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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crastin【明天并不存在】

沦陷 甲骨 3154 2025-03-14 23:30:42

谢存十八岁之前,没有离开过M市,跟随韩呈之后,才第一次走出自己生长的地方。

五年里他见过很多城市的不同夜晚。一开始,他会有一种类似见世面的心境,渴望了解自己所踏足的新城市,拥有怎样的风貌与人情。伴随时间推移,不知不觉,他失去了激动之心。一来工作越来越忙,他变得几乎没有自己的时间,二来,他逐渐意识到,其实无论走到哪里,这个世界的本质都是一样的。

谢存静立于夜色笼罩的街边。

他旁边是个公交车站,等车的人们不断地出现又消失;眼前是霓虹闪烁、道路宽敞的大街;街对面,是座规模很大、开业不久的综合购物中心。

购物中心业已打烊,但悬挂于其外立面的巨幅广告牌仍然醒目亮着光。

这幅尺寸很大、色彩缤纷,极为吸引行人视线的广告牌,没有宣传任何产品,而是印刷着欢迎居民在此休闲、购物、体验新生活的标语。一位年轻女性面露笑靥,如鲜艳的花朵,在令人目眩的印刷色彩里摇曳。

“莫安安哎。”

谢存不远处,一名穿高中校服的女生羡慕地仰起脖子。

“她好幸福哦,有那么完美的未婚夫,还特意让她给自己的购物中心做宣传,铺天盖地印刷她的广告,告诉整个联盟州这是我的女人。简直就是电视剧里的情节!”

“羡慕不来的,”她的同伴说,“她可是大人物的女儿,跟我们这种平民不一样。”

”呜呜呜,可是韩呈真的好帅,要是我以后的男朋友有他一半帅,我做梦都能笑醒。”

“别做梦啦,公车来了。”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上了公交车。

这是最后一班车,司机即将关门之际,留意到站台旁还站着一个清瘦高挑的男生,从车窗探出头,冲他喊道:“末班车了,不走吗?”

谢存像是刚回神般,微微抬起眼帘,用了一两秒才将目光汇拢于司机身上,一言不发地摇了摇头。

司机嘀咕两句,不再理会他,关闭车门扬长而去。

夜色深沉,喧嚣的街道复归寂寥。

直到周遭空无一人。

谢存神色静了静,拿出手机,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在屏幕上输入一串手机号码。

他按下通话键,信号很快正常连接。

五年里听过很多遍的古典钢琴音乐在他耳边响起。

曲子即将结束一刻,那边轻轻一响,有人接听了电话,“谢存。”

谢存顿了顿。

接电话的人不是韩呈,而是另一个语气平淡的男声。

“许宁西。”谢存说。

很多外人以为,日夜追随于韩呈身边的谢存,是韩呈最信任的部下。但谢存自己一直觉得,如果说谁才是韩呈真正意义的心腹,那么应该是眼下与他通话的男人——当年随韩呈一起从堪支回来,与韩呈是大学同学的许宁西。

现在他的感觉再次得到验证:许宁西接起的是韩呈的私人手机。

“是我。”许宁西说,语气里没有流露任何惊讶。显然,他知道谢存返回联盟州后重新办理的手机号。

而且,他对谢存的这通电话也毫不意外,“你是要找老板吗?老板正在跟几位国外的采购商谈生意,没带手机在身上。你稍等……

“不用了,”谢存打断他,“你替我转告韩呈,告诉他,不要再寄任何关于我的物品给迟清行了。他想做什么,直接冲我本人来;如果要找我,让他尽管来找。”

说完,不等许宁西答话,他便按断了电话。

紧接着,他又拨打了另一个号码。

这一次没有等待多久,电话就被接通了。

对方没有说话,刻意为之的沉默中,透出等待的意味。

一阵夜风刮来。

谢存仰起头,任由夜风吹乱他的头发。在彻夜长明的街灯之下,他的双眸染着无法被照亮的漆黑夜色。

他深吸一口气,就像做出某种决定一般,面容沉静、语速平缓地说:“林医生,我考虑好了……我接受你的建议。”

迟清行在一家酒吧里见到了谢存。

电话是谢存主动打给他的。谢存问他在国外的工作顺不顺利,回M市后有没有得到休息。

迟清行心中涌起一种很奇怪的感受,到了这种时候,谢存依然对自己的治疗绝口不提,反而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般,语气很淡地询问他的状况。

似乎不管是即将痊愈解脱,还是不得不延长治疗,对于谢存来说都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

但迟清行又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坐在夜色不断向后奔涌的末班动车里,不自觉陷入回忆。

他想起从堪支回联盟州的飞机上,谢存连杯子都握不稳、失手跌落的一瞬,明明满目都是没来得及藏匿的迷惘无措。

还有当他得知治疗的困难时,他抬起黑黑的眼睛,一动不动看着林安云,说:“多痛苦都没有关系。”

也只有在这些很容易被遗漏、需要仔细回想才能找出的记忆碎片里,迟清行能够隐约捕捉到谢存的内心活动。

谢存克制、压抑、鲜少表达自我的个性,让迟清行掠过一丝发冷的想法,在某些情况下,谢存是不是连他本身都可以毫不犹豫舍弃?

