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来自霍德华家族。
霍德华家族垄断了迟培正所定居X国的红酒产业。近几年,该家族有意将部分生产线拓展到联盟州,特意派次子克劳德过来考察市场。
不过这位贵族公子,一开口就惹得迟清行不痛快。
“上次见你还是小时候,”克劳德笑意盎然,“没想到出落得这么俊美了。”
迟清行显然不受用这种带调情的夸赞,脸色明显冷下来,毫不掩饰被冒犯的不悦。
要命的是,他拥有与迟培正相似的锋利眼神。
克劳德一个激灵,意识到眼前这个青年,流淌着迟培正的血液,是那个老头唯一的孙子。
克劳德天不怕地不怕,却很怕迟培正。他少年时有次犯错,父母拿他没办法,迟培正一马鞭抽下去,差点把他打死。直到现在他都心有余悸,乖乖谈公事,谨慎不再说过火的话。
直到结束交谈,迟清行把对方送走,坐进自己车中,脸色依然冷得吓人,埋头一言不发看手机。
乔当他被克劳德扫了兴,没有出声打扰。
汽车开到宅邸,迟清行没下车,突然说:“乔。”
乔一顿:“怎么?”
“是这样,”迟清行难得纠结了几秒,“你会不会做饭?”
“会啊。”
“很会?”
“还不错,”乔没有谦虚,“我从小就喜欢烹饪。”
迟清行闻言,抬眼看了看坐在驾驶室的男人,似乎在这一刻忽然意识到,原来这个中年男人并非工作机器,也拥有自己的爱好与生活。
他把手机递过去:“这道菜你会做吗?”
乔:“?”
结果少爷一路上只是全神贯注查菜谱?
乔一看手机,笑了:“很简单。”
迟清行又划开一页:”这个?”
“也很简单。”
迟清行想了想,决定不要贪多,先做两道菜再说。
“好,”他放下手机,脸色一本正经,“你来教我。”
两个小时后。
乔用筷子夹出点菜,尝了一口。
迟清行盯着乔,眼神透出紧张,很想快点听见乔的评价。
他以前看谢存做饭,不过就是洗切炒炖,动作很快、很利落,想着虽然自己不会,真要做的话,一定行云流水。等上手才发现,对于一个被伺候惯了的少爷,做饭原来这么艰难。
他之前已失败一轮。有多失败呢?乔很想给予鼓励,挣扎半天,还是没有违背良心开口。
他又重做一遍,推到乔跟前。
“还不错。”乔放下筷子,说。
迟清行挑了挑眉,扬起少年般明朗的笑意。一通折腾,两小时过去,谢存恐怕饿着肚子等了很久。
迟清行吩咐佣人打包好饭菜,很快地穿好外套准备去医院。
乔走在他身后:“少爷。”
“嗯?”
“你看起来很开心。”
“那得多谢你。”
“应当的,”乔说,“属下职责所在。”
迟清行轻笑一声,拉开车门要上车,乔低低说:“你下定决心了吗?”
迟清行背影微顿,没有回答,俯身坐进车中。
医院离迟家不远,二十分钟就能抵达。等待某个红灯的间隙,迟清行的声音落进乔耳中。
“是。”
意料之内。
其实,乔只是想通过这个问题,引出自己真正想说的话:“你爷爷那关不好过。”
交通灯变绿了,乔发动车。
“你会站在我这边,对吗?”迟清行问。
汽车正要往右拐,乔打开转向灯,把车转过去后,语气明确地说:“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
迟清行往后一仰,抬手撑住了下巴。窗外夜景斑斓,映入他天生冰质的眼眸,渡上一层浓烈的色彩。
“没什么不好过的,大不了我被扫地出门,你跟我去创业。”
迟清行这话说得可真够任性自负,乔笑着叹气:“不是不可以。”
过了几秒,他又说:“谢存很幸运。”
“不,”迟清行纠正,“幸运的人是我。”
乔一愣,没再接话。
到了医院停车场,迟清行怕谢存等急,不等车停稳,就开门下了车。
在他不远处,一辆黑色法拉利闪着车灯,一掠而过。
停车场光线昏暗,坐在法拉利里的人未必注意到后方身影。但无论是还没下车的乔,还是往停车场外走的迟清行,都注意到了那辆黑色轿车。
迟培正在联盟州的车是组装的,用了他一辆老款法拉利的外壳。整个联盟州,找不到相同外形的第二台法拉利。
乔扯开安全带,从车里跑下来,喘气望向迟清行。
迟清行气息很静,高挑身形在夜色里凝固了几秒,突然迈开大步,朝住院楼冲去。
他用力推开房门。
病房里空空荡荡,迟清行一把拽住经过的护士:“他人呢?”
