿都变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