他还没理出头绪,动车已经到站了。

他告诉谢存他已经回S市,大概一小时后到家,谢存没说什么,发了一个地址给他。

迟清行注视地址,不由蹙了蹙眉。

那是一家酒吧。

每次从林安云的实验室检查回来,开车经过一个拐角,都可以从车窗外见到。

酒吧的名字叫“crastin”,之所以吸引注意,倒不是因为店名,而是因为酒吧墙壁上,那具通体白色、嵌入墙体的人像雕塑。雕塑没有鼻子与嘴巴,只有两只很大的眼睛,一只往墙壁里瞧,一只向街道上看,两个瞳孔撕裂一般分开两侧,给人以吊诡的气息。

有次等红灯的间隙,谢存转头问他,知不知道酒吧名字的含义。

迟清行摇摇头。

“就是tomorrow,”谢存笑了笑,“不过是拉丁语的tomorrow。”

迟清行是个很务实的人,他觉得明天就明天,tomorrow就tomorrow,拉丁语现在已变成文物,没必要在店名上刻意为之。

当他这样漫不经意想的时候,谢存轻轻念了一句拉丁文。他的发音干净、清澈,透出细微的忧郁。

“什么意思?”迟清行一顿,问。

“明日不存在的,因每个存在过的明日皆已为昨日。”

谢存手肘搭在车窗边,支起下巴,歪着脑袋轻声翻译。迟清行朝他看了一眼,谢存的目光落在那个从墙壁生长出的怪异雕塑上,眼底情绪透不出来,迟清行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夹着一阵微凉的夜风,迟清行推门走进酒吧。

酒吧内部的设计一如名字文艺,音乐也很舒缓、柔和,不是那种夜不归宿的人群聚集一处,摇头晃脑、噪杂吵闹的风格。

虽然光线不甚清晰,但是迟清行一出现,其他客人的交谈还是陷入短暂的停顿。

他下飞机后,因为林安云的电话,让司机临时改变行程,把送他去了高铁站。他一路从国外飞国内、从M市到S市,连穿在身上的西服都没来得及换,那一身过于得体、正式的行头,与酒吧暧昧迷离的氛围实在格格不入。

但没有哪个旁观者,不会在心中暗自感叹一声养眼。

迟清行没有理会周遭蠢蠢欲动的目光,很快地扫视一圈,在吧台一角停住,迈开大步,径直朝那抹穿黑衬衣的身影走去。

他还没走到对方跟前,另一个男人已经抢先过去了。

那是个粽发褐肤的外国人,咧开嘴笑着,在谢存旁边自顾自坐下来,一只手若无其事般搭住谢存肩膀,有意无意捏了一捏。

迟清行呼吸一沉。

他以为谢存会立刻避开,但出乎他的意料,谢存只是举起自己手里的杯子,默默喝了一点酒,既没有回应、也没有拒绝陌生男子的搭讪。

外国男子见谢存态度平静,试探地更近一步,捏着他的肩膀,以赞美的口吻说:“我是一名摄影师,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具东方气质的青年!你愿意做我的模特吗?”

他话音刚落,谢存还未出声,一个冰冷的声音已经替他回答:“他没空。”

外国男子一愣,扭头看向说话之人。他原本还想分辩几句,一见到对方俊朗得过分的脸上,写满阴郁的警告之色,不由匆匆收回手,遗憾嘟哝:“原来你有同伴……真可惜。”

男人悻悻起身离开。

迟清行坐到谢存旁边,调酒师走过来想询问他点什么,他略一摆手,示意对方不要打扰,不耐烦地盯向谢存,“来酒吧做什么?”

谢存闻言,原本低垂着的头抬起来,慢慢看向迟清行。

迟清行立刻明白了,为什么谢存坐在不起眼的角落,依然会被人搭讪的原由。

与平时总是系齐所有扣子的严谨穿着不同,谢存此刻敞松了衬衣领口,露出一对线条漂亮的锁骨。头发从皮筋中散落出来几缕,松松掉在两鬓。一双漆黑的眼睛摇晃碎光,眼尾扫出一抹淡红,衬着他苍白的皮肤,如宣纸上晕开的一团彩墨。

喝过酒的谢存竟然是这样子。

迟清行喉咙一紧,只觉浑身都掠过细微麻意。他原本要出口的话抛之脑后,无奈地放轻声音:“你这是喝了多少?”

“没喝多少,”谢存指了指透明的酒杯,“第一杯都还没喝完。”

与他泛动迷离色泽的面容不同,他口齿清楚,的确没有喝多。

谢存解释:“我有点酒精过敏,一喝酒皮肤就会发红。”

“那你还喝……”

“呐,清行,”谢存喊他一声,凝视着流动液体的酒杯,低低说,“我想搬出去住。”

迟清行一顿,想到眼下局面,不由感到进退维谷。

他沉默片刻,有些别扭地问:“谢存,你是怪我吗?”

“嗯?”

谢存露出惊讶的眼神,他似乎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怔怔看了迟清行两秒,眼中情绪如湖光一般晃了晃,说:“没有。”

“我没有怪你,”他又说一遍,垂下双眸,“我只是觉得,我应该搬出去住。”

迟清行忽然涌起一种很无力的感觉。

他不知道这种无力感,是因为接连几天高强度、超负荷的运转,还是因为在自己二十二岁的人生经验里,他第一次深刻认知,与人建立亲密关系,原来要考虑这么多问题、遇到这么多困境。

“……好,”他皱着眉,“我给你找个房子。”

“不用。”

迟清行不明白谢存为什么总是在这种地方跟他唱反调、做无谓的坚持。他烦闷地加重语气:“我给你找房子有什么问题?”

“当然有,”谢存扭过头,用一种迟清行从没有见过的挑衅之色,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连房子都需要你安排,我是被你包养了吗?”

作者感言

甲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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