护士吓了一跳:“我、我不知道……”
迟清行松开她,快步走进屋内,视线扫了一圈——谢存的东西一样没带走,就连手机,都静静落在床头。
雷克斯扭过头,正欣赏着联盟州大都会的繁华夜景,口袋里的手机响起铃声。
他接通电话,迟清行的声音砸进耳膜:“把电话给我爷爷!”
雷克斯转过头,看向后座的迟培正,用异国语言说:“是少爷。”
迟培正接过克雷斯的手机:“小行。”
“爷爷,你要做什么冲我来,把谢存带走算什么?!”迟清行吼道。
迟培正不为所动,举着手机,似乎不满迟清行失控的情绪,以责备的语气说:“还是太年轻了。”
迟清行现在没心情听迟培正讲大道理:“你在哪,我现在去找你,我当面跟你说,一切跟谢存没关系。”
“怎么会跟他没关系?”迟培正不解,“难道他不是你选择的人?”
“他是我选择的人,所以、所以就算你反对,我也不会……”
“你为什么认为我会反对?”
迟培正突然反问。
迟清行哑然,不明白迟培正的意图。
“关于你们的事,我提出了两个方案。”迟培正说,“他明确拒绝了我的第一个方案,所以,我不得不采用第二个方案。”
“什么方案?”迟清行急切问。
迟培正没说话,转过头,扫了眼坐在身边的青年。
青年腰板挺直、神色平静,漆黑的双眸微微垂着,没有回应迟培正的打量。
迟培正回想起在医院,他提出第一个方案时,这个青年的回应。
“如果你愿意放弃名分,你可以一直待在小行身边。”迟培正说,“我向你保证,迟家上下,没人会怠慢你。”
青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名分对你很重要?”迟培正皱眉。
“名分不重要,”青年说,“但清行很重要,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应该彼此是唯一的。”
听见对方的回答,迟培正不再多言,提出了第二个方案。
“我的第二个方案是,”迟培正对手机那头的迟清行缓缓开口,“我要把他带走两年,这两年里,你们不能见面和联系。”
“——什么?!”
迟清行气得快炸掉。坐在一旁的谢存,攥紧的指尖也不由微微发抖。
他可以竭力在迟培正面前不卑不亢,但迟清行的声音传入耳中,即使隔着手机,仍令他心如刀割,身体被一寸寸撕裂。
“为什么要两年!”迟清行难以接受,直接冲迟培正发了火,“我不同意!大不了你把我所有的东西拿走,我不做迟家的继承人!”
“你不想做就可以不做?”迟培正语气一沉,“你以为你可以说走就走、随心所欲?”
“无所谓,我不怕压力,把谢存还给我!”
“也就是说,”迟培正顿了顿,“你让他同你一起承受压力,也无所谓?”
“我——”
迟清行话音蓦地顿住。爷爷的话,一下子打在了他的命门。
“这就是我的决定,”迟培正严厉地说,“如果两年你都等不了,小行,我无法认可你的感情是成熟理智的。”
手机那头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沉默在车厢传导,祖孙俩僵持的气氛里,谢存轻声开口:“迟将军,我跟他说。”
迟培正目光锐利地掠过谢存,略一沉吟,递给他手机。
谢存接过手机,平静地说:“清行,答应你爷爷。”
听见谢存的话,迟清行嗓音一哑:“不行,这对你不公平。”
“两年而已,我可以的,”谢存说,“难道你不可以?”
迟清行一愣,被谢存弄得有点生气:“你在乱想什么?我当然可以。”
“那就够了。我不希望因为我,你同家人发生矛盾。”
谢存语气很淡,但迟清行知道,谢存做出了决定。
“……谢存,”迟清行深吸口气,把唇紧贴屏幕,像要隔着触摸不到的电磁信号,亲吻那一端的恋人,“你要等我。”
“我一定会,”谢存不易察觉地笑了笑,“你也是。”
“还有,”迟清行怕他挂电话,又快速补充一句,“回来后我们去拍照,把你手机壳里那张寸照换掉,太难看了。”
谢存过了几秒,意识到他在说什么,思绪一停,浑身泛起细微的难为情。他没有时间再沉浸于情感的起伏,在挂断电话前,暗下决心,把脸转过去,直直看向面前威严的老人。
迟培正带着审视之意,对上青年近乎挑衅的目光。
谢存与迟培正定定对视,话是冲迟清行说的,也是给迟培正听的。
“好,”他黑眸沉静,“我一定竭尽全力,让你的家人接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