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迟苒结束晚宴,带着醉意返回宅邸。她换衣上楼,余光一瞥,顿住了脚步。
“呦,”迟苒嗔笑,“稀客。”
迟清行的视线从书上移开,不带情绪地落向她。
迟苒满腹余怒,不愿与他多说,径直走回自己房间。
没过多久,她快步折返,“梳妆台上的项链是你放的?”
“都川介的新作,”迟清行看着她,“全世界只有这一条。”
迟苒吃惊极了:“都川介去年公开宣布不再设计饰品,你怎么请他出山的?”
“嗯,”迟清行挑眉,“是挺费劲的。”
迟清行说得轻描淡写,但迟苒作为都川介的膜拜者,深谙这位宗师乖僻的性情,能说服对方单独制作项链,迟清行必定花了不少力气。
迟苒的怒意就像泄气的皮球,一下子瘪了。
她缓步走过去,坐到迟清行对面,从红唇里哼出讥笑:“好呀,迟清行,心思打到你姐姐这来了。你以为送我一条项链,我就会纵容你胡闹?”
迟清行放下杂志,语速很慢地说:“我没有胡闹。”
迟苒一怔,与迟清行四目相对。
她很清楚,这个问题上,不是她退,就是迟清行退,如果谁都不退,问题只会越演越烈,落个满盘皆输。
迟苒沉默片刻,从茶几的烟盒里摸出一根烟,点燃抽了几口。她手指夹烟,往后一靠,妥协了:“你自己考虑好怎么跟爸妈交代。”
“我刚才已经给他们打了电话。”
迟苒没想到迟清行处理得这么坚决、迅速,吃惊地瞪圆眼睛:“你怎么说的?”
“说得很简单,”迟清行垂眸,“我有喜欢的人,对方是男性,希望他们能接受;不接受的话也不要反对,即使反对,对我也不管用。”
迟苒牙缝里直冒冷气:“你可够绝的。”
“因为是爸妈,我不想把话说得遮遮掩掩。”
“爸怎么说?”
迟清行扯扯嘴角:“你还不知道爸?他没主张,我妈同意他就同意。”
“那妈呢?”
“……妈,”迟清行眉头紧蹙,语气低沉下来,“她说,她还不能理解我的做法,需要时间考虑。”
这倒不算是一个很坏的沟通结果,迟苒暗想,大概是迟清行说话太绝,把洛娴企图劝说的意图都扼杀于摇篮了。
“姐姐。”
迟清醒忽然像小时候一般,嗓音很轻地喊她一声。
迟苒打个激灵,本能涌起不好的预感。
她看向迟清行,只见迟清行半透明的眸里,闪现一种让她无法拒绝的恳求眼神:“我这段时间都会待在M市,工作全部交给我就可以,你替我去趟爸妈那边,陪陪他们好吗?”
迟苒差点应允。
她用了极大理智,才克制作为姐姐的感性冲动,语气勉强地说:“你借花献佛,原来是这个心思。”
迟清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迟苒酒气上涌、胸口发闷,不想与其废话,把烟头狠狠摁灭,起身说:“知道了,我明天就买机票飞去爸妈那,帮你收拾烂摊子。”
她不甘心,“帮你收拾烂摊子”几字,说得咬牙切齿。
迟清行随之起身,扶住微醺的姐姐:“我送你回房。”
“你少来。”迟苒冷笑推他。
迟清行离她很近,自己弟弟无可挑剔的俊朗面容在她视线里清晰放大。她心绪复杂,借着醉意开口:“你怎么看上那么个人,我真是搞不明白,不过我不打算为难自己,非要搞明白了。我只问你一句,”她顿了顿,“他跟韩呈断干净了没有?”
迟清行动作定住,目光锐利地扫过迟苒,语调变得生硬:“他跟韩呈本来也没有什么,是韩呈强行留他在身边。”
迟苒听见这个回答,满脸错愕,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弟弟。
——那样一个身份卑微、乏善可陈的男人,犯得着韩呈“强留”?
不过事到如今,她不会再把自己心底的不齿挑破,激化无意义的矛盾了。
迟苒心灰意懒,冷笑一声,不再接话。
迟清行一言不发跟在身后。
迟苒走到门口,准备进房,突然一转身,踮起脚尖,仰面贴近自己弟弟:“就算你不爱听,我还是得提醒你一件事:谢存从小在韩家长大,算起来,他跟韩呈认识的时间,可比你久太多了。他后来书都不读,跑去给韩呈卖命……这里头的感情,就算与情爱无关,你也得仔细掂量掂量。”
话音落下,迟苒不再理会迟清行,快步进房,反手砰一声甩关门。
原本置于床头柜的台灯掉落在地,尸体一样幽幽躺在暗纹地毯里。
浓烈的腥膻气息填满房间,空气都变得粘稠淤塞。
查筝满面妖色,从喉咙里滚动兽似的呜咽,双臂死死勾缠男人精壮的后背,渴望被其更加残酷、粗暴地侵犯。
男人抽插一阵,忽然拔出来,离开他的身体。
查筝即将再次高潮,焦灼抱紧对方:“韩呈,不要停下……”
“我待会还有工作,你自己解决吧。”
韩呈往他体内塞入振动棒,拿了衣服去浴室。
查筝就像当头浇下一盆冷水,骨头都发起冷来。他愤恨拔出震动棒,扔到韩呈身上:“你操爽了,拔了鸡巴就走,给我这玩意?”
韩呈嫌恶说:“查筝,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就像条发情的母狗。”
查筝闻言,不知想到什么,扬唇艳丽笑了。他从床上坐起,把双腿大大分开,将自己被抽插得红肿溢血的私处一览无余展露给对方。
“没错,我是母狗,”他笑盈盈说,“那天天跑来狂操母狗的你,就是条下贱的公狗。”
查筝疯话连篇,但很少像此刻般直接挑衅韩呈。韩呈眼中浮现怒意,很想扇查筝两巴掌,不过查筝挨了打只会更兴奋,他待会还有重要会面,无意再此逗留,阴郁刮查筝一眼,进了浴室。
查筝急匆匆跟进去。
“我到底哪里比不上谢存?”他嘶喊,堵住准备冲澡的男人,“你对他那么温柔,为什么不能也分些温柔给我?”
韩呈沉声:“不要提他。”
“我就要提!他在的时候,你装得跟什么似的,天天守在家里陪他。他现在跑了,你就来找我,你当我是什么?你的泄欲工具?”
“住口。”
“他挨得住你的性癖吗?他被打了会兴奋吗?他不会!我看得出来,他不是我们这个圈子的人。韩呈,我们才是彼此合适的……唔!”
查筝的喉咙突然被掐住。
韩呈捏着他纤细雪白的颈,把他赤裸的身躯往浴缸方向拖去。查筝脑袋砸在缸壁上,震得头晕目眩,冷水从花洒里冲出,轰然砸向他。
韩呈将水流拧到最大,又把浴缸的出水口关闭,往浴缸深处扣住查筝后脑勺,阴鹫说:“我警告过你了,不要用你那张嘴提他。”
查筝上身掉进浴缸里,双腿跪在外面,屁股高高撅起,呈现一个吊诡的姿态。
浴缸里的水越放越多,淌过查筝冰凉的皮肤。
“你怎么配跟他比,”韩呈的声音从很远、又很近的地方传来,“他那么干净、纯粹,而你这样肮脏、龌龊。”
冷水淹没查筝口鼻。
“你不知道他跟在我身边的五年,他为我出生入死过多少次……你成长的环境,一定没见过那样的眼睛,漆黑得像夜晚一样,却没有任何私心杂念,好像这个世界所有的物欲、名利对他都不重要,他只需要一个爱他的、也爱他的人,那种隐忍的真挚,每次都令我忍不住叹息。”
很快,查筝整个头颅,完全被水流吞噬。
求生的本能迫使他四肢乱扭、激烈挣扎,水花在灯管下飞溅。韩呈却仿若未察,注视白瓷墙砖,一动不动扣住他后脑勺,在水面之上缓缓落下讲述:“在我们的世界里,像你这样的人太多,像他那样的人却很少……你懂你跟他的区别了吗?”
查筝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他的头发如海草一样在水面散开,水面下扭动的身躯变得虚弱,如濒死的鱼,甚至无力拍打水花。
意识丧失的前一瞬,他被韩呈从水里捞了出来。
查筝湿漉漉软在地上,剧烈咳嗽着,咳得每寸肌肤潮红如血。
“可惜、咳咳,”他在雾气里爬向韩呈,“可惜,咳咳咳,好可惜呀……”
他用了很久,才把话吐完整:“那个为你,咳咳咳,出生入死的谢存,现在不顾自己性命,保护别的男人……”
白雾散尽,韩呈脸色变了。
查筝逐渐找回呼吸,嗡动柔软红唇,细声细气开口:“韩呈,你说我跟他不同,你呢,你你跟我又有什么区别?你跟我是一样的:背负罪孽,肮脏龌龊。我们踩着尸骨累累的台阶,才走到装裱得金碧辉煌的天国……你想去抱一团真正的光,那是不可能的。那团光不会爱你……你明白吗,他不会爱你。能爱你、为你付出一切的,只有我,只有我啊。”
他像蛇一样,顺韩呈的腿,慢慢爬起来,无骨地贴紧对方,凝视男人的目光陷入病态痴迷:“你那么自私,每次机关算尽都为了自己,像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跟正常人一样爱别人?你承认吧,你迷恋的不是他,而是他为你的付出,那样一个人竟决定离开你,你便无法忍受……但你看看我,我不会离开你啊,你把我从地牢里带走的一刻,你就是我唯一的神……”
“查筝,”韩呈打断,“你让我觉得恶心。”
他扯开查筝攀附于自己的手:“今天到此为止罢。”
他语气透出些许倦意,拿毛巾随便擦了擦身体,转身走出浴室。
查筝斜倚浴室门边,注视韩呈一件件穿回衣裤。
第一次见韩呈,查筝才十六岁,每周有三、四个晚上,被查立明关在不见天日的地牢,施加凌虐。
某天,当他试图自杀时,地牢的铁门被人打开,个头高大、面容英俊的年轻男人,映入他绝望的瞳孔。
“我可以跟你合作,”二十一岁的韩呈向查立明说,“作为建立信任的条件,把他送给我吧。”
他成为韩呈与查立明共谋的质子。
他飞蛾扑火、甘之如饴,甚至多年以后,站在韩呈背后,谋杀了自己的生父。
查筝赤着脚、滴着水,一步一步走过去,从后方抱住衬衣扣得一丝不苟的韩呈。
“对不起,”他埋低头,蹭着韩呈后背,像孩子一样小声啜泣,“别走。”
“我说了,我约了合作伙伴。”
“再待一会儿,好吗,晚上真的好冷、好漫长,我总是不由自主害怕,你不在的每个晚上,我都睡不着觉,需要吃很多药。”
“查筝。”
“求求你。”
韩呈不再言语。查筝感知到韩呈的松动,不由把宽阔结实的后背搂紧。
韩呈说他恶心,但他相信,韩呈永远做不到与他割裂。
他们无数次进入濒死之境,水乳交融、疯狂交欢,那种从生存到死亡,又从死亡到生存的灭顶快感,只有韩呈能赐予他,也只有他能回馈韩呈。
韩呈的手机响起铃声。
“别接。”查筝按住他的手。
“我不走,”韩呈说,“只是接个电话。”
听他应允不走,查筝才把手松开,韩呈背对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
刹那间,查筝察觉韩呈的呼吸乱了。
“你在哪里?”他听见韩呈急促问。
那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韩呈很快接话:“不用明天,我现在就来找你,你给我一个地址。”
他说着,拿起椅子上的外套,不再理会错愕恍惚的查筝,边通电话边往外走:“好,你等我,我马上过来。”
“……韩呈?”查筝哀唤。
韩呈挂断电话:“我得走了。”
“你答应我再留一会儿。”
“改天吧。”韩呈急于离开。
“是谢存吗?”查筝扑到他前面,“刚刚是谢存找你吗?”
韩呈这下是真不耐烦了,一把推开查筝,大步迈出了房间。